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行走保命指南》95271

13、第十三章

　　“还记得我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主动提到要在晚上守灵看香吗。”叶潾只让我看了一眼便熄灭屏幕收起手机：“老头在那个时候给我发了消息，今晚他就能回来。”
　　我哭笑不得，心说我们都打算走了，舅舅还回来干嘛，等着被人瓮中捉鳖吗？叶潾倒是半点都没觉出我的无奈，意气风发地朝我一眨眼，美艳的脸上神采飞扬笑意盈盈：“所以我打算干脆来个里应外合，让整件事就在此处完结，当然。”随即她立刻恢复成满脸正色：“跟你没关系，等结束后让老头开车送你回去。”
　　我呆了半晌，才慢慢理解了她话里的含义：“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要自己去对付这群怪物？凭你？”
　　“你那是什么表情？”总算看清了我脸上三分鄙夷六分不可置信还有一分的呆滞，叶潾不高兴地挺直了脊背，她练过好几年舞蹈，姿态十分漂亮，站直后更显高挑：“放心，在找你之前，我曾经与这些怪物交过一次手，它们并不是不可战胜，而是得采用合适的方法才行。”
　　我彻底放弃了思考，直接反问道：“那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呢？”
　　叶潾停顿了一会，露出一副正在思索中的表情，最后只好摊了摊手道：“这个我自有打算，只是。”
　　她的手指直直指向我，浅色的眼瞳中也露出了如针芒一般锐利的目光：“到时候你就和你的蓉姨她们呆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从头说起。实在是太不对劲了，舅舅没有回复我哪怕一条消息，却只对叶潾说了语焉不详的四字，而一向满身反骨的叶潾第一反应竟然是听从。我回望着叶潾的眼睛，只觉得这个与我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人此时却无比陌生，所以一时间根本无法回复叶潾。
　　见我呆在原地，叶潾的目光也慢慢柔和下来，她轻启了下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抿了抿嘴，再开口时竟然带上了些恳求的意味：“小菲，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目前我还不能全部告诉你。如果今晚我们能平安度过，我一定。”她稍微斟酌了下用词，抬头时又恢复到刚才那副严肃的神情：“知无不言。但在此之前你得跟我保证，别做蠢事，别以身犯险……”
　　我退后一步，想都没想就回应道：“我答应你，不去参与你和舅舅之间的小秘密。但你也得跟我保证，在回来后把你所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叶潾目光闪动，似乎根本没想到我回答的如此之快，于是也点头担保。做完这一切后她似乎精神大好，哼着歌就回了堂屋。我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她返回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再也保持不住，慢慢沉了下去。我把‘小秘密’三个字咬的如此之重，叶潾还是没有听懂我语带嘲讽。
　　现在我们都是各怀秘密的人了。我望了望乡野间远处的天空。此时已近傍晚，猛烈的日头慢慢偏离，橙红的霞光从天际反涌上来，周遭的旷野空无一人，门前的玉米地被寒风吹的簌簌作响。前院里传来犬吠，蓉姨和几名帮忙的客人在收拾残羹剩饭，杯碗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守夜要开始了。
　　到了傍晚，来帮忙的邻居和亲戚也都大多散去了，只留下几个远房女眷和蓉姨，蓉姨家还有个十二岁的表弟，年纪太小。村里人都以‘最近拐子多’为由，让蓉姨的老公带着孩子回车里睡觉了，余下的人在屋里陪着外婆闲聊。
　　外面的天色不多时便全黑了下来，有人把屋里唯一一台老式彩电打开，一片尖锐的电流声传来，随后便开始播放声音巨大的电视广告，彩色的动画小人在模糊的狭小屏幕上载歌载舞。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床让人躺下休息，蓉姨给我抱了一床厚被铺在地上，这便是今晚的住处。
　　我把地铺打好后无奈苦笑，连着三天都没睡上一个囫囵整觉，明早眼圈估计要黑成熊猫了。叶潾抱着双臂站在一旁，见我铺完床后便立马凑过来一屁股坐下抢占位置，我俩又抢了半天被褥，最终被这家伙一把全扯过来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朝我得意地坏笑。我叹口气，紧挨着她坐下，看着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和三三两两闲聊的亲戚们，总觉得特别的不真实，呆坐着也无事可干，我忍不住开口和她闲聊起来：“叶潾，你看现在，像不像我俩小时候？”
　　“小时候可比现在好玩多了。”叶潾把两条胳膊伸出来结结实实地伸了个懒腰：
　　“我还记得你以前半夜饿的睡不着，非拉着我去拿后院柴油烤地瓜。大下雪天特冷，我冻的受不了，直接把半桶柴油都倒在火堆里想烤的快些，差点把房子点了。”
　　“你倒还记得挺清楚的。”
　　叶潾也付之一笑，狭长的双眼微微弯起，原本分明的五官轮廓被昏黄的光线一打，竟显出了几分温柔模样。我们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夜里的气温更低，但屋里面点着煤炉，我们俩又挤在一条碎花大被里，暂时也不觉得冷。看着头顶暖黄的灯光，我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头也慢慢沉下去。这时，一个高亢的女声忽然传来，内容是在大谈今日的流程如何，听声音的话我并无印象，也许是哪个远房亲戚，人一多的时候便爱高谈阔论以展示自己观点的正确。我对这些并不太关心，一边打瞌睡一边心不在焉地扯着被子里的线头，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聊当背景音乐听。就在这时，一帮亲戚们聊着聊着，忽然又将话题转向外公儿女身上，只听见蓉姨叹息一声，对着亲戚们窃窃私语道：
　　“可不是！二哥这人现在是彻底废了，以前还能干点正事，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有钱没钱都不顾家里头，就连老人走了也不回来！死活也联系不到人。要我说，自从他和外面那个野女人搞...”
