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为何总想躺平》倦含

41、伤离别

　　念无恙推开门，足下立刻踏到本经书，她没有停顿，或者是因为本来走的就很慢。

　　桌上没点蜡烛，只有座莲花托盏，里面滚动着一团金炁，光亮连整张桌子都照不到。
　　听声音，玄晖应该是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师尊。”

　　男人整个身体都隐于黑暗之中，看不到他的表情。

　　如果念无恙没有受伤这么严重，那么她一定会想师尊为什么一直在这等她，而她来了却不点灯，
　　可惜她现在已经无法去思考别的事情，人在重伤之时感受到的唯有身体的疼痛。

　　半晌，殿内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念无恙跪在地上，身体轻轻颤抖着，压着体内元炁，不让自己的气息显得太乱。
　　幸好他看不见，头渐渐低下去，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她按了按手臂内侧疼痛立刻使人清醒了几分。

　　“你下山吧。”

　　头顶像挨了记闷拳，念无恙身子晃了下，还没从剧烈的疼痛中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问道，“什么？”
　　瞳孔中映着莲花盏中的火光，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桌上花影动了动，男人站起身，已经往后走。

　　念无恙俯身，“是。”

　　地上东西太多，她出去时还是不小心踢到一只酒杯，除此再无别的声响。

　　殿中重新恢复平静，玄晖站在离桌子两三米远的地方，侧手一翻，几盏蜡烛亮了起来，照出地上的杂乱不堪。

　　男人脸色凝重，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眼眸微垂，看向地面。

　　烛光下的血迹有些刺目，

　　是她方才跪过的地方。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

　　不过是，一座殿，到另一座殿，玄晖不喜欢血腥气，一进门就闻到这味道，在原地站了几秒，才缓缓往里走。

　　女子侧躺在床上，面朝里将自己蜷缩起来，连鞋子也没脱，显然走到床边已耗费了极大的力气，当时就倒了下去。

　　背上的血随着呼吸渗出，逐渐浸透了外衣，她两条腿并在一起，气息紧促，搭在身前的手攥住锦被。

　　玄晖伸出手，掌心抹去床上人额前的冷汗。

　　他手指往后勾过她的发丝，念无恙仍不觉，苍白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如一块白璧。

　　你到底在想什么，玄晖盯着她的脸，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握紧，忽而俯身，吻住她柔软的唇。

　　念无恙晕的朦朦胧胧，只觉腰部微重，压的有些难受，她往里侧了下，脖颈立刻传来有些湿热的触感，像是有人趴在自己身上，

　　肩膀由人按着扳过来，念无恙身体本能反应的抬手，原想推开，只这气息实在熟悉的很，全身软绵绵的，手臂力不从心的垂下，想击出去的掌最后也只变成搭在他背上。

　　她气息愈急，身上感觉不到疼痛，一定是在做梦。

　　原本侧躺着的姿势变成平躺，耳边听的另一个人沉沉喘息，铺天盖日，裹得她难以呼吸。
　　体温回升后知觉渐拢，察觉到身前一松，是腰带由人抽开，她蹙眉去阻止，素手刚摸过去，前襟一空，裸露在外的皮肤紧张起来。

　　念无恙半醒着睁开眼，脑袋下不知何时垫了枕头，入目是男人黑色的发丝，床前的烛光映在上面轻轻摇晃，他低身，正吻着那道久远的伤疤，酥麻的痒意传遍全身，念无恙情感难耐，弓身往后躲，伸手去推他的肩膀，
　　口中喃道，“做什么。”

　　这力气实在很小，玄晖抬起头，幽暗的眸子前望，握住她的手腕，“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这个人，又来到她的梦中，念无恙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即便是平时，他不想松开，她便奈他不得，更何况是现在。

　　见她不答，玄晖掌心抚着她的手臂下移，到寸伤处，拇指使力，按下去。

　　伤口传来的疼痛让念无恙啊的一声吟唤出来，玄晖紧紧盯着她的面庞，手上力气没减，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痛。”

　　微光照不出他发红的眼尾，师尊才不会这样对她，才不会让她痛，她怎么能因为自己咎由自取的过错就把师尊想象成这样，即便是梦中也不行，念无恙死死抿着唇，侧头不去看他，“放手。”

　　男人俯身时，发丝便落在她身前雪白皮肤上，随着动作小幅度的滑动，正是芳心谁与同争乱，躲不开，忘不掉。

　　她想扯过衣襟，反而令另一只手也被禁锢住，痛楚带来生理性的泪水，滴在枕上，洇成一片灰色的小花。
　　臂上力气一松，念无恙睁开眼，见玄晖正偏着头，吻着方才按着的那处，但凡他唇到之处，皆为暖意。
　　动作虔诚而温柔，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一滴冰凉的水正滴落在她心口那道疤上，念无恙看着他眼眶一酸，没来由的苦涩从这里化开，蔓延至全身。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她也想问到底是什么让自己产生了妄念，念无恙咬唇，紧紧闭着眼并拢起双腿，全身实在使不上力，任由他吻着，如半浮半沉萍，没一会又晕了过去。
　　胸前起伏的幅度渐深，玄晖手指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抽泣声滴滴答答落在长夜里。

