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妖局异录》归宝

2、无垢白骨丨多起惨案

　　时至傍晚，夏日暑气还没消散，家家户户的炊烟又添热辣生机。
　　邓峰从兼职的课外培训机构下班后，顺路买了菜紧赶慢赶回家，恨不得早到一步好洗掉身上出汗的黏腻。
　　眼看家门在望，他匆匆走进楼洞。
　　楼门仿佛一道分界线，将亮度和温度都留给了外面的世界。
　　楼道路灯惯性的故障让邓峰皱了皱眉，却没有太在意。
　　这是老破小区的旧楼，每层共十二户，均匀分布在两边楼道，没有电梯，只有一道水泥楼梯夹在楼道中间，楼道不宽敞且幽深，没有路灯的光亮以后，就显得又暗又冷。
　　邓峰习以为常地绕过楼道堆放的物品，继续上楼往自己家走去，越走却越觉心里不安。
　　接连爬过三层楼都没有路灯，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热汗早就收了，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被楼道超乎往常的阴冷刺激得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冷与风扇或者空调的凉爽不同，而是尖锐渗入毛孔的阴寒，又刺骨又钻心。
　　他下意识往楼梯两边看去，然后有些惊恐地发现两旁楼道都严丝合缝，暗淡楼道里仿佛潜伏着什么，看不清轮廓，摸不清方向，于是更添恐惧，也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楼里住户大部分是附近电镀厂的职工，基本都彼此认识，平时一到饭点都开门敞户呼朋唤友，饭香菜味往往飘满整条楼道。
　　现在的场景却像是深更半夜大家熟睡后的情况，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阴冷的霉味儿。
　　但这是不可能的。邓峰微微颤抖着一边抬起手腕看表，一边跺脚想踩亮楼道的感应灯。
　　幸好，手表的指针还是6点左右。楼道的感应灯也亮了。
　　“……”他松了口气，也没深究左邻右舍的反常情况，继续往楼上走去。
　　眼看还有两层楼就到自己家了，他却越走越累越走越冷，身上仿佛背了巨大冰坨，原本压抑在心中的恐惧再度慢慢上头，同时也好像有什么细碎的东西爬上了背后。他早就软了脚，僵着脸不敢回头，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己脚下的影子似乎很重——重合的重，就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影子掺在里面……
　　邓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冷得不由打了个寒颤，胸腔也越来越闷，战战兢兢地往后一看——
　　“啊啊啊啊啊！”一连声尖锐的惨叫顿时响彻了整栋楼。随即又突兀地切断，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楼道感应灯全都亮起了，紧接着又熄灭。夕阳余晖从楼梯上方狭窄的窗口切入，清楚地照着一汪鲜血顺着楼梯缓缓流下。
　　当晚，警方接到报案，金手指课外培训机构的兼职老师邓峰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家楼下的门洞，双眼被挖。

　　悦丰花园是早期有名的高档小区，在开盘之初以昂贵价格上过不少当地新闻。
　　时隔多年，悦丰花园再次出现在新闻上，却是因为小区出了灭门惨案。
　　据说当时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警察们在破门而入后，都被现场的血腥震惊了——漫在鲜血当中的客厅一派凌乱，碎渣满地，沙发也被砍得弹簧毕露扭曲支棱；墙上喷溅了大片血迹，将装饰的美丽壁画涂抹出恐怖效果。
　　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四具尸体，几乎都扭曲成了残破的形状，其中一具无头的尸体被挤在墙角的斗柜间，将倒在旁边的百合染得血红。
　　而这具尸体的头就抱在现场唯一的活人怀中……
　　那是个满脸血污的中年妇女，本来穿着红色的睡衣，被鲜血浸得近乎黑色。她披着头发，双眼发直，左手缓缓抚摸着摆在膝盖上的人头，嘴里呢喃着什么。
　　这毫无疑问就是凶手。
　　因为她的右手还紧紧握着一把菜刀，锋利的刀锋正在往下淌血。
　　胆大的警察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的身边，正准备制服她，却见她猛然抬起头，双眼赤红，穷凶极恶地吼出一句话：“冤有头，债有主，黄土地里埋冤骨！”
　　经过调查得知，这家人姓方，男主人是区教育局局长，女主人是某建筑公司会计；两人只有一个独生子，正在读高一；另外还有男主人的父母和他们同住。
　　据小区保安和邻居确认，幸存的正是这家的女主人，也只有这家的女主人。

