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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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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战局出现了转机,但钟成缘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粮草果然出了问题,加急信也送了、也派人去催了,史见仙也去迎了,但运粮车就是不来,钟成缘白天想夜里盼,一天比一天更焦灼。
镈钟给他披上一件斗篷,“爷,天更凉了。”
“啊?什么粮?”
镈钟哭笑不得,指指天,“天,天凉了,我看四爷盼粮盼得都快失心疯了。”
“可不是么——”钟成缘把笔放到一边,用手撑住额头,喃喃自语道,“我确实太年轻了。”
“嗯?”
“他俩说的对。”
“谁俩?”
“将军说我遇事心太躁,千眼说我遇事太心焦,确实是这样,但是……”他忽然想到金击子在第一个梦中跟他说的话,“我一直都在往前走。”
他嘴边隐隐有些笑意,抬起头来,好似在望向门外的野雪暮天、莽莽平川,坚定地道:“也许再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几百……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心平气和,从容不迫,事来则应,过去不留。”
镈钟不明白,“他们是谁们?”
钟成缘笑了,“反正不是将军,大抵是千眼、十方那样的吧。”
镈钟若有所思地坐在桌边一个小马扎上,将头靠在桌上,像个小狗儿小猫儿似的。
钟成缘抚了两下他圆圆的脑袋,看他昏昏沉沉,也玉腕拢腮,兀自出神,不一会儿便朦胧睡去。
恍惚中觉得有人轻轻推他,耳语道:“果儿醒醒——”
他满怀期待地睁开眼,果然是金击子!
金击子靠坐在桌边,月牙黄的衣袖在钟成缘刚写过的字迹上拂过,沾上了些墨渍。
钟成缘伸手将文书推远了些,抬起头看着他。
金击子俯身用拇指抚平钟成缘眉心,“怎么睡梦中还眉头紧锁?”
钟成缘苦笑着摆摆手,“唉,好不容易做个美梦,休得提及凡尘纷扰。”
金击子却并不打算搁置这个话头,“我猜——是不是因为我失职,粮草迟迟不到?”
钟成缘见他自责,站起身,握住他的手,道:“哥哥不要这么说,事情就是会常常不如人意,你一定已经尽心竭力,比我更心急如焚。”
金击子看起来并未宽慰一些,依然忧心忡忡的。
“哥哥,最近我也想通了,我们又不是老天爷,想下雨就下雨,想刮风就刮风,凡事尽力而为就好,想得再周全,事来时还是状况百出,那都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咱们都是凡人,就那么大本事,别太苛责自己。”
金击子感慨道:“你又长大了些。”
钟成缘对他一笑,摇摇头,“还不够。”
他摸着金击子的掌心比上次更加粗粝,覆了一层老茧,他以为自己又将钟士宸的影子叠在了金击子身上,心中暗啐了自己一口。
金击子道:“不过,我已经想出了办法,史大人已经在路上接到了粮车,三天之内就能赶到,先敷衍些时日。”
钟成缘喜出望外:“啊?真的?”
他转念一想,这是在梦里,又何必当真。
金击子快速地向外瞥了一眼,道:“好了,看你一眼我就放心多了,我得走了。”
钟成缘拉住他花间着墨的衣袖,“哥哥为什么每次都匆匆而去?”
金击子欲去还留恋地回头,心疼地道:“当然是因为你睡得不踏实,一觉太短。”
“那你我约定,下次何时梦中相见?”
金击子笑了,“我的痴果儿,在梦中怎么约定?刚刚你知道是在梦中,怎么这会儿就忘了这是在梦中了?不如早早得胜归来,你我天天相见。”
“我不管,我就要约定。”
“好好好,那——十日之后,你我依旧在梦中相会。”金击子伸出小拇指。
“一言为定!”钟成缘一头扎进他怀里,满怀期待地跟他拉了勾,忽的嗅到一股奇异的花香,分不清是什么花,又像栀子又像桂花还像玉兰,又深嗅了一口,想细细分辨,却头重脚轻起来。
金击子稳稳地扶住他,将他妥善安置在座上,见他眼皮支不住闭上了,才慢慢推开他抓住自己前襟的手,像在提醒他,又像在提醒自己,“十日之后——”
钟成缘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见镈钟坐在马扎上揉着眼睛,金屏将火盆往他们这边踢近了些。
见钟成缘醒了,金屏倒了半碗热茶来,“四爷好睡啊。”
钟成缘还有些恍惚,接过茶来,啜饮了一口,忽瞥见桌上文书有些字迹模糊成一片,正是在梦中被金击子衣袖扫过的。他吃了一惊,将茶碗放在一边,把那份催粮书拉到面前,细细端详,心中暗道:“或许是我睡着了,自己蹭的也未可知。”
他又端起茶碗,举到嘴边停住了,照例问道:“白横刀今天怎么样?老实吗?”
