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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阿杰望着阿天瘦弱的背影,踌躇不前。

      但他到底是怕阿天一晚上都冰着脚,还是捧着鞋跟了过去。阿天坐在了床边,早就有仆人打水来伺候他洗脚、漱口、换衣服。

      阿天只想和“阿九”在一起好好说说话,看见了一屋子人,而且是平时拿布带捆他的那些人,不由得拽着阿州的袖子,有了些胆气:

      “你们都离开我的屋子,我不喜欢……”

      阿天看时,那个暹罗保镖还在那里,面相看起来很凶狠,也不出声,就沉默地看自己,像暹北可怕的野狼。

      阿天觉得让那黑眼睛看地害怕,只躲在阿州后面,不由得又浑身哆嗦了一下。

      “放下鞋还不退下,别吓着少爷!”

      阿宝管家发现了阿杰,低喝一声,这暹罗人就是不懂规矩,一个相貌丑陋的粗人,粤语沪语都说不流利,只能听懂,不怎么会说,哑巴也似。

      不过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看家护院罢了,也配进少爷的房间。

      阿杰听闻管家呵斥,也看见了阿天的躲避,默默无语地垂下眼睛,还是上前一步,矮蹲下身,把拖鞋端端正正摆在少爷的床边。

      少爷的床很奇怪,乍一望被帐幔遮着看不真切,但阿杰观察敏锐,可以发现床的四周是很结实的铜制床柱,床头床尾床侧都有很多铜环。

      显然这些特制的东西,是为了捆住少爷的时候,便于缠绕布带所用。

      原来,以前阿天疯癫自我伤害的时候,就是这样被整日整夜死死绑住、无法挣脱的吗?

      无人可以看见阿杰青筋毕露的手怎样颤抖,也无人知晓,他有多么的心痛难忍。

      他受苦受难的可怜的阿天。

      阿天见他接近自己,心里警惕,赶忙缩起脚来,离他远远的。少爷有洁癖,对别人碰过的贴身物品,打心里不想再穿。

      他现在赤子心肠,也不会遮掩情绪,拽着阿州的衣角躲在他背后遮住自己,怯生生地对这保镖说:

      “我不要它了……”

      旁边已有仆人递上了新拖鞋。的确是不需要这双半旧的了。

      阿杰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把那双被主人丢弃的鞋捧起,藏在了自己怀里,躬身退到角落,背影有些仓惶而悲戚。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是一双面目全非的旧鞋子,再也不会是少爷梦中的故人。

      但他仍旧怕吓着少爷,只想让他的少爷今晚睡个安稳觉,不要再被可怜地捆起来。

      阿州背上到底挨了打,几道血痕都露在了衣服外面,阿天看见了,顾不上自己是多么疲惫不堪,起身去翻药粉,仆人已经递到了他手边。

      “阿九,对不起,又是我害你受伤了,必须赶紧处理一下,会化脓的……”

      从没有人对阿州这样小心痛惜过,风霜刀剑、恶劣求生的渔村,才是他熟悉的生活。多余的善心,无用的温柔,让他厌恶。

      他因为九哥、因为世道而恨少爷,但他一点也不想欠少爷的,不想受他的人情。阿州内心深处想着,如果他心软,被少爷这种样子所蒙蔽,岂不是纵容了他伪装的无辜。

      “阿九,你褪掉衣服,我好给你上药……”

      阿天声音软软的,又是关心又是心痛。阿州却梗着脖子,生硬无比地说:

      “不需要。”

      阿天却突然对他甜甜地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

      “阿九,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染布厂遇见的时候,你也是受着伤,我们摔成一团,把人家的白胚布都扯掉在地上了……”

      “后来我发现你没有好好包扎,想给你裹伤口,你也是一样的话,说不需要……还是我硬拽着你,在染坊外面的台阶上,给你换的药……你啊,阿九,你真的嘴巴好硬,可是却是个好人……”

      阿州听着阿天的叙述,仿佛能够想象出那个画面,少爷小心翼翼地给九哥上药,眼泪汪汪的,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地问九哥:

      “阿九,你疼不疼?”

      “阿九,你疼不疼?”

