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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天(中) ...

  •   “廖杰辉这态度有问题啊,”宋亚恩问许心池,“接下来怎么办?”

      “钟哥有数。”许心池心不在焉地说。监视器中的钟哥脸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嫌疑人这种程度的厚颜无耻不过是司空见惯,他有的是办法周旋审讯。可是,常年面对这样的事,血压和心脏会不会受伤?

      廖杰辉尴尬地笑笑,说:“钟警官,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前妻她不是车祸吗,有必要检测我跟我儿子——哦,养子之间的关系吗?”

      钟烁也笑笑:“您接着说。”

      廖杰辉有些犹疑,但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略作停顿之后还是难以启齿似地接着说:“之前我觉得死者为大,不想说她什么,可是……我跟她离婚,其实是因为她家暴。她性格实在是太暴躁了,我们结婚期间她动不动就要吵架甚至动手,对我们的养子就更不用提了。她发起疯来拳打脚踢、又撕又咬,孩子根本就被吓坏了,所以我才送他去上寄宿学校。你们可以查,启豪从学前班就开始寄宿,现在都六年级了,都是两三周才回一次家,就是是因为怕她。”

      “可您上次说虽然离婚但还有感情……”钟烁没能说完,因为廖杰辉连连摆手:“感情是早没了,我就是可怜她。虽然没查过,但我知道她的情况恐怕是病,她自己也没少吃药,她根本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我要是再不管他,恐怕她也活不下去了……”廖杰辉越说越痛心,还有些男人的羞愧,看起来可怜极了。

      “所以到事发前你们确实还是一起生活的。”钟烁只说。

      “只是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其实是互不干涉,这个我上次也跟您说过!”廖杰辉急着澄清说,“只是因为她无处可去而已,我也不能就把她赶到街上去……”

      “这是什么剧本?”宋亚恩指尖转着个什么玩意儿,闲闲地评论,“把家暴有病的前妻留家里,把养子送学费死贵的寄宿学校,他是演慈善家呢?”许心池没理他,仍然盯着屏幕。

      “那您可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样,您稍坐,我去看看那边好了没有。”钟烁说着,按了按旁边同事的肩膀,却没有对摄像头示意。

      “哎?什么好了没有?怎么回事?”宋亚恩看着屏幕中钟烁的身影出了门,又看许心池:“不是有数吗?”

      许心池也有些不解,等了几秒钟烁也没有进门,讯问室和监控室相距不过十几米,就在同一条走廊上……她忽然夺门而出,三步并作两步拐过走廊的弯,只见钟烁靠在墙上。

      听见脚步声又看见是她,钟烁若无其事地说:“缓缓。”

      许心池面沉似水,快步上前搀住他。“哎,干嘛?”钟烁小声说,手指了指讯问室:“我就是受不了他了。你怎么没去另一边?”他还以为她也许去见那个孩子了。

      钟哥的胳膊什么时候这么细了?他什么时候开始花粉过敏的?他杯子里的药味是怎么回事?许心池只觉得头嗡地一声,应激的心跳加快如闷鼓一般响了起来。三天,刘明期的三天期限是不是……

      钟烁没有表现出异样,他一抖胳膊,不让她扶,边往监控室走边小声说:“郝雨童的人际关系非常糟糕,廖杰辉提供的那些联系人我都问过了,没有什么说她好话的,意见倒很多,说她说话伤人还她疯疯癫癫的。我昨天没当回事所以没跟你说,现在看起来倒好像是他的铺垫了。有备而来,接下来怎么办?”

      许心池只是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查的?”

      “昨儿上午,就是打了几个电话而已,”钟烁坦然地看她一眼,“怎么?”

      “不是陪金宝铁宝去海洋馆吗?”

      “是啊,他们摸海星时打的。”钟烁乐道,“不是我说啊,干警察怎么也比在海洋馆当海星强多了。”

      许心池抿了抿嘴唇。

      “真的,你不知道那些海星有多惨,乖孩子还好,就是伸小手摸摸,忍一忍就过去了,那些个调皮不听话的可是直接就提溜出来了——掐脖子揪出水面,你说它们得多憋得慌啊?”

