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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夜风起了,月色铺洒下来,落在客栈屋檐上泛着银白的流光,沁人心脾的凉。

      唐不枉将窗户阖上,吹熄了蜡烛,回床休息。她自是不知此刻房顶上,莫思求正坐在那里。

      大魔头一路尾随而来,留心着唐不枉屋内的动静,见她睡了,便双手支撑身体向后倚仰,凝望天边那抹璀璨的晶月出神——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

      陆月竹。他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

      “你在这做什么,快离开!”那时,她发现他时的错愕、惊惶仅在一瞬,下一刻毫不犹豫箭步冲上前将他护在身后。纤细的身影,在炫目的强光赫然迸发崩裂天地之时,显得分外高大。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无论活物死物,花草也好,山壁也罢,一切俱化作灰埃。

      他哆哆嗦嗦恍惚着爬起,手指在粉尘中触碰到了一枚小物件,当下他心智大乱,根本顾不得细看,下意识抓在手里便发疯地逃离开去。

      直至他在破庙中昏睡不知几天几夜,被漏洞四开的房顶倾泻下的冰凉雨水浇醒,才逐渐找回思绪。

      那个女人救了她。

      而他,是导致那场灾祸发生的罪魁祸首;但她,兴许是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救他了。

      手掌心被死死攥着的那个小东西硌了一下,他就着阴暗的弱光捧在眼前细细翻看,是一枚精致的金铃铛,指腹摩挲之下能感受到其上细腻的花纹走向,铃身上刻着二字,“月竹”。

      后来当他养好伤势回到城中游荡,才得知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月息派门主陆月竹下落不明数月之久,派中左右两位长老倾全派之力寻找无果,如今向天下发布重金悬赏求取线索,但仍一无所获。

      莫思求本能握住那枚金铃,慌张地挤出人群逃走。一路上撞见好几个月息派着装的弟子,他愈发惶恐,低头避开,绕路而行,直至出了城门他撒开脚步狂奔,奔回自己栖身的破庙,才蹲下身来紧紧抱住双臂,浑身发抖。

      若是,若是月息派的人知道,他们辛辛苦苦正在寻找的门主已经死了,该当如何?

      他亲眼看着她死的,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没有人知道,他,莫思求,究竟闯下了多大的、多可怕的祸事。若没有陆月竹当时在场,只怕死的就不只她一个,而是整个殷怀大陆都要陪葬。

      陆月竹这个蠢女人,强大到令人可怕,也令人可怜。

      …… ……

      一滴水珠落在莫思求脸上,他猛然从往事中回神,发现下雨了。

      毛毛细雨如丝,带着春寒飘在皮肤上有些冷意,莫思求置若罔闻,他再举目寻找夜幕中的月亮时,已被乌云遮住,看不清晰了。

      “陆月竹,倘若你知晓我变成今日这幅样子,当初可会后悔救我?”

      莫思求讥讽地扬起嘴角,攥紧了掌心的金铃。

      “托你的福,你月息派门人,我一个都没动过,但这次,我要破例了。唐不枉,必须死,我与她唐家的仇,恨不得噬骨吸髓。”他低喃,转而又笑了起来,“罢了,反正你已魂魄俱灭,不复存在于天地,告诉你又有何用。”

      “陆月竹,你活该。”

      兴许是思绪扰乱了情绪,莫思求掩住心口,微微蹙眉。冥息古魔的黑力波动又开始起伏,自上回封印出现裂纹后,他就需花费大量灵息遏制才能保持住理智清醒,分明已平寂了一段时间,今日怎的重新开始发作了。

      罢了,保不准是陆月竹那老女人在捣乱,今夜先饶那臭丫头一命吧。

      冷哼一声,莫思求站起身来,深吸口气。

      唐不枉,我不会轻易就让你死了,我会慢慢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好让你那该千刀万剐的爹唐清海尝尝什么是痛断肝肠,恨入膏肓的滋味!

      待陆星草察觉到异样追过来时,红衣男子已幽魂般飘然掠过雨幕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方才未被雨水淋湿的干爽处表明此处曾经确实坐过一个人。

      ———— ————

      昨夜下过雨,草叶上挂满甘甜的水露,阳光折射下衬的熠熠生辉分外好看,草丛中的小野兔也吃得分外欢畅。不远处的树木间,能看到大大小小的梅花鹿与几匹白鹤四散站卧,饮草休憩,伴有斑斓野花交织,颇有仙境墨画之感。

      走了几日,如今已接近星月镜所在,时不时能看到三两成群的月息派服饰弟子背后负琴或手持书卷行色匆匆地进出来往。

      “快到先前跟你提过的一年一度的四艺比试了,这是月息派最重要的日子,大家都在忙着准备。”陆星草解释,“你知道月息派主修为琴、棋、书、画四艺,每艺有各‘士’负责传授教学,若在每年比试中拔得头筹者,可成为各士亲传弟子。这等机会实在难得,人皆渴求,哪怕在外游历之弟子也有不少特意回门筹备比试,所以最近应该算是月息派最热闹的时节了。”