金屏道:“好着呢。”
“嗯,那就好。”
他可不知道,今天白横刀看着好似没有惹是生非,实则已铸下滔天大祸。
白横刀有个副手名叫安好心,跟着他有七八年了,他对安好心一直信赖有加、从不设防。
安好心见平西军一败再败,马上就要溃退到眼前了,不停地跟白横刀抱怨。
白横刀想给他说清缘由,张张嘴又想起来不能说,赶紧把嘴闭上了。
安好心见他欲言又止,就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但却没有直接蹿腾吐露实情,而是拐弯抹角地套他的话,胡人本来就以能言善道、能歌善舞闻名天下,白横刀哪能经得起这个,一下子就被他绕进去了,虽没有把钟成缘的计谋全部告诉他,可也十之有七了。
安好心立刻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但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善加利用,便先细细打算,以后再做计较。
白横刀觉得哪里不对头,但具体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头,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了,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平西军又苦等了三天,没想到真把运粮队给等来了。钟成缘虽是大喜过望,却又疑窦暗生,还记得第一梦中金击子说李轻烟携信件而来,后面李轻烟果然来了,这次说是三日粮草就能到,现在又应验了。
他正暗自思忖,只见金屏一手握着一个金锞子,另一手拿着一个装粮的袋子,面色复杂地跑进来,“爷!”
钟成缘见他如此惊慌,忙问道:“又出什么事儿了?”
金屏拿着这两样东西走到钟成缘跟前,把金锞子的底儿和粮袋子的腰儿都翻过来给钟成缘看。
钟成缘接过来一看,是两支忍冬交互缠绕,他大惊失色,“啊?!——”
镈钟不明白,“金屏哥,这忍冬纹怎么了?”
金屏道:“忍冬又叫金银花,金家用作家徽印在物件上来做标记。”(前面有过伏笔,你们可能忘了,只好让镈钟智熄一下,让金屏再提醒一次)
“那这钱和粮岂不是——”
金屏点点头,“是,都是从金家的库里出的。连过年用的金锞子(一般用作赏赐)都拿出来了,想是连家底儿都搬空了……”
钟成缘握起拳来一捶桌子,“欸!竟然是这样的办法,原来是这样敷衍些时日!”
他忽的大为惊诧,连这个跟梦里也对上了,心里忐忑起来。
镈钟一头雾水,跟金屏对视了一眼,金屏也摇摇头。
钟成缘立刻起身往外走去,冲进史见仙的营帐里,人都不在。
拉倒吧,找不着他,先去看看辎重吧。
听闻粮草运到的喜讯,连钟士宸都忍不住从杜鹃山跑回来,钟成缘老远就听钟士宸跟史见仙感慨:“知道他小子(金击子)富,没想到他娘的这么富!”
“哎?你回来了?前边儿怎么样?”
钟士宸回头见是钟成缘,眼神猛的与刚才有了不同,虽还是寒夜一般,寒夜中却笼罩了层月光,道:“只要这粮草到了,就什么都好了!差不多是时候了,随时都能撤回来,咱们退到芳侵原打总攻。”
钟成缘点点头,“能拖多久就再拖多久吧。”
趁钟士宸看着执事官清点粮草,钟成缘对史见仙使了个眼色。
史见仙跟他肩并肩一起往人群外走去,钟成缘一面走,一面将前几段蹊跷的梦删繁就简说给他听。
金屏和镈钟跟着他俩后面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千眼,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莫非……另有隐情?”
“嘶……这说不准,待我卜一卦。”
金屏道:“我去找一碗清水来?”
史见仙笑笑,“不必。”
他四下看看,见有一棵似腰粗的枯树,他走到树旁,用手晃了晃树干,那树纹丝不动,又用手指敲了敲,将耳朵贴在树上,似是在凝神细听,还时不时点头,如同那树真在同他说话一般。
金屏知道他有些神通,面上浮现出一瞬惊慌的神色。
见史见仙完事儿了,钟成缘急切地问道:“如何?”
金屏目不转睛地盯着史见仙,史见仙就如同脑后长眼了一般,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吓得金屏魂飞魄散,心里砰砰地跳。
钟成缘迫不及待地又问了一遍:“千眼,如何?”
史见仙抿嘴而笑,莲瓣一般的手指摇了摇,“天机不可泄露。”
钟成缘苦笑道:“怎么你这里天机有时候可以泄露,有时候不能泄露?”