      钟烁推开门,还在说:“有人看着,根本看不过来!我看隔几天就得换一批海星。”

      宋亚恩一脸蒙圈:“啥?”

      许心池也走进来,关上门,靠着墙看着他们。

      钟烁拉开椅子坐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商量商量,是接着绕圈子,还是直接点?说话呀?哎小磊呢?”

      其实早就有迹象,他虽然是专业审讯人员,知道如何不露破绽,可是毕竟不愿意撒谎,所以面对问题时只能不动声色地含混带过,或者转移焦点。像现在这样接连发问也是,虽然表情语气没有异样,却不是他的性格。

      “他去查保险了吧?”宋亚恩不明就里,见许心池面色有异又不说话,就自己接话道。宋亚恩对林磊不得不去浪费这个时间很不满意。保险信息涉及隐私,并不都对公安联网,所以需要林磊上门调查,万一是总部不在大陆的保险公司,恐怕上门也未必能顺利获得数据。可是人手这么有限,要依着他,就别费这个劲,以他的本事什么数据不是手到擒来,反正又不是作为证据,只是线索。

      现在即便是问也不会问出什么,许心池收回思绪,点点头:“还有郝雨童的就医情况——你别说话,有些医院的记录你搞不到。”宋亚恩更不服了:“我搞不到?只要那个医院用电脑我就——”“你就什么?”钟烁及时打断了他,使了个眼色。

      好悬,宋亚恩微笑:“我就可以帮他们升级系统,查杀病毒,建立防火墙,阻止黑客攻击等等。没事了。”

      “没事多背几遍公安人员道德行为规范。”许心池没好气地说,“你们等一会,我去齐斯琴和廖启豪那边看看。”

      钟烁敏感地觉得她是要让他休息,刚想说话,宋亚恩说:“齐斯琴是你同学,要暴露吗?”

      “暴露,我是卧底还是特工?”许心池暴躁地说,“闭嘴吧你。”

      齐斯琴和孩子不是嫌疑人,所在的会客室没有监控,甚至还有咖啡和零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给他们准备的,许心池侧立在门口边想,可惜齐斯琴上学的时候就看不上麦当劳的咖啡,现在当然更不会喝了,而旁边那个男孩连看也不看一眼那些普通的零食。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里面坐着这两位看起来像是像哈利波特系列电影里面讨人厌的德拉科马尔福和他妈妈。齐斯琴一向是高贵冷艳、趾高气扬的做派,来公安局也是衣着华丽、妆容精致,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有心事,精神不济,但不妨碍那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搭话的气场。马尔福——廖启豪呢,年纪不大却穿着板正的三件套格纹西服——不知是他上的那所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的校服,还是旁边这位贵妇给置备的,毕竟一般人没有这个品味。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不差。男孩的摸样长相规整,举动姿势也讲究,却不算老实:他好像不在意似地偷偷打量着四周,没有什么固定顺序,左一眼右一眼,狡黠大胆中又带着一丝怯懦,仿佛并不忌惮违规闯祸,但也随时准备不认账似地。多大来着?11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

      廖启豪先察觉了门上小窗中的人影,迅速装作无意地移开了目光,没多久又偷偷转了转脸,眼角余光注意着等人进来,然后就转过头孤高地望向了窗外。齐斯琴这时才惊讶地说:“你来干什么?”

      许心池在他们对面坐下,拿过纸杯的外卖咖啡:“你不喝给我吧?”

      “你是警察?”齐斯琴的惊讶总不过一瞬,因为她自诩吃过见过,觉得无论什么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于是很快又轻蔑地说:“所以李家齐说的是真的?”

      ……学长一直是多嘴的人吗?他跟齐斯琴很熟吗?实在想不起来,反正也不重要。许心池点点头,把奶精球和调糖袋放到一边,揭开杯盖:“是,我考了公务员,现在在这儿工作。”

      “你一毕业就失去联系了,我还以为是去干什么大事业,原来是在这窝着当个警察。”齐斯琴哼了一声,打量自己涂得完美无瑕的指甲油,“怎么,现在干到副局了?”

