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海》药与白芷

6、乌鸦还是凤凰

　　青铜仪盘的指针越往东走越清楚，到了一个叫点竹镇的地方时，指针彻底变成实体。

　　“看来就是这里了，我们先找个歇脚的地方再说。”将凡提议。

　　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找起一块石头来还真不容易。

　　“店家，来两间客房。”

　　两人来到一家小客栈，这里只有一个店家和一个伙计，大厅空荡荡的。

　　“好嘞。”店家把钥匙交给他们，“二位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

　　将凡胳膊撑在柜台上，侧着身问：“老板怎么看出来的？”

　　“经常来我们这的人都知道，来了这不能先找住处，得先去东边点竹将军的庙里拜一拜。”

　　店家这么一解释勾起了将凡的兴趣：“为何要拜？这又有什么典故吗？”

　　店家并未明说，只道：“等这个月十六你们就知道了。”

　　“你这店家好生奇怪，不直接告诉我们，还要让我们等到十六。”

　　店家摇摇头：“并非我不愿意说，只是你不亲身经历是不会信我这话的。”

　　将凡不乐意反驳：“你不说怎么会知道我不信？”

　　“你……这……”将凡的话堵得店家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怎么才好。

　　“好了阿凡，反正离十六也没几天，等等看也无妨。”霜归出来打圆场。

　　将凡并不买账，继续追问：“你这么跟其他客人解释，他们老老实实等着这月十六了？”

　　“我们这里平时也不来什么新客人，要是来游玩的，只住上一两天就走了。”将凡和霜归他们一定就是半个月，店家这才多嘴一句。

　　霜归笑道：“店家，你赶紧跟他讲讲，不然他是要没完了。”

　　店家叹了口气，将自己知道的慢慢道来：“每到十六，住在镇上的所有人都会听到风吹竹林的声音，还能听到女子的哭声和念诗的声音。无论是大人还是孩童，都被这声音扰得睡不好觉。起初我们并不清楚是什么缘故，还找了许多道士作法，一点儿用都没有。后来，一个老神仙告诉我们，我们镇子是被诅咒了。我们就按照老神仙说的，塑了一尊点竹将的石像，每个月都去拜一拜，这才没再听过那声音。”

　　“所以当月没去拜过的人如果十六还在镇子上住，就会听到你说的奇怪的声音？”将凡问。

　　“正是。”

　　店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将凡道：“我还没听过呢，霜归要不咱俩听过一次再去拜？”

　　霜归应道：“好。”

　　“你……你们这……”店家感觉自己有点儿喘不上来气，“你们不去拜，何必让我讲这么一堆？”

　　“你提了一嘴我就好奇，我好奇当然得让你说完了呀。”将凡说道，“记住，以后说话别总是卖关子、说一半。”

　　说完，将凡就拉着还在一旁看戏的霜归上了楼。

　　“你来我房里做什么？”霜归眼见他跟着自己就进了门。

　　将凡道：“我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

　　霜归笑他：“你这么没意思，不如去点竹庙拜一拜去。”

　　霜归真是看不懂这人，明明自小没了父母，所在的凤族又遭打压，却还能像这般整天乐呵呵的。

　　将凡道：“我才不去，我还想听听那声音到底多吵闹呢。”

　　顿了顿他又说：“就怕那诅咒太久没灵验，施咒的人忘了给我，叫我白白错过。”

　　霜归道：“这我猜是不会。”

　　“怎么不会？凡事皆有可能，”将凡摇头晃脑道，“那老凤凰有次也是给我使了个什么咒，只要我每日修习法术，这咒就不会灵验。可中间我有一日偷懒，这咒也没灵验。”

　　“真不是族长没给你下咒吗？”

　　将凡道：“那可不是，就那一次偷懒没应验，其他时候都可灵了。”

　　霜归有几分好奇：“那族长给你用的什么咒，竟叫你老老实实去学了。”

　　将凡回答：“我也不知道，只是偷懒时手心奇痒难耐。”说到这时，将凡应该是想起那时候的窘迫，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霜归不知为何失态地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怎么都止不住。

　　“你快别笑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第二日一早，霜归和将凡两人就出门去找七色石。他们没抱太大希望，将凡看着人家带着的不管什么东西都像七色石，全被霜归否决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哪个才是七色石？”将凡烦躁地坐到一间茶铺里，招手让店小二上了一壶茶来。“我都从城南走到城北了，脚都走累了。”

　　霜归道：“等回去好好歇歇，用热水烫烫脚。你若实在累，那就化出真身飞着走。”

　　将凡突然想到什么，凑到霜归身边：“我真身也不大，你说可不可以我显出真身你带着我走？”

　　霜归挑眉：“好啊。”

　　“真的？”将凡没想到霜归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真的。”霜归又补充，“不过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被人看见就不太好了。”

