《雀仇》李莱蒙

2、第 2 章

　　山脚下出现的身影打断了陈阕的回忆。

　　这是她自出冥界后重新回到正灵山的两千四百三十一年。她出生化形的正灵山是这万荒界中灵气最为深厚之地，常常吸引着不少有志向的青年妖族来此修炼。

　　当然，陈阕这些年身在正灵山除了恢复修炼，也尽心保护着正灵山的刚化形未开智的灵物，主要是避免外来者的欺骗与侵害。时间长了难免有些草木皆兵，她想要放松自己的神经却又害怕着惨剧重演。

　　可这位前来的青年着实有些显眼：一身红色行装闲庭信步悠悠上山，不像来修炼，像是来度假，招摇得很。

　　陈阕立坐于山石之上，感知着那人的动向，待那人行至半山腰时，却不再前进。她起身前去半山腰查看。原是一只在枝头吸纳灵气白耳鹎因刚化形不甚跌落划伤了腿，划痕从脚踝起蜿蜒至胫骨头处，伤口不浅，看着有些可怖。在暗处的陈阕原本想直接上前替其疗伤，不料那红衣男子先有了动作：那人蹲下身子伸手向前，似要握上那刚化形受伤的白耳鹎的脚踝。

　　陈阕出声阻断了那人的下一步动作，“阁下不必上前，我为其疗伤就好。”

　　许是想着都是女子方便些，那人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陈阕蹲下身子，为白耳鹎用术法简单处理伤口并撕下自己衣裙用作伤口的包扎后嘱咐道：正灵山灵力深厚，山石树木造成的伤口难以用术法直接治愈，你之后修行多加小心。”随后转身朝那红衣男子示意，“你跟我来。”

　　那人面上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陈阕。

　　“姑娘找我何事？”

　　陈阕并未理会，而是直接拿随身佩戴的木剑抵在他的颈侧，剑上带着她多年练就的深厚灵力，并不好对付。

　　“阁下来此何事？”

　　“正灵山声名远扬，我不过来此潜心修炼，姑娘待我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当真？”

　　“当真，比这正灵山的灵气还要纯，还要真。” 男子朝陈阕真挚地笑笑。

　　陈阕并不相信他这一番说辞，但还是将剑收回，只是因为经此一番那人显露出的做派让陈阕判断出他大概率是妖界人。正灵山孕育出的一切生灵皆属妖界，哪怕在忘川河边听过不少手足相残，背信弃义的故事，陈阕还是相信同类人间不会互相伤害。

　　“就此别过，望你安心修炼能有所成。”陈阕做出判断后迅速了绝了这段对话，转身离去，并不给那人留下反应的时间。却不成想这位红衣郎君并不安生。自那以后，陈阕总是在自己固定的修炼处看到他的身影。不过她未曾被此打搅，如果这位郎君在来晃悠的第三天不曾找她搭话的话。

　　“你我修炼之处竟距离如此之近，我日日散步休憩都能与姑娘‘偶遇’，想必你我缘分不浅，不知姑娘姓甚名谁？”自那一段插曲过后，玹朔总是对这个一脸严肃与正义的女子充满好奇，毕竟这里的石头他看了三天也未看出什么花样来。

　　“阁下自重。”陈阕对这一行为很是无语。

　　“在下九尾狐族玹朔，只求姑娘告知名讳，允我结交姑娘这个朋友。”

　　这次回应玹朔的是沉默，陈阕又重新闭上双眼，见她沉心修炼的样子他也不再打搅，只是默默离去，余下的几天里也只是偶尔遇见陈阕休憩时，饱含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哪怕陈阕依旧只是淡淡的点头回应。

　　这样持续了十来天，玹朔在离开正灵山前最后一次找到陈阕修炼的地方，不过这次不是打招呼，而是告别。

　　开口前，他还是同以往一样，先扬起手朝陈阕用力地打招呼，红色的衣袖随他的动作也一左一右来回跳跃，在陈阕回以微微点头后，他向她道别，“姑娘安好！我今日便要下山了，祝姑娘修习顺利，前程似锦。”玹朔并未期待得到回应，转身离去。

　　陈阕望着玹朔离去的身影，当初误解的愧疚浮上心头。

　　下山时，玹朔不紧不慢地走着，耳边还是只有枝头树叶的赶路声，不同的是他看到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起初误解阁下是我之过，此物赠予阁下以表我之歉意，阁下若遇困境，有此物我必定相帮。”陈阕的眼神真诚坚定。

　　那是一支素雅的银簪，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

　　手里握着这银簪，玹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等到陈阕同他告别时，他才回过神来，“姑娘何必如此生疏，叫我阿朔便好。”

　　陈阕并不理会他这话，只是施法上山至修行处，消失在玹朔眼前。只余玹朔一人在原地笑得如沐春风。

　　这段时间，陈阕的修炼进度并未因玹朔的出现而暂缓或停滞。她修炼的依旧是当初在天界习得的法术，这法术并不会与她妖的身份冲突，重溯塔是妖界被封印在天界的圣物，辰执一开始教与她的便是妖法。如今加以她自己的思考与向来此的修行者讨教，她已为自己飘散的灵力奠基，也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将自己的功法一遍又一遍地精进，只是离辰执还有一段距离。

　　但陈阕并不因此灰心，在与正灵山修行者的交谈中，她得知夫夫山的万重幻境中留存有由先祖灵力幻化而成的万千凶兽，不少同她一般的修行者都会在将自己的灵力奠基之后前去夫夫山与凶兽一战，因为传闻先妖皇便是去过夫夫山后在之后的神妖大战中战胜了当时天界的战神。但前去夫夫山的修行者众多，能真正获得长进的却没几个，听闻是幻境中凶兽实在难以对付，不少修行者在刚开始便败下阵来，难以继续前行。

　　即便如此，陈阕还是决定前去夫夫山，这样她就又进一步。

　　仇恨在这千载日月中成为了习惯，陈阕不是没有尝试过忘记，她试着去看花、看草、看这世间的美好，可总是在下一秒，躯体残破的疼痛便重新将她带回阴暗处。于是，她不停地修炼，体内每一丝迸发出的精纯灵力都包裹着仇与痛融入她的骨髓。

　　陈阕有时会想念与银莘在天宫束空司看星玩乐的时光，可渐渐地，时间将快乐的记忆吹散，她记不起了那愉快的感觉，这段记忆在她的脑子变得机械。

　　现下的陈阕只看向眼前，她一步一步踏实地走着，总能走到战神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