“哦,这个也是天机不可泄露的部分。”
“……”
“你不要烦恼,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他怕钟成缘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又补了一句,“就快了。”
“有多快?”
史见仙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告诉他,他知道也无妨,五个指尖捏在一起,“七日之内。”
“当真?”
“当真。”
钟成缘听他这么说,便放下心来,七日之后就拭目以待了。
平西军因为粮草问题解决了,军心大定,士气大增,接下来的六天可谓是捷报频频。
但钟成缘却愈发忧心忡忡,亲自到前线把控战局,他现在就担心两件事,一是毕煞人吃了败仗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鸣金收兵,他们这几个月岂不是白忙一场;二是怕把他们逼到绝路上,狗急跳墙,平西军人数赶不上他们,他们发起狠来未必抵挡得住。
但看敌军一击即溃、风声鹤唳的样子,第一种情况更有可能发生,他便让钟士宸打的更虚情假意一些,给他们涨涨威风。
饶是钟士宸再给他们长脸,毕煞人实在是人困马乏、难以支持,他们本就劳师远征,又不适应在密林中作战,战死的、逃走的不计其数。
就这么打了六天,钟士宸跟钟成缘商量道:“不行了,我白送他们都不要了,不能再拖了,再打他们就缩回去了。”
钟成缘估摸估摸他们的人数,“也差不多了,不如——”
两人一对眼儿,钟士宸道:“明天来不及,不如后天就动手!”
“好。”
钟士宸立刻雷厉风行地起身:“明天咱们就撤到杜鹃山后出口,只留一小支人马引他们出来。”
“轻手轻脚些,别打草惊蛇。”
钟士宸像受到侮辱似的看了他一眼。
钟成缘立刻举起双手,“天地良心,我可没把你当傻子!唉,这些天我不是跟傻子们处习惯了嘛,一点儿交代不到,他们就不明白,随口就得嘱咐,弄得我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的。”
钟士宸被逗乐了,低低地笑起来,钟成缘着实比刚来时沉稳了许多,都不咋见他摔摔打打的拿东西撒气了。
“你别他娘的笑了,真瘆人啊!”钟成缘拿肩膀一碰他,“哎,我就不明白,你拙嘴笨腮的,咋给手下交代事情的啊?”
钟士宸听他直言不讳地揶揄自己,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愈发无拘无束了。”
钟成缘浮皮潦草地抱抱拳,“承蒙您关照,我才如此自由自在。”
钟士宸挠挠头,“我……都不交代,他们做的不对我就直接骂他们。”
钟成缘怀疑地看着他,“骂?”
“哦,也打。”
“也?”
“哦,常常打。”
“……”钟成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他二人已将决战的日子定了下来,第二天一队一队的人马便开进大营。
安好心听见动静,立马想法子跟移防的军士打听了一下,得知这些兵马都是从杜鹃山撤出来的,心想白横刀说的果然不错,这应该是准备大决战了。
他早就想好了一条毒计,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如直接把这消息卖给毕煞人。但毕刹人不一定信他,还要拿一点礼物表表诚意。他便对白横刀动起了心思,白横刀凭借孔武有力、以一敌百,早就扬威关外,他此次来帮助平西军作战,乃是毕煞人的一个心腹大患,若是拿他的项上头颅作保一定万无一失。此外,若不提前除掉白横刀,日后白横刀得知他倒戈,一定会怒不可遏,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取他性命,不如先下手为强把白横刀干掉得了,如此一举两得。
安好心已经下定决心,便悄悄打点了随身细软,沉住气耐心等到晚上四更天(凌晨1:00-3:00),偷摸儿地穿上衣服,背上包袱,手持一把胡刀,悄无声息地潜入白横刀的营帐之中,他特意给帐帘留了个小缝儿,皎皎月光照进帐内,如同利剑将白横刀的卧铺拦腰斩断。
他沿着那一条白惨惨的光路,慢慢走向日夜相处了七年的老朋友,虽是有些不忍,咬了咬牙,还是举刀往他心口刺去,刚一出手就只听“锵啷”一声,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
白横刀虽睡得沉,但一听见兵刃相接之声瞬间便睁开眼,只见安好心手持一把尖刀,刀上不知道什么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脸上,他一摸,滑滑热热的,便知是血。
他一个轱辘爬起来,身上上下一摸,并没有伤口,往另一边一看,史见仙蹩脚地握着一把匕首,捂着自己左臂。
安好心见白横刀醒了,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便立刻先发制人,一把抱住白横刀的胳膊,指着史见仙,“哥!好险啊!这歹人要趁你睡时杀你,幸好我半夜小解,看他鬼鬼祟祟,跟进来看了一眼!”
