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池》醉长夏

3、玛丽的镜子3

　　楼梯上的蜡烛没有餐厅多，烛火摇曳，被透过窗子的风一吹，烛影晃得格外厉害。
　　客房安排在三楼，楼梯有些窄，勉强供两人并排而行，已经令人十分眼熟的女仆手持烛台走在最前，这次玩家们的身后跟上了四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史密斯伯爵走在最后，瑟瑟发抖。
　　在玩家们走之前，克斯特夫人已经先行一步，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

　　三楼的布局和二楼差不多，很多镜子，映着烛光，显得走廊亮堂不少，但还是没有餐厅明亮。
　　每个房间有两个女仆在门口候着。
　　苏存走进分给她的房间，女仆们进来把房间里的蜡烛点上，就退出门去。
　　趁女仆还没离开，苏存开口：“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女仆保持着标准的微笑：“现在可以，但是夜晚熄烛后，最好不要四处走动。”
　　苏存点点头，直接出了门。
　　看了下怀表，现在是晚上九点。
　　苏存环视一圈，敲响了江慕雨房间的门。

　　“谁！？”江慕雨陡然一惊。
　　“是我，”苏存看了眼守在江慕雨门口的女仆，“威廉伯爵夫人。”
　　江慕雨此时正在观察房间，猝不及防被敲响了门，不知道门外是人是鬼，被吓了一跳。听到声音后，摸了摸她的徽章，这才把门开了一些，人站在门口，没有邀请苏存进去的意思。
　　“吓死我了，你怎么这时候来找我了。”
　　苏存的目光穿过江慕雨，打量了下她的房间，和自己的布局差不多，“我问了女仆可以出来，就来找你了，有件事想问问你，”苏存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口的两个女仆，“方便进去说吗？”
　　江慕雨这才把门全打开，把苏存请了进去。
　　江慕雨一把门关好，苏存就小声说：“你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奇怪的味道？”江慕雨仔细嗅了嗅，“我现在鼻子里都是那什么夫人的香水味，你是说这个吗？”
　　苏存缓缓道：“不是，除了香水味，我从进城堡开始就闻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后来没注意。但刚刚去餐厅，可能因为从外面走了一圈闻到了新鲜空气，我又在餐厅闻到了这味道，现在，这个味道好像稍微浓了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所以来问问你。”
　　江慕雨神色有些凝重：“游戏里每一个细节都应该注意，是我没在意气味的事。”
　　江慕雨又停了会儿闻了闻：“是有点别的味道，它…好怪，这味道不浓，很容易忽视。你说它现在更浓了，如果不是你的错觉，会不会和楼层有关…”
　　江慕雨顿了顿：“可能和五楼的东西有关系。”
　　“嗯？”五楼？苏存疑惑，他们不是才探索到三楼吗？之前NPC也只提到了四楼，她都不知道城堡还有五楼，“你去过五楼？”
　　江慕云摇摇头：“我暂时没敢触碰规则，但是…我的技能可以看到方圆十米的所有东西，在这个平面范围内，地上地下的东西我都能看到，建筑物也包含在内。我在一开始进城堡探索的时候，就把城堡整体都看了一遍，城堡五楼，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像，实验室，或者什么，宗教仪式场所。”
　　江慕雨直接把徽章拿了出来，是一只闭上的眼睛，刻画得很精致，但是因为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色，看着不像真实的眼睛，并不吓人。
　　“信息共享一下吧，我的技能是全知全觉。现在可以告诉我吗，你的技能是什么？”
　　苏存看向江慕雨，把别在衣服内衬上的徽章解下，红色星云落在手上：“我的技能，梦境构造。可以构筑梦境，我还没用过，具体效果不知道。”
　　苏存没注意到，在她开口的那一刻，江慕雨手上的眼睛徽章，睁开了眼。

　　苏存在离开之前让江慕雨去找江慕云互通一下信息，识趣地没问江慕云的技能是什么。
　　反正早晚能知道的。
　　回到房间里，苏存把几个地方翻翻看看，觉得应该没有藏在床底的尸体什么的，就坐到了床上。
　　真豪华啊。
　　她住过最好的酒店都没这么好。
　　不愧是贵族，真会享受。
　　女仆敲门进来要把蜡烛熄了，苏存看了怀表，九点半。
　　时间真紧迫，不知道江慕雨和江慕云聊过没有。