      正喝的一口咖啡差点呛着。许心池挠了挠头,旧时记忆好像一点一点鲜明起来,她跟齐斯琴互相看不惯,明面上不屑、暗中较劲,那好像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那么拼命地攒学分写论文提前毕业,显得多能似的,就为了这个?”齐斯琴有气,比印象中更不客气,“在这种小破地方喝这种小破咖啡?”

      许心池默默咽下咖啡,也许她应该表演一个略显尴尬,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好像没有那个耐心。

      幸好,齐斯琴觉得总是伶牙俐齿的人哑口无言就算输了,她冷笑,接着道:“现在是专门过来跟我叙旧?那不如你先说说,过得怎么样?你那个谈婚论嫁的小男朋友呢?我看他对你好像也不怎么专一吧?”

      林磊也许演得太好,如果再揭穿他只是同事,眼前这位骄傲的公主会受太大的打击。许心池还是演了个略显尴尬,心虚理亏地转移话题:“……人手不足,我来凑个人头。能不能问你们几个关于案件的问题?……我也没想会是你们。”

      她主动掏出证件给齐斯琴,然后把零食往廖启豪那边推了推:“小朋友,吃吗?”

      廖启豪只顾盯着看她的尴尬,连看也没看那些零食,还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讥笑。齐斯琴厌恶地用手指尖打开了她的证件夹,啧了一声点评道:“你这证件照拍得可不怎么样。”

      行吧,好人做到底,送你送到西。许心池继续垂眼不说话,等着她把证件吧地一声扔回桌面上,“你要问什么?”

      “你之前见过死者吗?”许心池收起证件、打开文件夹,忙不迭公事公办地问。

      “没有。那是他前妻,我为什么要见?”齐斯琴很冲地说。

      一瞬间,许心池感到廖启豪的目光投在了文件夹上。深蓝的文件夹里夹着一叠A4纸,另一边是一叠照片。她把最上面的那张现场照片放到他俩面前:“你认得她吗?”问的是齐斯琴,注意看的却是廖启豪。

      “哎呀拿走拿走!晦气,我不认识!说了我没见过!”只是现场照片而已,齐斯琴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她是看见蟑螂会尖叫飞奔的那种人。

      廖启豪完全没注意齐斯琴的反应,只在看清照片时一愣而后故作淡定地转开了视线。小孩的表情一般很好读懂,什么地方让他惊讶?又是什么让他松了一口气?钟烁描述廖杰辉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时也说他只是一愣,并无悲痛,到底是什么让廖家父子都一愣?

      “小朋友,这是你妈妈吗?”许心池问。

      廖启豪仍然盯着照片,飞快地一点头表示肯定。

      “你确定吗?”许心池问。

      没见男孩什么反应,倒是齐斯琴觉得她话里有话,不满地说:“什么意思?什么叫确定不确定?——”

      “我确定,这是我妈妈。”廖启豪抬眼,脸上露出有些诡异的微笑。他向前倾身,胳膊压在桌上:“警察阿姨,我还知道她不是我妈妈。”

      许心池看着他,心往下沉了一下。

      “我是被收养的。”他一边嘴角歪着,得意地说,“这疯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齐斯琴皱了皱眉:“启豪,别这么说她。”

      听起来她也知道什么。许心池舔了舔后槽牙,和蔼地说:“就是,小孩子别瞎说。收养,我这里可没写收养。”

      “齐阿姨,她就是个疯子,这是事实。”廖启豪先转头平静地对齐斯琴说,“她离开对我们都是好事。”齐斯琴仍然皱眉:“即便是这样……”

      “至于收养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廖启豪转回头,冷漠的恶意,“她没养过我。她有病,总是要吃药,有时候很可怕。我从学前班就开始住校,可是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最怕周末要回家。”

      “为什么?”许心池问,见他似乎不解又补充道:“为什么怕周末回家?”

      廖启豪没想到有人竟然白痴到问这种问题,不耐烦道:“为什么?因为她会犯病!你跟一个疯子在一起住过吗?你怕她无缘无故就会疯起来!”

