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十月离枝

1、楔子

　　风雪肆虐，万籁俱寂。
　　纪从宜踏着碎琼乱玉，背着呼啸北风而行。
　　宫人请他上轿，他摆摆手，固执地走了一路。纪从宜站在千秋殿前回望，从午门至千秋殿不过半个时辰，他却走了十几年。
　　三月前，皇帝重病，令嘉亲王监国，代理朝政。十日前，皇帝咳血不断，甚至数次晕厥。群臣进谏，为稳定朝纲，当趁早确立太子。
　　皇帝乾纲独断，称绝不再立太子。

　　“嘉王殿下安。”老太监躬身行礼，“皇上等您多时了。”
　　殿内，烛火随风摇曳，如榻上那人的生命一般摇摇欲坠。
　　纪从宜静默一旁，等皇上开口。
　　“你过来。”皇上声音嘶哑，双眼紧闭：“朕已经许久不曾见到朕的孩子了。”
　　“您最爱的儿子，已经按照旨意，一死一囚禁。您自然见不到。”纪从宜双手覆在暖炉之上，不为所动。
　　“朕记得几年前，朕也是这般躺在榻上。那时你昼夜不分地侍疾，直到朕病愈。可是如今，你一步也不愿靠近朕。朕前几日在想，你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不孝。”皇上费劲力气转头看向纪从宜，却已看不清他的容貌：
　　“方才，朕突然明白了。从前故作亲近，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如今，这江山都是你的了，自然不必再演。”

　　这个男人凭什么指望曾经几次三番差点被他虐杀的儿子还能恪守孝道？
　　凭他是皇帝，人人臣服？
　　纪从宜长眉一挑，语气冰冷刺骨：
　　“是您亲口说儿臣是恶鬼转世，邪煞之身。儿臣怎敢靠近天子。”

　　皇上重重喘着气，他心有不甘：“你如今连声‘父皇’都不愿叫吗？”
　　“儿臣与您，只做君臣，做不了父子。”纪从宜语气轻快，仿佛说得不是大逆不道之语，而是一声寒暄：“天色已晚，您歇息吧。”
　　“你......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朕在九泉之下，等着史书铁笔，等着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雪越下越大，已经彻底覆上来时的路。
　　纪从宜站在殿外，脚下的红墙绿瓦已一片斑白。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
　　随侍太监疑惑道：“王爷，这场雪可不小，能不能按时开春都不好说呢。”
　　“那年冬天也似这般漫长。”宫门处有一抹红色身影，如一株腊梅，傲雪欺霜。纪从宜全然不似方才凌厉，反而眼含笑意：
　　“第二天，他便来了。春天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