      阿州回过神来,现实与想象的画面交织,一双有点红肿的漂亮眼睛,正欣喜而悲伤地望着自己,那里面隐藏的眷恋深情,勇敢无悔,让阿州有点恍惚,不知道阿天问的是谁,谁又是阿九。

      阿杰眼圈有些红了,他在无人的角落,在阴影中藏起自己。阿天是魔怔了,可他没忘了阿九,没忘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点点滴滴如历在目。

      “可是你说我们不要再见了,每次见面都受伤,大概是八字不合……你不知道,后来你每一次受伤时,我都会想起这句话,觉得多么不吉利,多么内疚,是我害的你……”

      阿天说着说着,又开始皱起眉头,似乎是很不好的记忆开始侵袭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阿宝管家见少爷又要开始混乱,赶忙对阿州使个眼色,又阿天劝道:

      “少爷,赶紧上药,不然对阿九身体不好。”

      阿天的注意力立刻又被拉回来了:

      “对对,阿九,你快点趴下,我给你上药。”

      阿州头一次进到这样雅致的房间,趴这样软而干净的床,接触这样滑而馨香的被褥,这是少爷的床,和渔村的木床不一样。少爷也和所有他见过的人也不一样。

      阿天的手非常轻,非常缓,想是怕弄疼了皮糙肉厚的他。

      阿州宁愿这少爷是个坏人,是个恶霸,是个纨绔,对他无情无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巴巴的,柔柔弱弱的,无辜无害的,他复仇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一丝的犹豫和不忍。

      今天的一切都荒诞而可笑,又让他觉得无奈而悲凉,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反而暖暖地包裹着他,抚慰着他,温暖着他。

      都怪这少爷生地太好,他就不该生地这样好!

      仆人都退出去了,阿宝管家在一边虎视眈眈监视着阿州。

      他受大太太之命,照顾少爷。大太太早就吩咐过,一定要确保阿天的安全。

      大太太知道,阿天病得很重,不仅是身体,他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她之前不懂儿子心里那个阿九有那么重要,后来她懂了,却晚了。

      阿天就是因为不肯接受阿九死了的事实,才会魔怔,大太太不是没想过让阿天面对现实,彻底断了阿天的念头,但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死。

      无人在意阿天少爷是不是活的下去,除了亲生母亲。即使阿天再也无法继承家业,即使一败涂地,这也是她怀胎十月的骨肉。

      宋老爷已经放弃了大儿子,放逐了他,大太太无法违拗宋家主人的意志,也只得自掏嫁妆,整修了儿子住的这里,让儿子衣食无缺。

      又能怎么办呢,大太太爱子情深,在无数名医轮番诊治无果后,已彻底放弃了让失智的阿天继承五龙会,只求他活着。

      可魔怔的少爷已经没有活路了,只有阿九这一点虚妄,大太太就为他找来阿州,让他在梦里不再缺憾。

      但大太太有一条,阿州只是找来的替身,他的行为,不可以逾矩。

      大太太心里也苦,她精心呵护的继承人,还未满二十岁,因为她自己的自以为是,误食蝉药,被那个阿九欺辱亵渎,也曾心痛难忍痛哭流涕。

      她的儿子,折在那个阿九手里了,她起心动念想杀了阿九,终究一步一步造成如今的局面。

      现在她追悔莫及,只是她的底线不能再退让——万万不能让这个阿州做第二个阿九,再挨她儿子的身。

      阿宝管家见药上的差不多了,少爷却还在“吧嗒吧嗒”流眼泪,就去半哄半劝道:

      “少爷,别伤心了,阿九这不是找回来了吗?”

      阿天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到阿州背上,还带着体温,刚落下时滚烫,灼地皮肤发疼,而顺着阿州的腰侧流淌下去落入床褥后,又遗留冰凉而湿痒的痕迹,让阿州难以忍受。

      阿宝管家劝道:

      “让阿九去休息养伤吧,少爷。”

      阿天懵懵懂懂的望着阿宝管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脸上飞起一道红晕,美丽不可方物,他羞涩极了,突然意识到,阿宝管家的意思,是不想让阿九睡在自己卧室。

      是呢,阿九还是宋府的下人,虽然他的身子那晚稀里糊涂给了阿九,他早已经是阿九的人了,可两人还没有过明路,这样明目张胆睡在一起,确实羞人。

      少爷酡红着一张小脸,点点头,也不看阿州,掩饰般地装模作样揪着枕头上的蕾丝边,期期艾艾地说:

      “阿九……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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