白横刀这会儿脑子还不大清楚,马上朝史见仙瞪起眼睛。
幸好史见仙没长黎华的脑子和钟士宸的嘴,他怒不可遏地把匕首往地上一摔,“真是恶人先告状!”
他上下指指安好心,正气凌然地质问,“你若是半夜起床小解,那为什么这样打扮?谁小解要这样整装待发的样子?”
白横刀又猛地转回头,就着月色上下扫了一眼安好心,见他穿戴得整整齐齐,背上还系着一个小包袱,“你要去哪里?”
史见仙继续道:“分明是他从你口中套出了我们的部署,打算连夜反水通敌,还要拿你的人头作信物!”
“啊?!”白横刀震惊地看向安好心。
安好心还要再巧舌如簧地应变。
诚如史见仙所言,白横刀不是一个全然的傻子,饶是安好心再舌灿莲花,此时也脱不开干系。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这可是七八年的老兄弟,白横刀对他一直是掏心掏肺,怎么会想到他竟如此歹毒地对待自己。
白横刀怒火攻心,一把抓住安好心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安好心的脸顿时憋得紫胀。
史见仙看这架势,料想安好心会死得很难看,感觉过于残忍,捂着胳膊去拉白横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叛旧通敌,该斩该绞,还是等回国秋后算账吧。”
白横刀此时已经失了理智,哪听得他劝,手上的劲儿也没数,他本来只是想推开史见仙,没想到一挥手就把他甩了出去。
史见仙一头撞在床角,眼前一黑,后头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幸亏他昏倒了,没看见白横刀直挺挺地就把安好心扔出去好几丈远,安好心一头撞在了营垒上,脑浆迸溅,连白浆带血水泉涌一般冒出来,沿着营垒往下流,流了三四米远。
白横刀还不解气,挥着两个大拳头如同捣蒜一般,把安好心的头槌成一滩蒜蓉。
钟成缘和钟士宸都没睡,钟士宸盯着移防的事儿,钟成缘反反复复跟打头阵的副将讲明天的部署,从哪里出去,往哪里走,见了毕煞如何,再如何跟令一纵队回合,凡此总总,说得他哑喉咙破嗓的。
两人听见军营里骚动起来,心里都很紧张,大战前夕可什么事儿都不能出,二人一起过去查看情况,还没走到时就闻见浓浓的血腥味儿,还听见白横刀用外语不知道吼些什么。
钟成缘远远地看了眼,赶紧掩目捂鼻,“哎呦我的老天爷,我要吐了——”
钟士宸皱起眉心,“你站这儿吧,我去看看。”
金屏眼明耳利,听见帐中有动静,定睛朝里一看,“哎呀,那不是史大人吗?”
“哎呀!千眼!”钟成缘也顾不上什么血不血腥、恶不恶心,惊慌失措地跑进帐中。
金屏手脚麻利地把灯点上,举到近前。
也不知道白横刀怎么史见仙了,史见仙如同一个血人一样,也不知道哪里在流血,反正头上也是血,腿上也是血,衣上也是血,地上也是血,喉咙里时不时有断断续续、微微弱弱的呻吟。
钟成缘不知道血从哪里汩汩涌出,也不知道该捂住哪里的好,他慌忙看向金屏,“妈呀!人流这么多血不会死吧?!”
金屏也拿不准。
“这紧要关头,他可万万不能出事儿!”钟成缘赶紧抱上史见仙,一路小跑去找随军的大夫。
随军的大夫可是跟着平西军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缺胳膊少腿儿没见过,这点儿伤隔往常都不放在眼里,连连道:“节度使不要担心,史大人性命无虞,性命无虞!”
拥上去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连擦洗带包扎,扎眼的工夫就给史见仙捆得整整齐齐。
史见仙这会儿也转醒了,钟成缘忙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史见仙有气无力地道:“我好口渴……”
军医喝住他:“哎!不能喝!会死人的!”
史见仙被他吼得清醒过来,抓住钟成缘的袖子,道:“白横刀这个野人,差点儿坏了我们的大事!”
“不要动气,不要动气。”钟成缘连忙给他捋着胸口顺气儿。
“幸好我卜了一卦,咱们的计谋已被他副手安好心得知,安好心今夜要通敌牟利,还要斩下那白胖子的头颅作为信物!”
钟成缘大为震撼,“怎么会有如此阴险残忍的人?”