　　“我让你不开心了，是不是。”
　　他吻她眼角的泪。

　　念无恙突然睁开眼，桌台蜡烛早已燃尽，窗外拢着青蓝色的烟雾，她坐起身，还是昨晚那套衣服，在身上穿的整整齐齐，全身酸痛。
　　殿中并没有人来过，她神经放松了些，还是紧了紧衣襟，发现枕头湿了一片，嗓子也有些干涩。

　　抬手轻触眼角，瞥到腕上多出的东西——九机镯。
　　念无恙稍感疑惑，这镯子什么时候回到自己手上的。

　　当下运功调息，半个时辰后她站在柜前，视线垂了垂，换上之前回来穿的衣服。
　　可能是修为提升的缘故，剑伤恢复情况远远超过她预期，还能走路。

　　推开门，天只蒙蒙亮，后殿院中的扶桑树如同笼罩在一片轻烟之中，这里地处偏僻，环境清幽，却是整个南无岛的中心，因为是师尊闭关之处，平时鲜少有人来此。

　　晨曦初露，草木含珠，念无恙刚将东西放在树上，伯赵翅膀打着旋飞过来，停在她旁边的树枝上，脖子昂扬伸起。

　　念无恙顺了顺它的羽身，“我要下山了，你在岛上好好的。”

　　伯赵氏脑袋转了转，眼睛仍然看向远处，不知有没有听。

　　“这是师尊的东西，请你帮忙看管一下。”

　　伯赵扑棱了下翅膀飞向空中，念无恙仰头，见它在后院上空盘旋一阵，嘴里发出啼叫，没一会从西方飞过来群鹭鸟跟在它身后，羽毛雪白，姿态优雅，向远处飞去。
　　她默然一会，走出院落。

　　白日热气渐渐消褪，天色绯红，药殿中年轻男子站在廊檐下看着鹭鸟在仙君殿上盘旋，正是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突然有人从身后跑过来，重重揽上他的肩，
　　“宥二君！”

　　这力气压着宥二脖颈往下低了几寸，转头就看见刘子烨放大的笑颜，“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上月的医经考试出榜了，大家都在后院瞧呢，你猜谁是第一？”

　　宥二笑了笑，故意道，“刘子烨。”

　　刘子烨在他肩上锤了拳，“你知道我能及格就不错了，真是谢天谢地，这回不是倒数，不过我虽然不是正数第一，至少也不是倒数第一。”
　　他很乐观。

　　这一拳根本没用几分力气，宥二不在意的摇头笑笑。

　　“哎，你这一打岔我都忘记要和你说的事了，没错，这次你又是第一，但是。”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二名的胡雪厌只比你少两分哦，你可要小心一点了，说不定下次这第一就另有其人了。”
　　往常医书考试，宥二的分数总与第二名差十分以上，宥二茫然了一瞬，啊的声，敷衍性地点点头。

　　刘子烨从宥二的表情中就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胡雪厌是谁，“就是整天抱着本仙界药草大全的那个女孩，我和你说她可努力了……”

　　风中多了些寒凉气，是后房有人在熬药，刘子烨的声音渐渐如风一般飘远，宥二鼻翼微动，心想这洞明草放的有些多了，火候应减小三分。
　　他皱了皱眉，青葙子可不能用在这里，药效反而会减退，想到青字，眼中浮现一抹有些有些瘦削的身影，不知道无恙姑娘怎么样了，她一人打了伽兰那两位少年，有没有受伤？

　　风中药气越来越浓，刘子烨的话语跟着清晰起来，
　　“不对，你怎么连她都不知道，她是和我们同一批入殿的啊——哎，马上就要到晚饭时间了，你去哪？”

　　“很快回来。”

　　布鞋踩在林间落下的树枝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响声，宥二不经意抬头，见到树旁俯着只白色的兔子，
　　怎么一动不动的，他走过去才注意到这兔子右腿上的一抹血红，拇指小心拨开它的毛看了看，没有见骨，应该只是擦破了皮，当即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涂在上面，又从身上扯了块布条包在伤口处。
　　宥二摸了摸它的脑袋，“下次不要跑这么快了。”
　　刚说完，这兔子忽然起身，头一扭又往林外跑去，宥二哎了一声，转念一想看来伤的不重，这兔子还真是聪明，刚才给它上药时明明一动也不动的。
　　只是这兔子毕竟受了伤，跃起来不似寻常那样快，跑出几丈就停下来，鼻尖在草丛中嗅嗅。

　　索性没事，宥二在它身后慢慢走着，夕阳的光柱落在林中，他伸出手，不知从哪飘过来一片竹叶，正好落在他掌心中，盖住上面的纹路。
　　“竹林间清风两盏。”他无意识呢喃，说完又摇摇头，师父的药房固然难解，仙尊的伤也是奇怪的很。
　　一抬头，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坐着一人，她正对着夕阳，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与身边的花丛一齐处在在金色的霞光之下。

　　宥二只是想来后山随便走走，没想到真的碰见了她，他低了头，停下步伐理了理衣襟，方才继续走上前去。

作者有话说

　　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杜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