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上位手札》珠响

43、渐升温1

　　一晃过去半月，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得已回宫由御医亲自照料。

　　即便是如此，朱展仍是挂念国事，要朱敏忠将每日所见尽数上报。

　　户部拨款六万两，加固运河堤岸却仅用了四万两。户部右侍郎顾端格外重视此事，他此番能跟随圣上下江南也是为查真相。

　　听闻缺失的那两万银两是用在扬州府赈灾上，赈灾之由是龙卷风，扬州此地确实出过龙卷风不假，可听闻并不严重，无受伤人员，仅是村庄倒塌了几处，哪里需要两万两赈灾款。

　　户部拨款向来是专款专用，即便是因天灾要用款，也应再向朝廷申请。擅自挪用加固堤岸的拨款，此举着实是不合规矩。

　　故而此番南行，免不得要到扬州府一趟。

　　顾端，朱敏忠，江霁，魏剑，杨溪，郑丹秋六人行至扬州府时，已是申时。

　　顾端几人本欲低调行事，随意找个民间客栈将就住几晚。可朱敏忠却执意不愿，江霁也跟着附和了几句。顾端只当是这俩人高贵，住不得普通客栈。

　　殊不知朱敏忠哪里舍得郑丹秋住不好，睡不好。江霁也是如此思虑的，总归不能苦了杨溪二位姑娘。

　　竹海茶舍位于一片山庄竹林深处，依山而建，四处皆有层山环绕，景色秀美宜人，清泉潺潺，宛若世外桃源。

　　几人包了茶舍一处三层阁楼，一二层是住人的，三层是赏景露台。阁楼四四方方环绕庭院，庭院正中央是一处池塘，内有水草和水鱼。将随行物品放至茶舍后，不等歇息，顾端便欲去找扬州知府萧然。

　　“顾兄，也不差这一个时辰，路途颠簸至此，大家也都有些累了，不如歇息片刻再议。”魏剑拦住欲下楼的顾端，劝道。

　　顾端未想便拒绝，直言道：“我先去探探路，麻烦你告知王爷，我有事先去找那扬州知府问问清楚。”

　　“不差这一时半会，这样罢，我跟你去，你又不会武功太不安全，我跟你去总归比你一人前去要安全些。”魏剑眸中映出他文弱背影，伸手握上他肩膀。

　　“不必。”顾端回眸，眼神无比坚定，他拍拍魏剑的手，道：“我又不是傻子，倒不会轻易丢了性命。只是要麻烦你告知王爷，我先走了，告辞。”

　　说着他朝魏剑作了作揖。

　　“也罢，此去路上当心，若有何事，及时飞鸽传书相告。”魏剑道。

　　顾端点点头，揣了把短刃便离了茶舍。

　　杨溪与郑丹秋房间紧邻，她拾掇好房间便轻轻扣响郑丹秋房门，颓颓道：“丹秋。”

　　嘎吱——

　　房门被缓缓推开，郑丹秋迎杨溪进门，她抚上杨溪泛红肿胀的眼角，心疼道：“阿溪，人死不可复生，节哀顺变罢。虽然我知这话你听了许多遍了，可这确实是在理，七月姑娘若是在天有灵，定是不愿看你如此伤心的。”

　　昨日杨溪哭了一夜，今日的眼皮红肿着，似睁不开双目。江霁见状内心生了种奇怪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他不知是心疼还是烦躁。

　　昨日春娘将七月投河自尽一事告知杨溪。自打他们那日从萧景滕手中救下七月后，她为避风头便不在喜承茶楼唱戏了，自己做起了小生意，卖些胭脂水粉谋生。

　　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是自得其乐，足够养活自己。一直过得好好的，不知为何七月会突然想不开跳河了去。

　　先是沈青，后是翠竹，再是七月。

　　世事无常，更应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听说顾端孤身前往扬州府时，杨溪并不意外，她猜七月之死定是给了他不小打击，他唯有让自己忙碌起来，才可暂时忘却。

　　杨溪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道：“丹秋，我无事，这几日你不是总觉身子累的紧，这样罢，我听闻待会要启程去找扬州知府，你歇着罢，就不用去了，不是微服私访便不需如此多人一同前往，我会替你告知王爷，他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定会同意。”

　　杨溪不想亲近之人再出什么乱子，何况郑丹秋这几日总是嗜睡，虽睡得多，可人却不精神，尽显颓靡之态。

　　提及朱敏忠，郑丹秋稍稍有些不自在，她不自觉攥紧了藏在袖口下的手心，面颊染了几分红晕。

　　她开了窗通风，窗外风平浪静，一股恰到好处的暖意自外涌动而来，沾至人身上舒服得紧。

　　郑丹秋是个略带敏感的性子，她突想到了什么，声音带上哽咽腔道：“阿溪，该不会是嫌我拖后腿了罢…”

