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万有引力》长安的葡萄

6、第六章

　　雾气笼罩了西城。
　　西城国际机场迎来了入春以来的首场大雾。
　　塔台例行班前讲评会上，李晓通报今天塔台的管制情况。
　　【从5日晚11点开始，西城国际机场迎来了入春以来首场大雾。根据华北空管局气象部门预报，自今早8时起，西城机场跑道主导能见度降低至400米，跑道RVR200-300米，预计9时后，能见度将恢复到400-600米，跑道RVR300-400米，10时后逐渐转好，11时后主导能见度800米以上，跑道RVR550米以上。】
　　柳青、林一凡等人认真记录。
　　【根据预报，昨晚11时38分，西城空管中心已经启动了低能见度保障，为今日大雾期间航班运行保障进行部署。塔台管制室决定对各席位增派人手，加强值班力量，并启动低能见度运行保障程序和大面积航班备降程序，在02L 01跑道启动二类运行。】
　　众人点头。
　　【各位管制员，要严格规范运行程序，对机组加强通报各项信息，勤问、勤报、勤解释。主动询问机组出云高度以及能见跑道的位置，将跑道视程数值、云底高等气象信息及时通报给机组。同时加大滑行、起飞落地间隔，并提醒机组检查起飞或落地标准。】
　　【明白！】
　　【各位，今天的早班是场硬仗，也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时机！放缓节奏，安全第一！】
　　【明白！】
　　塔台外，白茫茫一片，已无法目视跑道。柳青在席位前就绪。
　　空客A321驾驶舱内，陈曦正在进行第二次转机型考试，却遇上了大雾天气。驾驶舱外，茫茫一片，能见度极低。
　　顾源安慰道，【不用太紧张！】
　　陈曦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能见度，二类盲降。】
　　【能见度400米左右。我记得你有二类运行资格。】
　　【上个月，刚完成了一次二类仪表的下降、进近、着陆程序的模拟机复训。】
　　【双发自动驾驶，着陆复飞动作，还有二类仪表条件下的故障处置，都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
　　【放心开！联系塔台。】
　　陈曦暗自调整心态，联系塔台，【西城塔台，山东4649，飞机机型、执飞机组均满足二类运行资质，准备启用二类精准进近程序。】
　　塔台管制室内，柳青收到了陈曦SC4649降落的请求。
　　【山东4649，塔台，西城机场A-SMFGCS四级高级灯光引导系统已开启，02L跑道RVR 接地端350米，中间段350米，停止端350米，云底高30米。修正海压1005，跑道02L盲降。】
　　空客A321驾驶舱内，柳青的声音通过无线电传来，陈曦内心一喜，回答道：【修正海压1005，02L盲降，山东4649.】
　　【山东4649，塔台，地面风140，4米，注意顺风。跑道02L，可以落地。】柳青看向雷达上不断闪烁的SC4649，为陈曦捏了把汗。
　　驾驶舱内，高度表显示，飞机下降到距离地面70米高。
　　【距离地面70米，已到一类运行决断高度，未看到跑道上闪烁的灯光，现在继续降低高度实施进近。】
　　【山东4649，地面风130，4米。】
　　飞机继续下降。
　　【距离地面30米，看到机场跑道了，即刻实施着陆。】
　　【山东4649，地面风130，3米。】
　　空客A321降落跑道。
　　柳青舒了一口气，【山东4649，跟随绿灯滑行，A3脱离，联系地面121.9 ，再见。】
　　陈曦笑了，【A3脱离，121.9，再见。额……塔台，山东4649.】
　　【请讲。】
　　【山东4649，考试通过。谢谢你，柳青！】
　　【山东4649，塔台。恭喜你，陈曦。】

　　塔台楼下，高野抬头仰望塔台。
　　手机通话那头，林一凡的声音传来，【到我班了，我来不及了。表哥你直接把东西给我送休息室来。能进，肯定能进！真来不及了，先这样，挂了。】
　　手机那头传来忙音。高野话还没说，林一凡便挂断了电话。高野无奈地看向手里提着的饭盒，又抬头看向塔台管制室的玻璃房子，抬脚走进塔台。
　　塔台管制室内，林一凡接替叶良，在管制席前准备就位。李晓拿着望远镜观测跑道外的情况。窗外，雾气渐渐散去。另一边，白云恺接替柳青，柳青前往休息室休息。
　　高野走进电梯，摁向塔台最高层。电梯上行。
　　休息室内，储物柜前。柳青打开了储物柜，拿出水杯。储物柜的柜门里，那张徐天、高野、刘恒、陈曦的四人合照被新贴在了柜门上，紧挨着柳青徐天的亲密照片。柳青的视线再一次定格在照片中高野的身上。
　　电梯运行到顶层。高野提着饭盒，走出电梯，一时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楼道内，紧邻电梯口，一清洁工在打扫卫生。
　　高野上前询问，【你好，请问休息室怎么走？】
　　【不是这层，是下边一层，出电梯口往左边，倒数第二间就是。】
　　【谢谢啊。】话音刚落，高野的手机响了。
　　塔台休息室，敲门声响起。
　　【请进。】柳青望向门口。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清洁工提着饭盒出现在门口。
　　【一位姓高的小伙子给林一凡带的东西。】
　　【哦，好，谢谢。】
　　柳青关上柜门，上前接过清洁工手中，林一凡的饭盒。
　　高野接着郭旭的电话，出了塔台，【没翘班……知道了，师父，五分钟，马上到……】
　　顾源顺着廊桥走出登机口时，陈曦正站在落地玻璃前望着机场的跑道。
　　【还没回家？】
　　【这不从后天开始，我就可以正式在这两条跑道上开着空客A321起降了嘛，想好好跟它们打声招呼。已经跟飞管部申请过了，一会儿等雾散了，再下去实地走一圈感受一下。】
　　【花样真多……那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师父，您慢走。】
　　顾源转身离去。

