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与你沉沦》花欲玉

13、下坠

　　赵景启是舜瑜的初恋。

　　在大学那段懵懂尚存、初入社会的郁葱时光中，舜瑜曾经疯狂地爱着他。

　　学生时代的赵景启的确是恋爱的绝佳人选，性格开朗，长相帅气，谈吐大方，见识渊博，最吸引舜瑜的，还有他遇事的洒脱与举手投足间尽现的少年气。

　　舜瑜第一次见到赵景启是在新生交流会上，他穿着一件印花图案的白衬衣，深蓝色的牛仔裤，如同校园偶像剧男主角一般干净俊朗。作为上一级的优秀学生代表，景启浅笑着站在台上给大一学生分享学习生活经验。

　　羊毛卷染了淡淡的深棕，眼神温和闪烁时却也会像狐狸一般狡黠，笑起来眉眼弯弯，他一定是一个温柔的人吧。

　　舜瑜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望着，尚未察觉到目光在同心一样变得滚烫。

　　舜瑜在交流会散场时便主动跑到景启跟前，借着询问校园生活之名，加上了他的联系。在将近一周的磕磕巴巴聊天后，舜瑜和景启成为了朋友。

　　舜瑜很热情，他每天都会主动向景启分享自己遇到的新鲜事，比如在食堂的西南角遇上了一只毛色发黄的狸花猫，或是中文系的男足以0：12的惨淡比分输给了工学院......

　　景启对舜瑜的回应也越来越热络，到了后来两人都愿意给对方讲述自己的糗事。为了增加同舜瑜的接触机会，舜瑜甚至还报名加入了他所在的社团。两人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们一起到学生会交过档案，也一起蹲在教学楼里吃过外卖，友谊就在不知不觉中升了温变了质。

　　舜瑜上大学前从未谈过恋爱，少年青涩的心迅速被对赵景启的崇拜与爱慕占据充满。

　　初恋，多么美好的事；

　　赵景启，多么美好的人。

　　于是，在大一那年的平安夜，舜瑜鼓起勇气大胆向景启表了白。

　　如今回想起来，那句情感炽烈的“我爱你”，舜瑜怕是今生都再难开口说起。

　　两人成功牵手，一交往就是四年。

　　却也只是四年。

　　毕业季的分手，原因大多关系到前途。

　　现实不比小说，自然没有精美修饰的词藻和无限反转的剧情，往往要苍白薄情得多。

　　赵景启家境殷实，舜瑜也是表白后才知晓，景启的父亲是国家安全局的高级官员，依照赵父的计划，景启将被送去国外留学深造。

　　舜瑜却没有继续钻研学术的念头，打算毕业之后直接就业。父母早亡，唯一的弟弟忆惜一直寄宿在亲戚家中，舜瑜只想早日挣钱独立生活，将忆惜接回来与自己同住。

　　离别时两人都没有难过，他们互相安慰，甚至还许下了持续相守的誓言。然而接下来长达数年的异地，终于还是隔断了这段情感。

　　提分手时舜瑜出乎意料的冷静，随着社会阅历的增加，他逐渐体会到了自己与景启之间无法忽视更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们不合适。

　　经历多次吵架后，舜瑜深谙心事。

　　“我们分手吧。”

　　当舜瑜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在电话中佯装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后，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赵景忆数十秒的沉默。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景启心里在想什么，末了他回了舜瑜一个:“好”，结束了这通不愉快的电话。

　　后来，便再无音信。

　　舜瑜花费了将近半年时间治愈这段感情留下的伤痛，他以为赵景启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可他错了。

　　舜瑜从未意识到，当自己年少时对男人一眼心动，双双坠入爱河之后，他和赵景启便已然纠缠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两人再次见面已经是五年后了，而这一次，赵景启是以舜瑜上司的身份出现在舜瑜面前的。

　　听说部门来了一位年轻的新上司，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前任。五年的时间已经长到足够使感情发霉，再次见面时两人都很客气，言行上也仅仅符合彼此身份。