      “她有病?去医院看过吗?”许心池问。

      “没有。”廖启豪果断地翻了个白眼,“你需要医生诊断才能判断疯子是不是疯子吗?”

      “怕周末回家,那你一般多久回一次家?”许心池问。

      “两三周吧,怎么了?”廖启豪不耐烦地说。

      倒是也不怎么了,就是你两三句话就跟你爸对上了口供,如果不是商量好的就奇怪了。这是个微缩版的廖杰辉,不用做亲子鉴定就能确认血缘关系。许心池面无表情地问:“你养母她伤害过你吗?”

      “她不是我养母,她跟我爸爸已经离婚了。”廖启豪笑着,“以前她经常打我,那时我害怕她,希望她死,那我就终于能有个正常的家了。现在终于成了。”

      童声仍然稚嫩,语气却很残忍,房间里一时安静,齐斯琴解释道:“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是这孩子身世可怜,受过太多罪,所以才有些偏激。”

      出乎她意料,许心池既无厌恶也不同情,只是翻了翻材料:“可是收养,这事材料里没有。”

      为什么这么死心眼?齐斯琴作证道:“这事我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许心池奇怪道。

      齐斯琴犹豫了一下,不愿回答,而廖启豪似乎还没说够:“我早就知道了。爸爸和她吵架时我偷听的,其实知道真相反而轻松。”

      “轻松?”“轻松,如果她是我的亲生母亲,却不爱我,我心里会一直想为什么、凭什么,会一直想要争取她的爱。可她不是,她没有爱我的理由,也根本就不打算爱我,那我就也没有理由爱她了。”廖启豪驾轻就熟说。

      “这么复杂的道理,你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许心池问。

      “听到她说我反正是收养来的那一瞬间就明白。”廖启豪有些恼火,“别当我是小孩子!”

      “你不是从学前班就开始住校吗,所以你6岁就明白了?那也……”“我是最近才知道的,不行吗?”廖启豪有些恼火地说,“这重要吗?”

      “好吧。”许心池点点头,看向齐斯琴:“你呢?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你有必要刨根问底到这种程度吗?”齐斯琴被她一再追问而激怒了,“我早就知道!收养的事,我知道,他前妻的毛病也早就知道!至于怎么知道的你管得着吗?”

      齐斯琴不像在撒谎,也不像是被教了这一套。她早就知道,可难道这不是廖杰辉最近刚刚编出的说辞吗?

      林磊那天的话尚且萦绕在耳边,许心池有些担心他的判断是对的。以齐斯琴的行事作风,该不会明知男的与前妻住在一个屋檐下还与其交往才是,可也更不应该连他的家里还住着谁都没搞清就跟他订婚。

      他们交往的时间还不长,按赵娟的说法最多半年,可是齐斯琴显然很维护他。廖杰辉有那么多显而易见的缺点,明明完全不符合她一向的择偶标准。但至少她还有自己的好恶,高傲的性格也有好处,就是没那么轻易地完全低下头。

      许心池摇摇头,道:“那我问个有必要的,你觉得廖杰辉总体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斯琴犹豫了一瞬,继而坚决地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温柔宽容,有爱心,负责任,顾家,事业有成……”“事业有成?”许心池打断她,故作不解。在一般人眼中廖杰辉也许能算事业有成,可是齐斯琴眼光和标准多高,上学时没有男生能入她法眼。

      她确实戳中了痛脚,齐斯琴的脸一下红了:“他虽然只有个小公司,可是一个人白手起家也不容易!男人最重要的是有事业可顾,有家业又怎样游手好闲还不是不靠谱!再说他没有的我有,我用得着靠他养吗?!”

      齐斯琴是为什么离婚来着?可惜听八卦时没走心。许心池略有遗憾地点了点头:“一个人、白手起家,确实不容易。”齐斯琴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全然不知——“哦,我忘了这方面资料还是有的——廖杰辉技校毕业,后在不同的汽修店工作了几年,2005年与前妻郝雨童结婚,2006年设立东神公司,然后……2009年专升本,2010年MBA。”

      “郝雨童家境贫寒,他是靠自己创业的!”齐斯琴争辩说。

      “前妻家境贫寒这你也知道?你查的,还是他说的?”许心池问,“不过,郝雨童跟你也有共同点——都慧眼独具,是不是?看上这样的潜力股?”