　　驯养室内，高野给受伤的小麻雀换药，重新包扎伤口。郭旭一边给笼子里的野兔喂胡萝卜，一边跟兔子聊天。
　　【别着急，等过两天你养好了伤，就把你给炖了。】
　　小兔子吓得一激灵。
　　【你自己说，是把你红烧好呢？还是直接扒了皮烤了吃呢？哟，这小脑瓜晃晃悠悠地真可爱，不然搁点儿辣椒麻椒、再撒点孜然，整个麻辣兔头得了……】
　　高野听不下去了，【师父……】
　　【开玩笑嘛……】
　　小兔子逃过了一劫，叼着胡萝卜缩回了笼子最里面。
　　【赵成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您该不会真让他去借猪了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猪不仅能吃光草种，还能驱鸟。咱这是吸取荷兰机场的经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就那荷兰小乳猪？】
　　郭旭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太阳透穿薄雾。
　　飞行区管理部场务监管员的车子停在车道的路边，陈曦从车子后门下车。监管员开车离去，陈曦开始沿着车道步行。
　　西一土面区，赵成的货车停在了车道一侧，赵成从驾驶室出来。高野和郭旭等在一旁，郭旭搓着手，迫不及待。
　　【来了？！】
　　【必须的！】
　　赵成打开货车后车厢，四头肥头大耳的母猪，嗷嗷叫着，隆重登场。高野无奈扶额。
　　场务监管员的车子，路过赵成的货车，又沿着车道开走。
　　雾气渐渐散尽。
　　高野将四头母猪从车道往土面区草地处赶。
　　【唠唠唠……这边儿……唠唠唠……】
　　陈曦从土面区草地对面走过来。
　　母猪哼哼叫着，向前拱嘴。
　　母猪拱到一个人的脚边。
　　高野抬起头。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又倒流。

　　那时侯，校长办公室内，黑压压的校领导坐了一排，徐守敬也在其中。低着头的陈曦，拳头攥了又攥，终于鼓足勇气。
　　【是我干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跟高野无关！你们别难为他！】
　　【……】
　　【徐天出事，都是因为我，是我执意要进行失速改出训练，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我……】
　　陈曦情绪激动，徐守敬制止道：【够了！高野已经退学了。】
　　陈曦震惊，【不可能！】
　　【出去！】
　　【不！】
　　【滚出去！】
　　高野离开飞行学院的那天下午，天阴沉沉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校门在高野的身后关上了，咔嚓一声，听得人心头一震。拉着行李箱的高野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高野抬起头，望向阴沉沉地天。良久，高野终于抬脚，准备离开。身后，急促的呼喊声，是匆忙赶来的陈曦。
　　【高野！】
　　大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打开。陈曦跑出校门，望向高野离去的身影。陈曦红着眼圈跑到高野面前。四目相对。
　　【你骗我！】
　　【……回去吧。】
　　【为什么退学！我们不是快要毕业了吗？！不行，这代价太大了，我……】
　　【陈曦。】
　　【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就是这样的！】
　　【不是！跟我回去，我不同意！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这不公平！】
　　【小曦，事情已经结束了。】
　　陈曦的眼泪掉了下来。
　　【别哭，没事儿的，没关系，真的。就算离开学校，就算以后……我不当飞行员了，我也能过得很好。真的，你相信我。】
　　陈曦眼泪掉个不停，却一直摇头。
　　【我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到此为止！你明白吗？】
　　【……】
　　【小曦，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
　　【答应我！答应我，小曦！】
　　【……我答应你！】
　　高野笑了，陈曦的眼泪却掉得更多了。高野伸手，想要擦掉陈曦的眼泪，却顿了顿，终究只是，拍了拍陈曦的头。
　　【再见，陈曦。】
　　【再见……高野。】
　　高野的身影渐渐远去。陈曦的眼泪模糊了眼眶。
　　大雨瓢泼。
　　转眼，空荡荡的校门口，只剩浑身湿透的陈曦。

　　风起，雾散。
　　隔着四年的时光，陈曦和高野终于再见。
　　四目相对，四头母猪，旧友重逢，一片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