“唉——”史见仙疲惫地闭上眼睛,“你在人间多待些时日就司空见惯了,人性是不能被考验的。”
“也是……”钟成缘顿了一下,“既然是贼人要造野人的反,那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害!我只要一跟那姓白的扯上关系就得不着好,我不会使刀,替那野人挨了一下子!”他指指胳膊,愤愤地道,“真不划算!”
“那头上——?”
“我想劝他在这节骨眼上不要生事,他一推我,后头我就都不知道了。”
钟成缘哭笑不得,“你在人间这么久,怎么不会使些刀枪棍棒的?”
“我是有意不学。”
“那是为何?”
“唉,说来话长。”
钟成缘扶着史见仙回到大帐,白横刀吵吵嚷嚷地冲了进来,见史见仙头上裹着绷带,脖子上挂着胳膊,大吃一惊,问:“你咋了呀?”
史见仙都被气笑了,“我咋了?你问我咋了?”
钟成缘一看这情形,好家伙,原来白横刀除了得知副手反水发了一通脾气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知,忙去拽过他房梁似的手臂道:“你瞧瞧,史大人这都是替你挡刀受的伤,要不是他,你现在还能全须全影地站这儿吗?你想想你平时都怎么对待人家,人家以德报怨,救你一条性命,你以前是不是大错特错?”
白横刀听他这么一说,回想起来,原来安好心刀上的血是史见仙的,立马挂上了一脸不好意思的憨笑,“嘿嘿,兄弟——”
说着就要用汤盘大的手去拍史见仙肩膀,但看他到处打着绷带,无处下手。
史见仙平时被他欺负得太惨,此时不嘲讽他一番出出气,以后更待何时?阴阳怪气地道:“呦——白将军好言重哇,谁是你的兄弟?我可当不起,那个要割你头的才是你兄弟。”
白横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硬是继续说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嘿嘿,今天谢谢你啦!”
“怎么谢我?拿刀在我脸上舞一曲?”
白横刀又吃一瘪,但仍然诚心诚意地道:“按照我们的习俗,你救我一命,从此我这条命就归你了。”
“噫,我可不要,有些陋俗还是尽早抛弃的好。”
白横刀说一句他堵一句,这下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和事佬钟成缘赶紧出来打圆场,拍着白横刀的背道:“算了算了——你以前那样气史大人,现在让他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白横刀郑重其事地又讲了一遍,“我说真的,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他的了!”
史见仙做事一向有分寸,见好就收,“你的诚意我心领了,但我要你这条命也无益,如果你真想报答我,明天就替我打一个大大的胜仗,你我以往的恩仇账就算一笔勾销了。”
白横刀眉毛一横,“那可不行!”
“那我让你现在去死,你现在就去死吗?”
白横刀一挠脑袋,“哎呀,这……”
“这不就是了么,少说废话,快回你的营帐去,明天打得不卖力气,我可饶不了你。”
“好好好!”白横刀嘿嘿笑着走了,临快出门了又回过头来,“谢谢你啊!”
史见仙看着他那个傻样儿烦得很,朝他摆手,“好了,我知道了!你快走!”
白横刀挠着脑袋,有些讪讪地走了。
“这白胖子!”史见仙指着白横刀的背影,愤恨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唉!——”
钟成缘调笑道:“每个人都有个魔星,只不过别人的魔星是牛郎织女星的星,你这魔星是风火流星锤的星。”
史见仙又生气又想笑,“哎呦,你别在这儿说笑话了,明儿就打仗了,快去忙你的。”
“我就算立马就打仗,也得先把你安顿好喽,你要是这会儿重新投生了,好家伙,我麻烦可就大了,待会儿我让金屏送你到芳侵原后边儿去。”
“哎呀,到后方去……”
“怎么了?”
“不在此观战,我这心里不太踏实。”
钟成缘思索了一下,“你要是不怕危险,不如到我三师兄那里去,如果一切照计划进行,敌军应该是上不了焉支山。而且如果我给他说你是我大安股肱之臣,若想扶大厦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必须仰仗你的才干,我三师兄就会变得无比可靠,比我还可靠,就算他粉身碎骨,也会保你毫发无伤。”
史见仙笑着问道:“你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嘲讽他?”
钟成缘一摊手,“我都没有,我就单纯的实话实说。”
钟士宸从外头进来。
钟成缘忙问他:“怎么样?军士们没骚动吧?”
钟士宸一举马鞭,“我看谁敢动?都给老子憋着!”
钟成缘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行吧,黑猫白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
钟士宸有些欲言又止,冲钟成缘一扭头,“你过来。”
钟成缘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先快速给金屏交待好了如何安置史见仙,便起身跟上钟士宸向外面走去。
“怎么了?”