      许心池并没有特别选词,但齐斯琴反应激烈:“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他前妻出车祸撞死,你问他问这么细干嘛?许心池,你故意找我麻烦是不是?!你是也知道你那个小男朋友干什么了吧?你跟他分手啊跟我逞什么威风?!”

      “嗯,已经分了。”许心池轻巧地说,“那你知道廖杰辉和前妻是什么时候离婚的吗?”

      “我当然知道!他们早没感情了、离婚好几年了!他给我看过离婚证!”齐斯琴更生气了,同时心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感觉,许心池真的就轻易跟那个男的分手了吗?她难道就不觉得遇到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吗?难道不会觉得可惜吗?……

      “他不会还说,离婚后跟前妻就没有联系了吧?”许心池嘲笑地问。

      “当然!你什么意思?”齐斯琴怒道。

      “你没去过他家吗?”许心池问。

      “我当然去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心池慢吞吞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没说话。说什么她也不会信,除非她自己先怀疑。廖杰辉在郝雨童这件事上如何欺骗齐斯琴的呢?他如何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获得齐斯琴的信任的呢?恐怕想不出答案。

      许心池喝完了咖啡,撕开一袋话梅,问廖启豪:“你吃吗?……你们小孩子应该不喜欢这个了吧?阿姨们小时候倒很喜欢。”她把袋口转向齐斯琴:“来点儿?”

      “许心池,你没事闲的是不是?”齐斯琴怒喝道。

      “说实话,”许心池把话梅在腮帮子里转了个圈,“有点儿。反正廖杰辉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们呢,估计也想陪他,我就来陪陪你们呗。”

      “为什么走不了?”齐斯琴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警觉地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他肯定不是前妻撞死这么简单。”许心池无辜地耸了耸肩。

      廖启豪鬼鬼祟祟地看了许心池一眼,然后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齐斯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听说事情不简单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廖启豪。

      有意思。许心池也不催,咬了一会儿话梅,说:“你们俩要想先走是可以走的。”

      “为什么让我们走?你们还要扣押他不成?那我就要找律师了!”齐斯琴绷不住了。

      “那要不你赶紧找吧,”许心池吐出话梅核,“他的事最好有专业人士参与。”

      齐斯琴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许多隐隐的怀疑翻腾了上来:他最近的得意,他偶尔的表情,不小心被听见的通话……她情不自禁地想翻手袋找手机,又忍住了:他们统共也没来多久呢,不该这么沉不住气,而且找律师的话也许会惊动家里,父母本来就反对……她决定再等等:“你说找就找,我相信他身正影直,不是你瞎说的这样。”

      “行吧。算我好奇啊,廖杰辉跟你说他是什么时候离婚的?”问题又转了回来。

      “15年,他是15年离的婚,”齐斯琴盯着她,“他给我看过离婚证。”

      许心池也看着她:“你还记得咱们上学那会儿,东门门口吧?□□30一个,立等可取。”

      齐斯琴表情变换不定,可是似乎仍然没有足够的勇气提出心中的质疑。

      “齐阿姨,我觉得你应该冷静,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你太容易上当了。”廖启豪忽然说。

      哦,许心池吊儿郎当地说:“小朋友,你话里有话哦?”

      “我觉得你是在挑拨我爸爸和齐阿姨的关系,警察阿姨,你这样做不对。”

      “那又怎么样,这里也没有监控,你刚才不是都注意过了?”许心池厚脸皮地说,“算了,换我问问你吧,你不是说你妈有病吗?她什么时候开始吃药的?”

      廖启豪有些警觉:“我不记得了。”

      “那你最后一次见她吃药是什么时候?”

      “就是最近,她又不会当着我吃,我只知道她的状态不对,她有病,药也许吃了也许没吃,我不知道。”廖杰辉冷冰冰地说,“你们真的很奇怪,她已经死了,你还问这些干什么?”