　　“哎呀，你想什么呢丹秋，不会，没有的事儿。我们丹秋能耐着呢，不仅能做甜甜的茶糕，还能将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怎么会是拖后腿呢。我是瞧你实在没劲儿，不如好生歇着。”杨溪如同哄小孩那般，耐心道。

　　杨溪同郑丹秋不一样，她时刻都精力充沛，便是经历何事都不妨碍她龙马精神。

　　郑丹秋这才心里好受一些，不过说实在的，舟车劳顿加之天气转暖，确实易犯困，她只想躺在床上休憩。

　　千年王八万年龟，能躺着不动才是极好的。这便是郑丹秋的理念。

　　经几人商榷，众人一致决定分头行动。江霁，杨溪二人前往兴民县调查龙卷风一事，朱敏忠与魏剑去寻扬州知府，与顾端汇合。

　　“上来。”江霁跨坐骏马之上，一袭黑色束腰便衣下是猿臂蜂腰，愈显得人挺拔俊朗。他朝杨溪伸出手臂，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江霁今日两只手都戴了黑手套，臂上的黑色护甲在阳光下折出淡弱的微光。

　　杨溪紧紧眉心，疑惑道：“骑…马去？”

　　“不然呢？”江霁又看她一眼，胳膊抬动了下，道：“快，走了。”

　　杨溪属实觉得这有些不太合规矩，不知为何，她脑中突迸生出那日在避暑山庄雪日竹林中，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说了好多胡话，做了些糊涂事。

　　甚至还依稀记着…她说什么以身相许。

　　如今想起来，杨溪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内心祈祷江霁千万莫要记得此事。

　　“发什么呆，走了。”江霁淡淡道，声音高了几分。

　　在他面前，她早就不正常了。
　　先前胡芳教她的那些戏弄男人的把戏和手段，她在面对心仪男子时却是无法施展的。

　　思及此，今日这守不守规矩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用手握住江霁手臂，翻身上了马，江霁牵动马缰的双臂紧紧环住她。

　　两人从未挨的如此近，甚至，她能从耳后感受到他温暖的呼吸，心不由得漏跳了半拍。

　　“驾！”江霁双脚用力一蹬马身，黑马便哒哒疾速飞奔，顺势掀起一股风。

　　江霁的身子本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但随骏马飞驰，两人的身子愈来愈近，直至紧贴。他能闻到她的发香，也能感受到她的拘谨。

　　杨溪觉得浑身不自在，身子崩得僵硬。

　　一想到还有个半时辰的路程，她便心生尴尬，不知如何度过。

　　突心生一计。

　　“我也略精通些马技，不如…我来御马。”杨溪低声忐忑道。

　　“真是深藏不漏啊，精通茶艺，擅长投壶，如今又略通马技，还有你杨溪不会的？怎么，嫌我骑得快？还是我技不如人。”江霁在她耳后淡淡道。

　　杨溪耳根红得愈爆炸，她往外挪了挪身子，道：“没有没有。”

　　她很想找些什么话题聊聊，如今的处境，实在尴尬。两人这样紧贴着，随骏马飞奔，一前一后…

　　“你可识得去兴民县的路？”

　　………

　　几秒钟的沉默后，江霁道：“自然识得。”

　　方才几人一起看过走势地图，江霁仅看了两眼便记得了路线。那地图收的快，杨溪只记得了个大概，便祈祷江霁定要记清。

　　因这兴民县地处偏僻，需翻越一处矮山才可至此。这山虽不高，却丛林密布，山路也是环环绕绕，若非当地人，很难不绕晕于山间。且山间传闻有大虫，常常夜里出来觅食，大虫食人之事也确实有过传闻。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

　　江霁猜出她心中所忧，他是刀尖舐血之人，幼时能从乱葬岗中存活已是天恩。在民间，在宫中经历的那些事，让他觉得此后的每一天都要好好活着。

　　活着才对得起他幼时受的苦，活着才可为菀芝报仇。

　　二人行至山间，因马儿需要歇息，江霁便将马绳拴至树上，给马儿饮了些水，安静待它吃树下的杂草。

　　杨溪环顾四周，虽是白日艳阳天，这里却给她种阴森森的感觉，许是棵棵参天的杨树太有压迫感，林间又静得出奇，甚至未曾听闻鸟儿叫声。

　　“你觉不觉得，这里实在奇怪，好像…”

　　话还未说完，江霁一下将她拦腰揽了过去，一只利箭从她耳边呼啸而过，与风碰撞发出“嗖”的声响，而后狠狠插在了栓马的树干上，树干瞬间裂了皮。那速度之快，若不是江霁救她，只怕此刻她已成了箭下亡魂。

　　“小心。”

　　江霁缓缓松手，他警惕看向四处，眼底满是杀意。

　　杨溪的软腰被他握得生疼，她此刻却顾不得这些，满是紧张得四下环望。有人，想要他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