　　蜡烛灭掉后没多久，苏存就听到了女仆们离开的脚步声。
　　苏存也没有出去的打算，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房间挺大，也挺豪华，房间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镶着玻璃，是封死的。
　　刚刚苏存走到床边看过，入眼是庄园的一大片草地，远处有几座房子，看起来并不奢华，或许是仆人们的住处，围墙在更远处。
　　苏存大概判断了下位置，她房间的窗子，大概是正对着城堡的后方。
　　苏存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着任务内容。
　　什么叫保持自己的身份？
　　苏存还没忘记她的身份信息，只要她想，那段文字随时可以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失忆了。
　　她的身份，是威廉伯爵夫人吗？
　　姑且认为是的。
　　保持自己的身份，这句话可以理解成，不能做与威廉伯爵夫人身份不符的事，也可以理解成，她的身份可能会被迫发生变化，她不再是威廉伯爵夫人。
　　想是想不明白的。
　　信息太少了。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呢…
　　苏存心里一跳。
　　镜子！
　　她想起来了，刚刚在翻看这间房间的时候，在房间里她一面镜子都没有看到。
　　江慕雨的房间她去过，墙壁上也没有镜子。
　　整个城堡里到处都是镜子，所有的房间里都有，但偏偏客房里一面都没有。
　　可能只是巧合，设计城堡的人有偏好，走廊里装满镜子，但卧室里不放镜子。
　　苏存这么想着。

　　熄了蜡烛后整个房间便暗了下来，外面的光可以透过窗户照进来，但外面的天也很黑，有雨声，雨还在下，月亮没出来。
　　走廊的光能透过门缝底下渗进来，苏存能看见昏黄的一道线，走廊的灯火始终亮着。
　　苏存适应了一会儿，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黑暗中保留部分视力。
　　然后发现在这种几乎没有光源的环境下，苏存适应了几分钟，只隐隐约约能辨别出大件物体的轮廓。这还是在她进房间后仔细逛过几圈，基本把物品位置都记住了的情况下。
　　唉…
　　要是有江慕雨的技能就好了，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周围有什么。

　　苏存闭上了眼，但没有丝毫睡意。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奇怪，苏存接受了自己被迫进入了一个游戏的事实，但还不能完全适应，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个在读大三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种时候的镇定也是强装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第一次进游戏，苏存才会四处观察，连虚无缥缈的气味都注意，五楼的东西说不定是出去的关键点。
　　不能莽撞，保持冷静。
　　如果不能做到冷静，拒绝进行游戏想要逃走，那个被强行押回来的史密斯伯爵可能就是她的下场。
　　那个希尔小姐倒是看起来比她还适应良好。
　　总不能输给小孩子了。