      “那是什么时候?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廖启豪有些不耐烦:“26号晚上,我去学校之前。”

      他回答得太快了,应该是事先准备好了。可惜没有完全准备好。

      “在家?”“当然是在家!”

      许心池转向齐斯琴,耸了耸肩。齐斯琴脸色有些发白。

      “你今天是主动要跟着来的吧?”许心池说,“廖杰辉可能觉得你一起来对他有帮助,至少没害处,可惜他没想到你会在这里遇到熟人。”

      又对廖启豪说:“小朋友,提示你一下,你爸爸对你叮嘱过要对警察说的话和要对你齐阿姨说的话是不是有冲突呀?”

      廖杰辉今天没有想出这一番家暴、收养的说辞也就罢了,还能勉强理解成是为了孩子才离婚不离家,既然说了,那就不能白白浪费了他的故事。

      齐斯琴脸色难看,生硬地说:“你不用卖关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跟前妻仍有联系,那又怎么样?只能说明他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我才不是想说他和前妻有联系呢。”许心池摇摇头。

      “那你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相信吧,那我就不说了。”许心池拿出张娜的照片,说:“这个人你认识吗?”

      出乎她的意料,齐斯琴辨认着照片,说:“张娜?关她什么事?”

      许心池看向廖启豪,他果然又正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眼神。

      “问你话呢?廖杰辉跟张娜又有什么关系?”齐斯琴大声质问道。

      许心池其实只是故弄玄虚想要让她心生怀疑,没想到歪打正着,于是故作淡定对廖启豪说:“小朋友,你来解释一下呀?”

      “我问你你让孩子来说什么!”齐斯琴说。

      “娜娜阿姨跟爸爸没有关系。”廖启豪说,说完神情剧变,脸又转向了窗外。

      许心池歪了歪头。齐斯琴也发现了不对劲,不可思议地看着廖启豪。

      “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吧。”许心池站起身。

      齐斯琴的态度表明已经不可能再问出什么了,而且耽搁了这么久,钟哥肯定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他一定不会在监控室干等着。许心池直接去往廖杰辉所在的讯问室,果然,一推门就看见钟哥坐在审讯桌前。

      廖杰辉额角沁着汗,正嘴硬:“钟警官,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许心池走到钟烁旁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替换了坐在他身边的同事。钟烁笑道:“廖先生,那边已经交代了,你再继续装糊涂可有点危险了。”

      “那边?什么,我现在是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了!”廖杰辉觉得许心池面熟,又不太敢认,狐疑地瞄了两眼。

      “那我就再跟您多说一点。”钟烁说,“4月3日早上我们在辉南路发现了您指认为您前妻郝雨童的尸体,但是在那里只有尸体,您公司名下那辆车不在。”

      钟烁把一张现场照片放在桌上,不等廖杰辉说话,又说:“通过监控录像来看,郝雨童和张娜,就是您声称不认识的那位女士,在那天凌晨先后开车出现在抛尸地附近,这应该也不是巧合。”

      这次是两张录像截图,钟烁又说:“随后呢,我们还发现,您前妻出生时是有一个双胞胎姐妹的,她死于车祸,这是她的照片。”

      四张照片摆在桌上,像是扑克游戏的底牌,而每一张都令廖杰辉意外。他难以置信地拿起肖凤青的照片看,然后又抬头看面前的两个警察,他忽然意识到了后进来的女警为什么看起来眼熟……“你是齐斯琴的同学!不,你是警察,你们,你们调查我?”

      “廖先生,我们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该你了。”钟烁说。

      廖杰辉看起来虽然震惊,却像是仍在绞尽脑汁考虑退路。许心池道:“不然让我先猜猜吧。廖杰辉,你名下的公司长期经营不善、资不抵债,早就没有什么正经收入来源,但这半年你却招了不少新人,行政文员前台什么的。我猜,是因为,想要做齐家的女婿不容易吧?”

      “我是她同学,所以我知道齐家虽然不在乎女婿有没有钱,但很在乎有没有出息,你得打肿脸充胖子,白手起家小有成就的创业者这个门面不好装吧?”