　　清晨的薄雾从山上流泻而下，笼住了山脚的街道，却盖不住街尾废品站的尖叫。
　　住在废品站的老头起早收拾院里的废品时，发现了一个崭新的行李箱，撬开一看，里面居然卷着一个死人，忍不住上演了尖声惊叫。
　　这尸体还是个胖子，白花花的肥肉被挤得鼓鼓囊囊，硬生生塞进了这个只有中号尺寸的行李箱，泡在半箱血水当中。
　　废品老头打开行李箱，一眼对上的就是这死胖子睁得圆鼓鼓的鱼眼，只见里面黑丝遍布，当时就吓破了胆子，吐了一地胆汁，连滚带爬跑远。
　　连围观群众都不由自主退避三舍，转头不敢直视。
　　半个小时以后，警车呼啸而至。
　　经查，死者叫蔡金宝，是聚鑫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死因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
　　……
　　几天之间，陆续发生了几起凶残命案，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上头勒令限期破案，警方的压力可想而知。

　　暑假将半，交接了期末成绩单的师生正式进入休假，校园也开始了修整。
　　对校方而言，校园设施的填补无疑是钱包的填充；对家长而言，教学质量的不足也可以用教学设施的完善来弥补；对学生而言，舒适的学习环境不如舒适的娱乐环境；对社会而言，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情，与己无关不足挂齿。
　　除非，有足够骇人听闻的事件能够引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校园操场翻新之时挖掘出白骨……
　　这是渝城五三中学刚刚发生的事。
　　根据无孔不入的媒体报道，五三中学正在翻新校园跑道，从地下一丈之处掘出一具白骨。经警方调查，这是一具人类骸骨，死于十六年前。
　　也就是说，至少有五届学生踩着这具骸骨毕业了。
　　“这踏脚石也太别出心裁了吧？”看到这条新闻的胡小九给苏欲打电话。
　　“这不仅是踏脚石，还是噩梦素材。”苏欲在电话里叹气。
　　“毕竟那些学生天天和它朝夕相处，难免联想。”胡小九同意苏欲的说法。想也知道，当学生们得知自己脚下有白骨，肯定会不由自主后怕。
　　“你难得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聊一下鬼校的踏脚石吗？”苏欲的语气有些微妙，长吁短叹道，“那我们的感情也未免太单薄了。”
　　“也可以谈一下我的踏脚石。”胡小九含蓄道。她已经半年没有上班，濒临穷途末路，急需一笔丰厚兼职或是一个稳定工作。
　　电话里面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苏欲满脸钓鱼的兴奋。
　　苏欲熟知胡小九的经历，几次三番劝说她到渝城来与自己搭档，但她都不为所动。这次苏欲终于抓住机会撒饵。
　　不过钓鱼最关键的是鱼儿将钩未钩之时，苏欲并没有急进，而是暗示道：“你看完这条新闻的感想如何？”
　　这件事发生以后，为了平息闹鬼传闻，五三中学连夜翻遍了整个操场，不料又掘出三具白骨，彻底坐实了鬼校头衔。胡小九远在深山古庙，并不关注千里之外的市井新闻，要不是苏欲发了这条新闻的链接过来，她无从得知区区一个中学操场就能挖出四具白骨。
　　“那是操场，又不是坟场，现在太平盛世，这种事情真是骇人听闻。”胡小九斟酌道。她未必不了解苏欲的用意，但就算是鱼儿，也有挣扎的权利和机会。
　　“骇人听闻的不止如此。”苏欲继续暗示。
　　“比如？”胡小九明知故问。
　　“嗯，事情是这样的……”苏欲在电话里回忆了一下在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头条。
　　半个小时后，胡小九听完苏欲所讲渝城这几天内发生的三起凶案，半晌没有吭声。
　　手机信号很好地传递了彼此的呼吸声，但不能传达各自的情绪。
　　苏欲终于忍不住喂了一声：“发表点意见呢。”
　　胡小九慢吞吞道：“社会安全性的警示，影视悬疑剧的素材，大众短暂性的谈资。”
　　“能务实点吗？”苏欲有点无奈道。
　　“卧槽，这还不够务实？这不就是你们日常对外输出的口径吗？”胡小九呵呵一笑道。苏欲所在的那个什么照妖局，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实则类似新中式国潮点心店的包装，花里胡哨，不知所谓。
　　“嘿，说明你已经掌握了我们单位的工作要义了。”苏欲跟着转换了思路。
　　胡小九觉得再这么聊下去，自己的电话费将会撑不到关键时刻，于是失去了虚与委蛇的耐心，问道：“你到底想找我聊什么？”
　　“一些收入之类的。”苏欲也干脆直接挑明了，“来我这里上班。”
　　胡小九听完后沉默半晌，只问了一句：“工资有保障吗？”
　　“每个月按时发！直接打到卡上！”苏欲知道鱼已上钩，欢快提杆，“你马上来渝城，我给你买火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