　　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苏存迷迷糊糊地将睡未睡，忽然听到了门外有动静。
　　苏存马上清醒了，没敢睁眼，只是竖起了耳朵。
　　雨声已经消失，游戏中的季节像是初夏或者夏末，但不知道是不是城堡的隔音效果好，苏存听不到一丝蝉鸣或是蛙声。门外的动静异常清晰，仿佛是这夜晚唯一的活物。
　　这声音像是有人走过，但脚步声并不轻巧，每一步似乎都是先在地上拖行，然后重踏在地上。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又逐渐消失。
　　从，苏存房间的右侧缓缓来，又往左侧缓缓去。
　　好像是去往楼梯的方向。
　　苏存又等了会儿，没声音了。
　　好奇心害死猫，苏存没打算第一晚就出门查探，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但很快，门口传来了拍门声。
　　“救救我…有人吗…求求你救救我…”声音虚弱，是个女人的声音。
　　声声哀婉，如泣如诉。
　　第一声拍门声响起的时候，苏存的心跳就停了一拍，没控制住一下就睁开了双眼，然后心跳频率迅速加快。
　　黑暗将恐惧放大。
　　明明无风，苏存却感觉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这女声渗人的很。
　　苏存犹豫了下，拿出怀表一看，已经过了十二点，现在指针指在零点十几分。
　　怀表上镶的蓝宝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夜里能发光，刚好能让苏存看得清表盘上的时间。
　　门底下的昏黄线条还在，外面的烛火大概会亮一整晚。
　　门外的女人一下一下地拍门，带着哭腔的求救声飘进苏存的耳朵，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女人的哭诉往耳朵里钻，不知为何让苏存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好可怜。
　　苏存根本没有办法装作无事发生安心躺在床上。
　　门外的光也那么明亮，钻进门缝，苏存对黑暗中那点微光的向往被放大，她摸索着下了床，挪到了门口，手已经快要放上门把手，苏存停下了。
　　她倒也没那么容易被蛊惑。
　　心里的悲悯同情不知道怎么升起来的，这种让她几乎与门外女人感同身受的心情，催着她的手往门把上放。
　　“开个门出不了什么大事，万一真有人碰到危险了怎么办”这想法徘徊在她脑子里。
　　苏存把手放下，后退一步，压下脑子里翻涌的情绪，把她突然达到顶峰的同情给打了回去。
　　怎么会没什么大事，开个门说不定就死了。
　　对生命的珍惜让她的神智保持着清醒，坚定拒绝这明显不正常的英雄救美情节。
　　门外的拍打声未停，门似乎都在震动，但门始终没有打开。
　　苏存松了口气。
　　这么久了，如果这人能打开门，肯定早就打开了。
　　夜半时分，百鬼夜行。
　　屋外的不一定是人。
　　苏存没有说话，但门外的人好像知道她来到了门口，声音愈发急迫了：“求求你…救我…开开门，开开门啊…我不想被带走，求你救救我吧…”
　　门外不是人，或者，是人，但在说谎。
　　如果是真的求救，有人要带她走，苏存这么久没有理人，她早该换一间房门拍了，但现在，外面的女人将持之以恒的精神贯彻到底，死赖在苏存门口不走。
　　苏存被盯上了。

　　苏存还是不敢说话，谁知道是不是说话了外面的东西就能破门而入。
　　但是她又实在是有点好奇，外面这个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出现的。跟这个游戏副本到底有什么关系。
　　怎么办呢…风险与收益并存，但也不能找死啊…
　　有江慕雨的技能就好了，就能看到外面了，她自己的技能有啥用…
　　诶，好像也能用。
　　虽然苏存还没有使用过这个技能，但她依稀能感觉到自己天然知道怎么使用这个技能，她记性不算好，但技能描述就像刻在了她脑子里一样。
　　她的梦境构造是可以同时对玩家和NPC使用的，不管外面的东西是人是鬼，肯定属于NPC吧。
　　让NPC做个梦，她作为梦境的建造者，好歹能知道梦的主角长什么样吧，顺便…说不定能看看这个NPC想干什么。
　　苏存取下红色星云徽章握在手里，心念一动，徽章上凭空出现一团红色云雾，穿过门朝门外飞去。

　　苏存挑眉，门外这个，长得还挺漂亮的。才十几岁的样子，称之为女孩更合适，浓眉大眼，鼻梁挺翘，棕色的头发打着卷儿散落在肩头，衬得人肤白如玉，蓝色的礼服裙上缀着点点珍珠，美不胜收。
　　苏存此时仍在门内，但她拥有梦境的上帝视角，看着梦里的门打开了，门外的漂亮女孩站在她面前哭丧着脸。
　　现实中，门外的动静没了，因为，NPC睡着了。
　　没想到啊，这技能可以直接用来放倒人。
　　苏存觉得，这技能与其叫梦境构造，不如叫放倒术。
　　梦里的女孩浑然不觉，只以为自己敲了半天的门终于打开了。

　　苏存在获得技能后就不知不觉掌握了技能的使用方法，梦境构造可以设置几种梦境，一种是单纯地让被控制者入梦，但把梦境的掌控权都交给被控制的人，他爱做什么梦做什么，作为梦境构造者，苏存只保留上帝视角观看。还有一种则是不断设置固定场景，促使梦里人在梦里进行一些行为，甚至直接操控梦中人进行行动。共同点是，进入她所构造的梦境的人，会像真的在做梦一样，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处于虚假的场景中。
　　就像做梦的时候，人们会对梦里发生的所有奇怪的事情适应良好，自圆其说，只有醒来过后才会发现，原来是做了个梦。
　　只是，果然技能的使用不是随心所欲的。
　　苏存边控制着女孩的梦境边想道。
　　明明才控制了几秒钟，她已经明显感觉到头皮发紧了。