      “幸亏你还有郝雨童这么个红颜知己,她不仅配合你离婚,好让你能伪装黄金单身汉,还用双胞胎姐姐的尸体偷梁换柱,好让你能骗得巨额保险金,解你燃眉之急。你认识齐斯琴、跟郝雨童离婚和肖凤青出车祸死亡的时间真是太凑巧了,所以启发了你们的思路吧?”

      “哦对了,还有张娜。你说齐斯琴知道她也是你的红颜知己是什么感觉?你儿子叫她娜娜阿姨呢……”“那怎么可能!他没从见过张娜!”廖杰辉失声道,“我不知道你在乱说什么!”

      钟烁摆手说:“廖先生,这只是她随口猜测,具体怎么回事还得您跟我们说不是?”

      红脸黑脸的角色扮演一向都是这个分工,许心池冷哼了一声:“还有必要吗?我看已经很清楚了。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骗保,还没骗成,真是丢人也丢死了。保险诈骗未遂,也就定个盗窃、侮辱、故意毁坏尸体罪吧,三年以下,弄不好还能缓刑,真是浪费我们重案组的资源。我看就别浪费时间了,转检察院起诉吧。”

      如果被定了这种罪,不不不,只是与这种罪沾上边,齐斯琴那边就彻底完了。反正保险金没拿到,诈骗好像是不成立,那么还不如老实交代算了?至少还能挽回齐斯琴那边……

      钟烁显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低声劝道:“还没找到郝雨童呢,也许是被他杀了,那不就是重案了吗……”“钟警官!”廖杰辉震惊地看着他,“谁杀郝雨童?我?我怎么可能杀人呢?我连鸡都不敢杀!”

      “不敢杀鸡的杀人犯,”许心池嘲弄地说,“你也不是第一个。”

      “你!……钟警官,我真的不了解这怎么回事,我只能说,我好像看出来那个死者她可能不是郝雨童,但她是谁我可不知道!我之前压根也不知道郝雨童有双胞胎姐姐!”

      “是吗,可是你收养的瞎话编得挺顺的。”许心池靠向椅背,“把郝雨童的经历移花接木到儿子身上,以为这样我们就发现不了死的是谁了,这不是你们俩人一起合计的吗?”

      廖杰辉张着嘴,看了看钟烁。他恍然意识到刚才迟疑的那一瞬间做错了决定,警察早就知道了。警察比那个人知道的多得多!

      钟烁同情地说:“你现在要还是不说,可就真来不及了。”许心池不耐烦地在他旁边一推桌子……

      “我说!钟警官,我是一时糊涂顺水推舟,可是我什么坏事也没干啊!我顶多就是将错就错!……是有人骗我!警察同志,举报是不是算立功?我举报,有人想要保险诈骗,是拿我当工具!不,他根本就是诈骗!他已经骗了我五十万了!”

      许心池看起来不信,嗤笑一声,钟烁无奈地说:“就别再编新的故事了吧?”

      “真的!就是上周三,还是你们第一次找我之前,有个人自称是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姓史,叫史国光,给我打电话,说想要约个时间谈谈郝雨童的保险赔偿问题。那时她已经失踪三天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廖杰辉急着推卸责任,语速都快了许多,没了之前硬要随时装着的那种游刃有余风度翩翩的劲儿了,倒是更像个人了。

      “他发现我还不知道郝雨童出事,就说可能是内部流程走早了,警方这边还需要时间结案,他晚点再找我……是他!是他求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不能跟保险公司说,更不能跟你们警察说!不然他工作就要保不住!说真的,我也是看他可怜,都是男人明白彼此生活的不容易……就答应了。”

      “第二天你们就找到了我。你们也说是车祸!你们为什么骗我呢?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敞开说不是就完事了吗?!我也不会上他的当!……我,我没说是因为……我虽然看出来那不是郝雨童,可是既然你们警方已经要结案,为什么给你们找麻烦呢?我就是顺水推舟、一时鬼迷心窍!……我想要结婚,我想要开始新生活,钟警官,孩子好不容易大了,我过够了家里没有个人知冷知热的日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我罪不至此吧,我顶多就是说了一句瞎话,钟警官!”