　　如果说还有一段珍贵的青春回忆留存在两人心中的话，也被如今景启的陌生气质与行事作风斩断了。

　　西装革履，一副业界精英的打扮，目光中不再有昔日学长的温柔和善，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冰冷与阴翳。

　　舜瑜起初觉得这是景启变得成熟的缘故，毕竟相隔五年，又要管理一众人员，冷漠严肃点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重新接触了一段时间后，舜瑜越发感到如今的景启同记忆中的白衬衫少年无比割裂。

　　舜瑜沉思半天，最后终于想出来一个词——陌生。

　　当然，舜瑜并不知道这五年中景启家中出现的巨大变故，他也无从体会是怎样残忍深刻的矛盾将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塑造成不近人情的冷酷长官。

　　舜瑜只知道，景启变了。

　　变得会因为调查员的一点过失就降职惩戒，变得会在生气时将手中的厚厚一叠档案直接砸在对面人的脸上……

　　舜瑜也犯过错，被景启单独叫到办公室。

　　那一天——是两人多年后的再次独处。

　　舜瑜倒没有推脱，一来就认了错，景启也例行公事一般地将他骂了一顿。

　　再后来，他开口唤了舜瑜一句“阿瑜”。

　　景启一改之前训人的模样，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舜瑜。舜瑜许久未见如此模样的赵景启，竟然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深情的。

　　“阿启……”

　　舜瑜几乎脱口而出。

　　“明天下午来我家一趟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

　　赵景启说完对他笑笑。

　　舜瑜到现在也说不清楚，那时男人对他说的话，看他的眼神，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捉弄。

　　那天舜瑜如约去了赵景启城内的别墅，房间宽敞舒适，装修简约大方。景启邀请舜瑜在桌前坐下，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

　　“阿瑜，能陪我玩玩吗？”

　　“玩玩？”舜瑜不可置信。

　　“当然，你想要恢复我们之前的关系也可以~”

　　舜瑜沉默了，他没有料到赵景启会这么直接，他也从未设想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重回之前的景启与舜瑜。

　　没等舜瑜回答，便见管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赵景启一摆手，示意他有事快说。

　　“赵总，外面来了一个中年妇女，怎么劝都也不走，坚持说要为她的孩子讨一个说法……”

　　“派人请走。”

　　赵景启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眸光很暗，盯得管家发慌。

　　“什么……说法？”

　　舜瑜不由得问道。

　　“我睡了她女儿。”

　　赵景启望着卷眉眼恢复了些许笑意，语句却格外冰冷。舜瑜对景启突如其来的坦诚十分惊讶，是信任他——亦或是从心里就对这件事不以为然。

　　“你？！你强迫她？”

　　舜瑜忍不住站了起来，再次不可置信地望着赵景启。

　　“这就是你说的玩玩？！”

　　“这次是我做得欠妥当……”

　　不然哪里有机会让家属追过来？景启垂眸，开始玩弄起手中的一枚脂玉扳指。

　　“当然，我不会这么对你。”

　　“所以你也不打算负责的，是吗？

　　赵景启你疯了吗！？”

　　舜瑜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曾经赵景启最令他欣赏的洒脱，现在也变成了令他厌恶的无情。

　　“我会给她足够的钱……”

　　说着景启抬眸看着站在面前大声质问自己的舜瑜。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我拒绝和你这个混蛋在一起！”

　　舜瑜转身就要往门边走。

　　“阿瑜！”赵景启跟着站了起来。

　　“赵景启，我们不合适！

　　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舜瑜说完没有再理赵景启，他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走到门外时，已然看不见什么中年妇女，可见赵总的办事效率之高。舜瑜感到无比讽刺，却又无可奈何，半晌才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第二天一大早，舜瑜就向赵景启递交了辞职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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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复一个bug，之前说赵景启自己不曾对舜瑜动过真情，大学时期是真的爱过。至于之后，是真的没有，还是自认为自己没有，大家自行理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