　　苏存把两种梦境结合了一下，设置了自己打开门站在门口的初始场景，但后续如何发展放任女孩自己去做，于是梦里的女孩开始自由行动起来。
　　她看见苏存打开门后，先是小声啜泣着：“救救我吧，我被人骗了过来，他们要杀了我，我不想死，求你了，带我走吧…”
　　说着说着，女孩就抬起头盯着苏存的眼睛：“带我走吧…走吧…跟我走吧…”
　　女孩脸上的悲切逐渐消失，换上了一张笑脸。
　　很眼熟的笑脸，标准的微笑，和城堡里的女仆们一样。

　　梦里的苏存跟着女孩往门外走去，走进长廊，走向楼梯，她跟在女孩后面，双脚在地上拖着，有气无力的样子，拖一段距离，再重重踩下去。
　　不像是自己在走，倒像是没有意识了。
　　就这样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走向了长廊的尽头。
　　这样的动作发出的声音，和一开始苏存听到的门外的动静一样。
　　看来在这个女孩拍响她的房门之前，有人中招了。

　　就在苏存想看看女孩要带她去哪的时候，画面忽然一转。
　　女孩坐在不知道一种老式汽车上，身上穿着比起礼服来说更日常也更现代的裙子，她朝看不清面容的一对夫妻挥手告别，笑着跳下了车子。
　　她身边已经没了苏存的影子。

　　完了。
　　苏存揉了揉太阳穴。
　　梦的自由度太高，女孩像真的做梦一样，梦开始出现场景跳跃了，她在梦里做的事在她本人看来都符合逻辑，但在苏存看来匪夷所思啊。
　　人呢，她那么大个人跟在这女孩后面，在梦里直接消失了。
　　苏存也不知道自己本来应该要被带去哪，没法造出一个场景来把这个梦接下去。
　　苏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打算结束梦境，忍着头疼继续保持着梦境的存在。
　　不管是什么画面，梦里的东西说不定和这个女孩的过去有点关系，结束梦境什么都不知道了，继续看说不定还能多获得什么信息，多看一点是一点。

　　女孩在下车后，没走几步就到了一座女校，此时汽车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见。女孩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基本都模糊了面孔，偶尔有一个看得清脸的，当女孩穿过人群，又到了一片湖边，水波荡漾。
　　接着，梦就结束了。
　　为了看清楚女孩的目的，她没有把梦境里的时间流速设置地与现实差别太大，现实世界的五分钟已经过去。
　　苏存头部的不适感逐渐缓解，她愣了一会儿，适应了一下那种精神忽然放松的感觉。
　　门外的女孩悠悠转醒。
　　入梦前她正在拍门，入梦后失去意识，趴在门上瘫了下去，现在半趴在地上，一醒过来，马上重新站了起来。
　　门不是已经开了吗？自己刚刚不是已经把屋里的人带走了吗？一丝疑惑穿过女孩的脑子，然而没等她思考，她的手又重新放到了门上：“救救我…开开门啊…求你救救我…”

　　苏存紧绷的神经刚放松下来，就听到门外又开始了哭诉。
　　经过刚刚造梦一遭，苏存倒没那么怕了，伴着门外的声音在门口站着，握在手里的徽章又飞出一团星云直奔屋外的女孩。
　　拍门声再一次停下了。
　　这次苏存设定是初始场景是她仍然在门内，只是她开口跟女孩说起了话：“你怎么了？”
　　梦里的女孩停下了拍门的动作：“我被骗来了城堡里，这里有人要杀了我，我不认路，你能带我出去吗？求你开开门，带我离开吧，求求你了…”
　　梦里的苏存在女孩说话时就把门打开了，接下来重蹈覆辙，女孩盯着她的眼睛把她引出了房门，走向了楼梯。
　　然而这次的场景延续时间比较长，苏存看到她跟着女孩上了楼梯，只是没看到是去了四楼还是五楼，场景就又出现了变化。
　　苏存看到了一样的女校，不同的风景，这次没等梦持续到五分钟，苏存就结束了梦境。
　　维持梦境很废精神，第二次操纵比第一次稍微好了点，但她的脑子还是很紧绷，反正杂乱的梦境看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她干脆结束了没意义的梦境内容。
　　门外的女孩又一次醒来，拍门声再次响起。
　　苏存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了，她踱步到床边，躺下就着门外的哭诉声开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