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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安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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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望的膝盖处布料的颜色要比其他地方淡些且浑浊些。
这是来冬昨天下午看到的。
长望起得很早,起来时为了不吵醒来冬都翻着窗出去,因为木门是坏的,摇晃时会发出嘲哳难听的声响。
只是来冬本就睡得不太深,身边人一动他便醒了。他见长望独自出去了就偷摸跟着出去。
现在时候尚早,街上没几处开了张的铺子。
长望边走边数着布袋里的铜钱,数了一遍数两遍,一路走过来反反复复确认钱是正好够他买了那本书的。
越接近书铺他就越开心,《论语》是他想了好久的书,只是这本书不同于廉价的话本,他足足讲话本讲了一个月省吃省喝才攒下来这两百铜钱。
远远的他看见书铺点了烛火,他一路跑去,又在心中回想上次和老板约定的价钱,就是两百钱。
老板见是他来,摆摆手就叫他走开,别挡了他家的财运。
长望神气的向老板要那本他一月前就预定的《论语》,却得来老板轻飘飘一句,“那书啊,早卖了。”
长望不服气的和老板理论,他们已经约好了的,怎能反悔!
老板不听,只又摆摆手道:“我这可不是什么佛堂,你跪一跪拜一拜我就能施舍你点什么,之前你跪了那么多次我都低价卖给你了,但我总还是要赚钱的,我给官爷们跪可不会得到施舍。”
长望明白老板也有苦衷,实在难掩失落的垂下头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好书,他一眼就认见老板身旁那本熟悉封面的大书,他兴奋的一指:“老板,那不是还有本吗?”
老板啐了口草烟道:“这书二百五十钱,不能少。”
长望把布包里的铜钱摇得叮当响,焦急道:“可您上次不是说好是两百钱吗?怎么才几天又贵了五十钱呢?”
老板重复了一遍:“这书,只能二百五十钱,少了不卖。”
长望哀求着:“能不能再通融一下,再便宜个几钱?”
老板向他摆了摆手,吆喝他走开。
他身后缓缓行来一位眉眼狭长的道士,一枝新鲜桃花木高盘起发髻,途经之处都带着桃花香。
老板一见他走近,脸上笑意抑制不住的露出来,立马站起迎客。
长望咬咬牙,把布包丢到老板面前,冲老板道:“老板,我一定会存到购买这本书的钱的,麻烦再您帮我留一下。”
老板瞧都没瞧他一眼,只一个劲向他摆手,叫他赶快走。
道士随手指了几本书叫老板包好,然后又问:“你这有没有《论语》?”
老板把刚收回去的《论语》拿了出来,来冬抢先一步把一大袋铜钱丢给老板,朗声道:“五百多钱,不用找了老板。”
道士睨了眼微仰头瞧他,眼下的留白给这个眼神添了几分蔑视的意味。
他随手拿出十块银子放在老板面前,“老板,价高者得之的道理你应该不需要我教你吧。”
来冬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当时一口气把所有银子都压在了杜昭平身上。
他又实在不想让长望失望,就卖笑道:“这位道士一看就仙风道骨气度不凡,买这么多书想必也饱读诗书,只是在下实在来得匆忙,没带够银两,但家中小弟实在吵着侯着我将此书带回去,可否请公子通融一下,让让我?”
道士见他这么快示弱,再不肯分个眼神给他:“我管你匆不匆忙,这书我现在就要买。”
来冬厚着脸皮一求再求,求不过道士就转头求老板。
老板被来冬求得为难,这才注意到身旁长望留下的布包,他翻了翻布包,发现里面装有一袋满当当的铜钱。
他实在忘不了那孩子的执着,于是最终叹了口气。
“两位,这书已被人定下,如今不可卖了。”
道士好像没设想过老板会不要这笔对他来说顶贵重的钱,志在必得的势头忽的转变为疑惑,只是他没再多说什么,可能是觉得老板蠢,收了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来冬讨好的笑着问老板:“当真是不能卖了吗?”
老板点点头,把他那一大袋铜钱递了回去。
他追着长望的失落回去,长望胆怯回望的那一眼就像尖刺刺进他的心里。
房门开着,来冬就站在门外观望长望的状态,长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悲痛。
他能看见长望,长望也就能看见他,长望不断搓动双手,站在原地纠结一番后才一步步向来冬走去。
“哥,”他巍巍开口:“你想听故事吗?”
来冬知道他绝不会莫名其妙的问他要不要听故事,于是问他怎么了。
“我想买一本书,就是还缺五十铜钱,”长望搓红了双手,眼神也不敢直视来冬。“就是,就是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吗,但是要收钱。”
来冬还未来得及答应,长望就迅速的补上:“不想听当然可以拒绝,不想给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免费讲。”
说完话后,他便忐忑的低下头,好像做了什么坏事。
来冬把刚刚老板退回的铜钱整袋给了长望,沉甸甸的,他差点没拿住。
来冬进了屋,自然的坐下铺子,右手枕着盘着的腿撑起下巴,已经做好听故事的准备。“那就讲你最拿手的吧。”
长望不知所措的抱住这一袋铜钱,千万言语的感谢只汇成一声“嗯!”。
他清过嗓子,南山神君十六年间的闻名事例一气呵成的讲到底,末了还意犹未尽道:“按我说,若昨日是南山神君去了神君宴,必定是压倒性局势!”
来冬饶有兴趣的看他如此真诚的神情,打趣道:“南山神君当真如此举世无双?”
长望认真道:“自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来冬道:“或许他也只是个出众一点的普通人,算不得什么仙人。”
长望道:“那是你不了解他。”
来冬反问:“你难道见过他吗?”
长望摇了摇头道:“他可是仙人,怎么能叫人随意瞧见。”
来冬看着他,弯起眉眼道:“我倒是觉得你可能在某些时候见过他了。”
“世上没有不倒的英雄,也没有脱离凡间的仙人。或许现在他就在注视着你呢?”
长望道:“那我就借你吉言了。”
长望从袋中取出缺的五十钱,将剩下的银子全都还给来冬。
来冬只把手背在后面,叫长望如何也无可奈何,只能满心愧疚的捧着这一袋钱。
“我有一种病,不花完钱浑身不舒服的病,这是我认为你讲的好,赏你的,你若不接受,那我就再多给你些。”
长望知道这是来冬编来哄他的胡话,但他确实缺钱,于是愧疚着渴望着,纠结的只能吐出几声谢谢来。
他默了好一阵,抬头时眼里还泛着泪光,他郑重的对来冬说:“我一定会把这些钱还你的。”
来冬摸了摸他的头认真道:“好,我等你。”
归时是悲凉路,去是高兴时,可能是天亮了人多了的缘故,这程路他们走了好久,最后才在原处付了银子拿了书。
拿到书后,他将书宝贝的塞进胸前的衣服内侧里,然后开心道:“这是我亲手挣钱买来的。”
来冬点头附和:“真棒。”
听了赞扬,长望心里乐呵呵的,他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那哥,你今后会离开这里吗?”
来冬道:“现在就要走了,想办的事都做完了。”
长望闭了嘴,仰头再冲来冬灿烂的笑,“哥,那我祝你一路平安。”
“你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