      钟烁点点头:“您也理解一下,我们在调查过程中肯定是不能什么都说出去的。”

      “理解理解!”廖杰辉觉得警察的态度松动总是好事,赶紧着说,“真的,我虽然知道那不是郝雨童,但是,您说,要是别人都说是,我也没什么必要非要反对不是?您看,我想我要是认了,您这边结案也顺利,保险那边……反正我就是不给谁添麻烦,是不是?”

      这也不是个问句,反正有那个板着一张死人脸在旁边的女警对比,钟烁什么都不说也算是赞同了,廖杰辉说:“钟警官,您想想这事儿邪不邪门?是不是有人算计我?我根本就是被骗了!您听我接着说……”

      “你们找完我,我就又联系了他……我约他出来聊聊,主要是想再确定一下是怎么回事……他一开始显得很感激,感激我没有跟你们说破,所以给我说了很多内幕消息,还给我看了案卷。你们给我看过的照片他那里都有,还有文字材料,验尸报告现场勘验笔录什么的,刹车印、撞坏了的车……齐啊,一整套材料,他要是不是调查员,怎么可能有这套东西呢?要是不是看资料那么齐全我怎么会上当呢?那就是一桩普通的车祸啊!史国光也说他一年不知道要办多少起这样的案子,没什么特殊的!”

      “他说,这种肇事司机逃逸的案子,你们警方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但死者反正是死了,死因也确凿无疑地是车祸,所以才走到保险公司的流程上。您说说得多有道理!他说既然警方已经定案,保险调查员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下一步就是赔付了。其实我以前也问过朋友啊,都说是这么个流程……”

      “谁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好人!我跟您说,钟警官,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看起来像个好人,其实根本就是来敲诈我的!我算明白了,他看我相信了他的话,就露出真面目来了!保险公司的记录原来是可以互相调取的,他发现我在不同公司买了不少保险,知道我能拿到一大笔赔偿金,他就是来勒索的!他说我买的金额可疑,这案子可大可小,他要是启动调查,三年五载也有可能,就算查不出来问题,可至少耽误——他要是结案了呢,其他的保险公司不会再派调查员,这个案子也就定了。”

      “说真的,就算明知是敲诈我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是很正常的事,难道让他给搅得乱起八糟说不清楚吗?生意也需要钱,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耽误下去也耽误不起啊!我们做生意的都知道惹君子不惹小人,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他给他50万。我跟他可不是什么同谋!我是受害者!敲诈勒索的受害者啊!”

      “他看我答应了,又跟我说了很多内幕消息,把我们俩说成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也就跟他说了,那个人其实不是郝雨童……他说根本没关系,给我分析说,郝雨童在哪儿没关系,她失踪还是死亡不是一样的吗,家属反正是见不到人了,那么大一笔保险金,难道就悬着不管,非要等个三年五载找到郝雨童吗?要是一直找不到呢?中国这么大谁知道她去哪儿了呢?”

      “我说咱们还是跟警察坦白吧,一个人的身份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呢?他说不用怕,他有关系!是他!是他给我在家里收拾了一通,说把什么可能采集到DNA的地方都收拾了以免你们要做鉴定!是他教我说廖启豪不是郝雨童亲生的!他说他都搞得定,关于户籍啊档案什么的他都有关系!”

      “您说,走到这一步,我除了听他的还有什么办法呢?”

      “钟警官,我就是个普通小老百姓,哪见过这种黑白两道混、手眼通天的人呢?他对我威逼利诱,我怎么敢不按照他说的做呢?你们抓也应该抓他,他是主犯!他从一开始就是主犯!坏主意都是他想出来的!他还想要讹诈我!”

      “所以……所以就是这么回事,我就是鬼迷心窍,上了他的当,我顶多就是想赶紧得到保险金……”廖杰辉委屈得都快哭了。

      许心池突然插话道:“你怎么知道那不是郝雨童?”

  • 作者有话要说:  北京又开始飘絮了!……我要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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