上次乱军之中钟成缘在马上昏死过去,钟士宸至今仍心有余悸,一想到明天他首次披挂上阵,心中就忐忑不安,“哎,你小子不会又突然发癫吧?这回我在东路,你在南路,我可顾不上你。”
听他这么一说,钟成缘才猛然发现,刚才情急之下,自己手上袖上、鞋上腿上都是血迹斑斑,也有史见仙的,也有安好心的,自己却浑然不觉,又惊又喜,放下心来,“托你的福,已经好了。”
“托我的福?发癫怎么还能治好?”
“哎呀,来不及跟你细说,我不跟你扯谎,我真没事儿了,你信我。”
“不行,还是让傅将跟着你。”
钟成缘不愿意:“打起来之后谁顾得上谁啊?什么正将副将都没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就甭操这个心了。”
钟士宸还不死心,握住他的腕子,“那你跟着我。”
“好家伙,我要是跟着你,让傅将军去跟白横刀搭班子?出了什么事儿,他可弄不了那胖子。”
“唉,也不能让白横刀也跟着我,不然南路就没有猛将了。”
钟成缘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宽慰他道:“哎呀——你就放心吧,我有手有脚的,招架不住我不会跑么,有那白胖子冲锋在前就绰绰有余了。”
钟士宸攥住钟成缘挽着他的那只手,“那咱可说好了,你觉得不对头就开溜。”
钟成缘嫌弃地白他一眼,“什么溜不溜的,说的真难听。”
钟士宸晃晃被挽住的那个胳膊,“啧!”
“好好好——我打不过就开溜。”
“天亮了才开始移防,还有些时间,我们俩都应该睡一会儿,战局瞬息万变,咱们明天都得打起一万分的精神!”钟士宸一口一个“我们”,一口一个“咱们”。
“好!”
叔侄两人胳膊挽着胳膊并肩往牙帐走去,先到钟士宸帐外,钟成缘抽出手,朝他挥挥手,虽然一点儿都不困,还是打算回自己营帐躺一躺。
钟士宸见他精神紧绷,拦住他,同他玩笑道:“哎,叫你的小钟儿给我收拾床铺。”
“去你的,蹬鼻子上脸,你一个王爷,想要小钟儿自个儿买去。”钟成缘冲他皱皱鼻子。
钟士宸眼中带着一丝笑意,“哼,打赢了我买一万个。”
“嘁,你怎么不买一百万个,编成个军队,你做红粉将军。”
两人就这么着吵吵骂骂地各自进帐了。
钟成缘躺在床上本来没打算睡着,一翻身摸着了枕下的一沓家书,猛的想起来,上一梦里与金击子有个十日之约,掐指算算,今天刚好就是第十日了,那今晚一定一定要睡着才行。
哎?史见仙不是也有一个七日之卜,七日之后就会真相大白,刚好今天就是第七日,明天就是七日之后。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两桩事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
哎呀,先别想这些,先把梦做了。
钟成缘攥着金击子给他的信件,使劲儿地睡,费尽心思地睡,全力以赴地睡。
哈欠倒是打了不少,但这做梦的感觉是一点儿都没有,鸡都叫了三遍了,哎呀,金郞啊金郞,这回我怕是要失约了。
他正发愁着,见一簇豆大的火光从隔壁牙帐过来,看来钟士宸也睡不着,不知过来要同自己商量什么,不如先假装睡着,等他叫醒,好讥讽他区区小事怎么就睡不着觉了呢。
钟士宸一进来,镈钟听见了动静,立刻就站起来,“呀,将军怎么来了?”
“嘘——他睡着呢?”
镈钟朝钟成缘那边看了看,“嗯,还睡着呢。”
“别叫醒他,这时候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钟成缘心里嘟囔:“噫,他人还怪好嘞?”
他听见钟士宸将灯火放在桌上,脚步声近了,刚要假装被吵醒,手中却猛的一空,金击子的信被钟士宸一下子抽走了。
暗骂了一句:“呸,这人好生无礼!”
刚要睁眼去夺,又转念一想,这些天他与钟士宸之间愈发飘忽着一层朦朦胧胧、不清不楚的情愫,似雾濛花、如云漏月。不如就着这封信,不论有意无意,管他有情无情,将镜花水月全部戳破,将幽恨秘愁都一棍子打死。既对得起金击子一片衷情,又能让钟士宸悬崖勒马。
主意已定,便继续佯装沉睡,实则竖起耳朵来仔细听。
钟士宸好不爱惜地将信笺打开,钟成缘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没皱起眉头。
听声音钟士宸已将第一页看完,其中不乏言语缱绻、情思飘荡的字句,金缘二人之间的关系他应当已经心中有数了。
只听他冷哼一声,“睡不着就别在那儿装了。”
钟成缘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只能略显尴尬地睁开眼睛,不自在地打趣道:“呦,怀民亦未寝啊?”