　　“霜归你人真好，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真的从未有过？”霜归问。

　　将凡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我阿娘。”其实还有一个人的，只不过那个人怕是不喜欢自己提他的名字。

　　霜归自嘲般一笑：“好吧。”

　　两人走到一个小巷子里，见四下无人，将凡便捏了个诀，一道白光闪过，面前的红衣少年瞬间变成了一只小黑鸟。

　　“原来你的真身是一只黑鸟吗？”

　　将凡以为他是想说自己是黑鸟却喜欢穿红衣的事，解释道：“我娘当初做衣服就喜欢给我做红色的，所以后来我也都穿红色。”

　　“这样啊。”

　　将凡扑棱着翅膀飞到霜归肩上：“走吧。”

　　“阿凡，你知道你这特别像个什么吗？”

　　将凡愣了愣，问：“像什么？”

　　霜归脱口而出：“乌鸦。”

　　将凡气急，狠狠踩了一脚霜归，可变成这么小一只鸟的将凡踩得也不痛不痒的。

　　“你才是乌鸦，我是凤凰，凤凰！”

　　“黑色的凤凰？”

　　“没听说过吧，我可是三界头一只。”将凡还挺骄傲，一只扑棱着自己翅膀。

　　霜归没多说什么，带着这只黑凤凰上了街。

　　霜归本就长得白净，又穿一身白衣，再带一只黑鸟，倒显得这只黑鸟格格不入。

　　“那边是怎么了？霜归，你快带我去看看。”有热闹就去凑，这是将凡的人生信条。

　　不过他似乎也是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于是又说：“那里人多，万一能找到七色石呢。”

　　霜归带着他往人群里挤，将凡为了看得更真切，自己飞到众人头顶去看热闹。

　　人群的最中间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拦住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

　　这女子穿的不多，好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往她身上打量。

　　将凡听着围观人的议论，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经过。

　　那女子本是个风尘女子，某天偶然遇到了一位书生。那书生丢了行囊，女子就好心收留他，还给他钱叫他进京赶考。

　　那书生千恩万谢，发誓等考取功名后定然来为这位风尘女子脱了贱籍，还娶她为妻。

　　等这女子在听说那位书生的消息时，书生已经成了大官，女子也是半老徐娘。女子顾不得换身衣服，直接跑到街上拦住了那位官员的马车，可那位官员直接嘲笑女子白日做梦。

　　“你快别纠缠我了，回头我给你黄金万两行了吧？”那官员耐心就要耗完，女子还坐在地上掩面哭着。

　　“你真是够了！”官员踢了女子一脚，女子一个没留神，被踢倒在地，“你究竟想怎么样才肯罢休？”

　　那女子忍着疼说道：“你要按照你说的，为我脱去贱籍，再娶我为妻。”

　　官员冷笑两声：“你当你自己是谁呢？娶你一个花楼里出来的女人为正妻，我不得被同僚笑掉大牙？”

　　“可你当初明明答应过我的！”

　　“答应你？那是那时候的我，你要想找人娶你，你去找那时候的我呀，现在纳你做妾我都嫌脏。”官员不屑道，“现在咱还能有商有量的，我帮你脱了这贱籍，再给你一笔钱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辈子。要是惹恼了我……”

　　官员没继续说下去，不过猜着后面也不是什么好话。

　　将凡实在看不过去，施法推了那个官员一把。那人一个没留神就摔了个狗啃泥，鼻子还出了血：“谁？谁推我？”

　　那个官员气急，可围观的人都离他老远，他这一肚子气没处发，只能甩着袖子骂骂咧咧离开。

　　热闹看得差不多，将凡又飞回霜归那里。

　　“热闹凑完了？”霜归问。

　　“凑完了，又是负心书生和可怜女子的故事。”这是凡人自己的事，将凡就算再看不过去也不能出手改变什么。“男人发达了就变心，这句话说的真不错。”

　　“我听人说，这点竹镇之前真有过一个探花郎回来娶了一位风尘女子。”霜归道。

　　“嗯？你听谁说的？”将凡疑惑。

　　“听周围人说的。”霜归虽然没挤进去，但在外面听着他们说就听了个大概。

　　“哎，这位道长，你是在跟这只鸟说话吗？”

　　寻常凡人听不到将凡说话，因此在旁人看来就是霜归在自言自语。

　　“是啊，我这只鸟通灵性，能听得懂我说话。”说着，霜归还用手指在将凡头上点了一下。

　　将凡：你还真把我当成鸟了？

　　“不愧是道长的鸟。”那人感叹了一句。

　　“走吧走吧，没什么意思，越看越生气。”将凡催促着赶紧走。

　　霜归于是又带着将凡挤出人群，这一出来可不得了了，本来该在霜归肩上的将凡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