　　我还未反应过来，叶潾已猛地站起，用手狠狠拍向旁边的桌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屋子的人都被镇住了。
　　叶潾声色俱厉道：“你敢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我心说完了，蓉姨这人一向心直口快，聊到兴头就嘴上没个把门，叶潾更是一点就着的炮仗，这俩人打起来不得把天花板给掀了，于是忙起身打圆场道：“刚才聊的好好的，说这些干嘛！我出去看看香烧的怎么样了！”一边说着，一边取了外套把叶潾拉走。蓉姨自知理亏，也就不再言语，任凭我俩跑去对门的灵堂。
　　一出房门，叶潾便甩开我的手，面色严肃道：“你给我回去。”
　　我左右环视一圈装傻道：“刚出来就回去？多尴尬啊？”
　　叶潾表情更加不善，微微眯了眯眼语含威胁：“你忘了你今天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稍微向后缩了缩，感觉到她真的要生气，便连忙求饶道：“我就去看一眼，一眼总可以吧！我都跟人家保证过要去帮忙看着香让它别断掉。再说灵堂就在对面。”我指了指不远处那扇散发出隐约橙光的半开小门：“要是没出什么问题，我马上回房间！不管你接下来要去哪，我绝不跟着！”
　　叶潾偏头看了不远处的灵堂一眼，似乎默许了我的话。她没再言语，指了指小门的方向：“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松了口气，如蒙大赦一般钻进虚掩的小门，顿觉眼前一暗。这灵堂原来也是堆放杂物的房间，只略略腾出一块空处来摆放所需用品，设置十分简单，只见黑白照片下方摆着个巴掌大小的小香炉，几根香烟头将尽未尽，顶着长长一截烟灰，眼看就要熄灭。左右两侧的电子蜡烛倒是一刻不停地旋转，放出微弱的橙色光芒。我透过门缝看见叶潾仍守在门口，便赶快从一旁的小纸盒里抽出几根新香，用桌面上的打火机点燃，准备插进香炉。
　　但就在此时，我忽然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便暂停了手中动作扫视着周围环境。电蜡烛的橙色光晕勉强能够照亮我眼前的一小片地方，黑白遗像上老人凝固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有些阴凄。我的目光在昏暗的房间里环顾一圈，又慢慢反回到我面前的事物，终于迟钝地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香炉里正缓缓燃烧的三柱香似乎有些异常。我定了定心神朝香炉伸手，将未掉落的香灰轻轻弹落，那几根香顿时分明显出高低不齐的态势，只剩一根较长，有两根烧的只剩底。
　　我又看一眼这香，怎么看怎么别扭...…两短一长！？我后背冒出冷汗，心说这可不是好兆头，又怕在遗像面前犯了忌讳，因此只得束手束脚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遗像两侧的电子蜡烛还亮着，塑料火苗发出人造的模拟烛光，在黑白遗像上映出跳动的橙色光晕，虫子在草丛中急促地鸣叫，搅得人心烦意乱。除此之外，屋里就没有再开灯，各处都是一片昏暗，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半关的屋门‘吱呀’一声顿时大敞，露出乡间特有的漆黑夜色，灵案两边放置的电子蜡烛却岿然不动，放射出规律的橘色光芒。借着这一打眼的工夫，我仿佛看到外公的遗像后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朝着遗像的方向凑前一步，房间太黑，实在不好辨别。我只好干脆拿起桌边电子蜡烛探向遗像。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发现在照片的背后，似乎夹着一片黑色的东西。那东西放置的角度十分刁钻，紧贴在遗像的背后，屋内光线又十分昏暗，若不是从侧面瞥见，恐怕真的难以察觉。我伸出手试图触碰它，就在我指尖刚刚接触到遗像边框的一刹那，一滴水珠忽然滴落在我的脸上，紧接着整个房间内的雨点便开始下暴雨似的掉落。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腥臭，我心里顿时一紧，下意识地将遗像一把捞在怀里。还没等我细看，突然从我身后的门缝里伸进一只手，用力扯着我的衣领将我拉出半开的屋门。我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定睛一看竟然是叶潾，偷眼打量她时，我发现她脸上竟然没有怒意，只是神色愈发严肃。叶潾并未与我过多废话，见我满身狼狈便直接脱下外套递给我道：“把你的衣服赶紧扔掉。”
　　借着屋外月光我才发现，我的整个脸上，头发上，外套上都布满了红色的未干水渍。我不敢迟疑，忙脱了自己的外套又草草用内侧擦了擦头发，清理完毕后便只好将外套扔在地上。见叶潾比我穿的稍厚一些，便把她的外套拿了过来。我俩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完全不敢耽搁，一边交接衣服一边匆匆赶回前屋。结果刚转回身的工夫，叶潾忽然停住脚步，我怀里抱着遗像，猝不及防一头撞到她身上，差点把鼻子撞歪：
　　“好痛！你搞什么！”
　　叶潾神色凝重，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向：“你看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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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哦不……没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