钟士宸一副只看了一页就看不下去的表情,甚至连将信纸塞回信封中都不愿意,一齐掷到床上,质问钟成缘:“你故意给我看的?”
“也没那么故意,也不完全不故意。”钟成缘着意观察着钟士宸的神色。
“我说在万安的时候那小子怎么插手不离你左右,你们果然有私情。”
钟成缘手一撑坐了起来,大大方方地看着钟士宸的眼睛承认道:“是,我们是有私情。”
“你在期待我说什么?”
钟成缘赶忙把眼睛别开,“我没期待什么。”
钟士宸走到他面前,像一只头狼在踱步,外射的威慑力迫使钟成缘看着他,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暗暗涌动,“在这里,没什么你的、我的、他的,只要能抢来、能夺来,就都是我的!”
钟成缘好似被冒犯到了,腾地一下掀被站起,毫不顺从、甚至可以说是顶撞一般地与钟士宸四目而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是兵马、也不是珍宝、更不是东西,我谁的都不是,不论我爱谁、我恨谁,我缘合郡公都不属于任何人。”
钟成缘平时看着有说有笑挺好说话的,一旦涉及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他与钟士宸是一样的强硬而不可侵犯。
钟士宸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自己果然是棋逢对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他娘的笑了,那你什么意思?”
“你跟姓金的能有私情,跟我也能有——”
钟成缘不待他说完就啐了他一口,“你疯啦?你可是我亲叔叔!”
“那又怎样?我亲老子还要干掉我呢,帝王之家说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噫,你真成个野人了!”
“好,你不是野人,那你这些天拿我当亲叔叔看待了?”
“你——”钟成缘确实有些理屈词穷,只好另辟蹊径,抱起胳膊来,怀疑地上下审视他,“那你拿什么跟我金郎相比?”
钟士宸自信地一拍胸脯,“笑话,别人我比不了,跟那小子比,我可强多了。”
钟成缘不以为然地觑着他,“哦?”
钟士宸显然早有怀疑,也早盘算过了,掰着手指头给他数,“第一,我不像那个懦夫畏手畏脚;第二,我出身比他好,爵位高;第三,我有实打实的真本事,这平西军可是我一兵一卒打下来的,还有——”
金屏被钟成缘派去送史见仙往焉支山了,没能替自己家的爷帮腔。
“够了!你怎么不说你起兵作乱,使我家破人亡?”钟成缘指指身上的白花,“我大哥的忌日都还没过呢。”
“笑话!要是没有我的平西军在边关做一道屏障,那毕煞一发兵就如入无人之境,那时候死的可就不止你大哥了,你们全家都不知道在哪儿过忌日呢!”
“哪有说话这么气人的老货?!”钟成缘冲镈钟不住地指钟士宸的脸。
镈钟又不敢点头,又不敢摇头。
钟士宸压下他的手指头,继续道:“再说了,我要是不这么横插一脚,你还是纨绔子弟一个呢,整天亲亲爱爱、莺歌燕舞,能来跟我搭班子把天下都干翻么?”
钟成缘抽出手来,“谁稀得跟你搭班子!我警告你,过不了一会儿,你我就要上战场同仇敌忾了,我建议你不要继续惹我。”
钟士宸一放开他的手指头,那手指头就重新威胁地指着他,一想现在确实不是冲突的好时机,他俩必须团结,“那——”
“那什么?”
“那咱们走着瞧?”
钟成缘都被气笑了,他懂钟士宸的意思,但绝不应该用这个说法,说“走一步看一步”也比说这个强,“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臭嘴!立刻!给我出去!”
钟士宸真就识相地走了,真是一物降一物,以前放眼整个平西军哪儿有人敢这么跟他呼呼喝喝的,说让他出去他就出去。
钟成缘愤愤地坐到床上,砰砰地捶了两下床板,“好好的一个人,干嘛非得长了张嘴?!”
他虽是火冒三丈,仍然倍加小心地将金击子的来信收好放好,又对桌子板凳踹了几脚。
“爷要不再眯一会儿?”