      唐不枉点点头,举目望去,前方不远处一块天然巨石引入眼帘,‘宁致无争度此生,逍遥自在天下游。’一行赤红大字跃然石面,乃门主陆月竹亲笔所题。

      穿过巨石后的幽径,视野豁然开朗,高耸山峦间一条银川垂挂而下,激起碧潭白浪翻涌,潭水荡漾向前涌流成河,又汇聚成池,池上有一小石桥;池面荷叶尚未舒展,仍呈冬枯之态,几浮绿鸭怡然自得凫游水上,时有肥大锦鲤甩鳍摆尾,天空常有白鹤展翅飞过:真乃福天仙地,润物宜人。

      唐不枉跟随陆星草度过石桥,迎面是茂密的苍翠竹林。眺望远方可见点缀于奇花异草间的鹿与兔,不少月息派弟子正汇聚那处,手持笔墨比比画画,叽叽喳喳讨论不停;他们中间站着一名个头中等身披华服的中年女子,正微笑着时不时应答几句。

      “那是‘画士’宋良玉。”陆星草介绍道。

      唐不枉点点头。宋良玉之名号声誉显赫她早有耳闻,虽隐居星月镜多年,留存世间的画作余数不多,仅一副便千金难求,即便如此也可令达官富贵争相抢破头。

      观宋良玉其人,虽容貌不出众,但举手投足间高致典雅,气质可谓沉静超脱,清水芙蓉般引人注目,实乃绝妙佳人。

      自竹林中穿行,深处隐匿一处院落。翠竹掩映,青瓦古墙,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好一方清幽之地,让人心旷神怡。

      走入院内,正中央的石桌上刻有一副棋盘,黑白棋子交织缠卧,看似局势平衡,实则杀机四露,步步皆为致命陷阱,若定睛细品,眼前竟能浮现黑白将士千军万马对阵厮杀的磅礴幻境,使得观者心神震撼如身临其境,真乃玄妙绝局。

      “嗯……有意思,我也试试。”陆星草饶有兴致地自腰间抽出竹笛,向棋盘某处指去,“白子,十三之五。”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赫然急速飞来一枚黑棋,直冲陆星草眉心袭去!

      速度之快,一旁的唐不枉只觉眼前一花,还未看清是何物掠过,陆星草已抬起竹笛挡于面前,黑棋自中间裂开两半,悻然坠地。

      唐不枉尚怔愣当场,待她看清掉落地面乃一枚棋子,这才缓过气来。那一瞬而来如眨眼般快速的杀气,令她头一次感受到了汗毛竖起的滋味。

      “阿香,只不过下错一步,不至于要取我性命吧。”陆星草并无愠色,反倒笑得温柔。

      “棋局乃杀局,一步错,步步错。棋死,人亡。 ”

      清冷女声骤然响起,音色凛冽如竹叶,唐不枉闻声望去,发现不知何时一身着黑白宽袍,约莫二十三四岁的绝美女子正坐在屋顶,居高临下地觑视他们。

      只见她:

      寒眸如水照夜明,玉颜冰肌黑白衣,
      疑似天女离画卷,风起墨香恍真人。

      “阿星,你的棋艺还是臭不可闻,一点进步都没有,好意思为人师表?”

      “咳。”陆星草尴尬地轻咳一声,“论棋艺,自是不能与阿香你相提并论的,不枉在棋艺上的修习,还要劳烦你。

      那女子冷冷斜了个白眼,一跃而起,身姿轻盈巧然落于唐不枉面前,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她。

      唐不枉有些莫名,被人这般盯着瞧,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想要躲闪又不敢。哪知对方竟更上前一凑,在她劲边深深嗅了几下。

      唐不枉毕竟年少,再也忍耐不住,下意识后退几步,面上难得露出些微红的羞恼。

      陆星草赶忙制止,“阿香,你把不枉吓到了。”

      被称为阿香的女子倒也不在意唐不枉的反应,只是低叹口气,垂下眼睫。

      “我是展弥香,以后你的棋艺,我来传授。”她背过身去,不知为何,不肯再看唐不枉。

      原来她就是月息派双长老之一的右长老,棋士展弥香,果然与传闻中一样,脾性古怪得很。唐不枉暗想。

      “师父,展长老,弟子有一事不明。”她稍加踌躇,还是开口。

      展弥香后背明显震动了一下,没吭声。陆星草赶紧接过话来,“不枉但问无妨。”

      “方才师父说亲传弟子需经过四艺比试后由拔得头筹的弟子胜任,但徒儿尚未经过比试便可直接得到展长老亲授,是否会让其他门人心生不满,认为有失公正而有所诟病。”

      陆星草宠溺笑道,“不怕,你可是左长老的亲传弟子,身份本就特殊,右长老加以辅佐,再正常不过。”

      如此便好,她最不喜人言繁杂,是非缠身。她没再多说什么,随陆星草拜别展弥香后便一同离去了。

      “展长老……哼,我可没允许你这般称呼我!”展弥香恨恨捏紧指尖把玩的棋子,“你以为,我会轻易饶过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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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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