“不睡了,我得保持这个怒不可遏的劲儿,待会儿打起来的时候用得上。”
钟士宸吩咐士卒烹羊宰彘,上下将士饱餐一顿,他的旧部一看这伙食水平便推测今天一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
吃饱喝足之后,因为这次作战新兵故旧混杂,钟士宸将各队首领将士卒列队集合,进行一个阵前训话,以防他们还不清楚他平西将军的带兵作风。
钟成缘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到场了。
钟士宸一手持戟,一手握鞭,眉心一壑如同是被利刃刻就,神色坚毅好似生铁铸成,不怒自威,真乃虎将本色。
他旁边铺着几大张毛毡,上面像小山一样堆着金子、银子、布帛、粮食、酒肉。
他的眼神在兵士身上逡巡一遍,点点头,高声道: “平西军的规矩我再说一遍,以防有人没长耳朵,立功当赏,退缩当斩,我一向说话算话!”
说罢对着脚边的金坨子就是一脚,金银铜钱哗的一下倒在地上,将士们都忍不住去看那一地的闪闪发亮。
“杀了敌人砍下左手回来领赏,杀五个赏布两匹(古代的货币,他给的挺多了,唐太宗赏魏征才赏 200 匹,计算一下,这场仗打下来大概需要80000匹,相当于赏400个魏征);杀敌超过五十,升爵一级,你们不用担心,我是皇上他叔,只要你们能打,爵位我自然能给你们争来!不信你问那些平西军的老兵,我钟士宸什么时候亏待过他们?!”
那些新征的、借来的士兵听他这么一说都双眼冒光、跃跃欲试,队伍嗡嗡的像蜂巢似的骚动起来。
钟士宸握着长戟在地上一震,“都给我闭嘴!”
士兵们都立刻住了声。
“我们要留二百人守营,不用上战场,哪些愿意留下啊?到这儿来。”钟士宸用马鞭子抽了抽身边的空地。
钟成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守兵不是早选好了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人天生都是贪生怕死的,只有极端的绝望或欲望才能战胜求生的本能,一听不用打仗,士兵们争先恐后地举手出列,后来慢慢就变成了你争我抢,这个拦住那个,那个绊倒那个,最后就打起来了,只有最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才一路所向披靡,洋洋得意地走到钟士宸面前。
钟士宸轻蔑看着这些打出重围的壮汉,冷冷地说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你,给我说说。”
被指到的士兵想了想,答道:“立功当赏。”
“后面呢?”
那士兵忽然明白过来,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道:“退缩当当当当……”
钟士宸一声令下,“给我杀!”
刚才还喜不自胜的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钟士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跪地求饶、惊声哭嚎,丝毫不为所动。
立刻有十来个亲兵手持钢刀,把这二百士兵砍倒在地,顿时头颅在地上乱滚,身子还在四处爬动,鲜血喷溅,汇集如溪,一直流到钟士宸的脚下,热热地浸湿了他的靴子,他也视而不见。
钟成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被震撼得呆若木鸡,这些天自己真是有些恃宠而骄了,竟忘了钟士宸是这样冷酷严苛的将军,他不光能面不改色地血刃敌人,也能毫不留情地杀自己人立威。这二百个士兵都是抛家舍业到这蛮荒之地保家卫国,没想到还没上阵就死在众目睽睽之下,钟成缘看着这一地的血肉,心中老大的不忍,干脆阖上眼,不看了。
“你!不许闭眼!”
钟成缘睁开双眼,见钟士宸举着马鞭指着自己。
“慈不带兵,给我好好看着!”
当着这么多部下,钟成缘不能公然忤逆,只能乖乖地照做,伴着二百壮士凄厉的惨叫,心中骂道:“幸好当初宫变时把他迎头截住,不然这家伙八成是个暴君!”
钟士宸随脚把轱辘到他面前的脑袋踢开,那脑袋朝前排的士兵翻滚了过去,士兵们下意识哎呀哎呀地往后躲。
钟士宸皮鞭朝地上啪的一抽,“不许动!”
士兵们都面色惨白地回来站好。
“这下平西军的规矩你们都知道了吗?!——”
军士们都吓得失魂落魄,参差不齐地答:“知道了……”
“知道了么?!”
“知道了!——”十几万士兵的声音汇成一处,如同惊雷滚滚天上来。
钟士宸终于满意了,小幅度地挥着马鞭子,又威胁了一句,“很好,到战场上谁退缩了,我一个都饶不了!”
经此骇人场面,上上下下所有参战士兵不论新旧都被震慑住了,平西军这野狼之师的名头真不是白来的。
紧接着钟士宸与傅将带领八万兵马到了芳侵原以东,正对着回头桥摆开阵势;钟成缘带着染甘、白横刀二将,率七万兵马到芳侵原以南;还有一万早就调拨去了焉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