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入海流》土卜盒子

6、第5章

　　过年总是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很快，池深一直都在断断续续的给江浅发消息，江浅也抽空回复了池深的每条消息。

　　初一下午江浅和父母就回到了云港，老家没什么事，也就早点回来了。

　　江浅收拾完东西，洗了个澡，然后瘫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举起手机，点开微信，和池深的聊天框没有关，消息还停留在池深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图片上，图片里是池深坐在车里拍的，池深还在奔波着串门走亲戚。

　　江浅想了想，发了一句“我到家了”。

　　“累吗，今晚早点休息。[玫瑰花/]”池深几乎在下一秒就发了出来。

　　“你为什么总是能这么快的回我消息？”

　　“你不喜欢？”

　　“不是…”

　　这人。江浅有点语塞。

　　“明天你在家好好休息休息，后天带你出去逛逛！”

　　事实证明，大年初三出门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街边的饭店商铺都还没开门。江浅带上了一个小相机出门，在小区门口和池深碰上了面。

　　池深里面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外面敞着怀套着长长的黑色羽绒服，下身穿着一条咖色休闲裤，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在门口揣着兜向小区里张望。

　　江浅看到他后，向他挥了挥手，然后小跑着过去。

　　江浅穿着短款小棉袄，内搭是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裤子则是一条深蓝色的直筒牛仔裤，头上戴着灰色的毛线帽，脖子上还围了条米色格子围巾，右侧肩膀上挎着一个小相机。

　　池深是第一次在校外见到没穿校服的江浅，和他心里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还会拍照呐！”池深一看到江浅就笑了起来。

　　“没有很会，就是自己随便拍拍。”

　　“好啊，正好出门采景。”

　　两人半个月没见面，虽然一直在手机上聊天，但还是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池深心里揣了事儿，江浅只是i人属性大爆发而已。

　　果然人际交往还是面对面的好。

　　有点尴尬…所以我该说点什么？找点话题？什么话题？说点什么？过年好？或者中午吃什么？初三好像饭店都不开门，那怎么办？想去他家看看猫诶，但怎么说？他家有人的话不太好吧。让他来我家看看阿拉也可以？可以先在外面逛逛…好久没碰相机了，多拍几张照片…正好还想练练拍人像，池深还挺帅的，不如等会问问他？他会不会不同意？我要怎么开口…

　　池深已经转过头来盯了江浅一小会了，而江浅还在上演丰富的内心戏。

　　“你想啥呢？”池深凑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江浅。

　　“啊？”江浅下意识地转头迎上了池深的视线，两人挨得很近，池深比江浅略高点，所以江浅要稍微抬抬头才能看到池深的眼睛。

　　池深的瞳色不是很黑，仿佛给他这一身酷帅风的穿搭增添了一点青春期男生特有的少年气。

　　江浅目光下移，看到了池深已经冻红了的鼻尖，笑了笑说：“天这么冷你还不拉拉链，要不我把我围巾给你戴着，我穿的高领。”

　　池深潇洒地转头呼出一团白气并且以这样不酷的理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又在几分钟后趁江浅调试相机的空唰的一下拉上了羽绒服拉链。

　　“这里是植物园，这个湖通着海。”池深指着面前的湖跟江浅说。江浅点着头，举起相机在湖的周围拍照。

　　两个人沿着湖走，池深走在江浅外侧，眼睛又逐渐瞟上了江浅，渐渐略后于他。

　　“池深！”江浅突然转头，相机镜头对着池深咔嚓拍了一张，池深愣了一下，又立马后知后觉地笑着上前搂住江浅的肩膀，又作势钳住他的脖子。

　　“怎么，还搞偷袭？”

　　江浅怂着脖子边笑边调出刚刚抓拍到的照片。

　　“你看你这张多帅！你还以怨报德！”

　　池深歪过头去看了看照片，是挺帅，如果嘴巴没有因为意外而张开，眼睛也没有因为“惊吓”而闭上的话，就更帅了。

　　“嗯？？”池深挑着眉，胳膊稍微用了点力收紧，假装威胁江浅，江浅笑着拉了拉池深的手，用认错的语气说：“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哈，你好好摆姿势我给你拍几张大片！”

　　池深放下了胳膊，表情认真了起来。

　　“怎么摆，你跟我说。”

　　“你这么期待吗。我先说好哈，我技术不好，能不能出片全看缘分。”

　　“没事，拍我怎么可能不出片！”

　　江浅指挥着池深站在湖边，自己则稍远站立，拉近镜头，找到一个阳光正好可以打到池深身上的角度。

　　江浅可以看到池深脸上的绒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用金线勾勒了面部轮廓，池深的下颌线很明显，棱角分明，但很流畅，他没有笑，表情很严肃，江浅很少见池深这么严肃的时候，乍一看，眼前的少年好像比平时的活泼开朗多了几分清冽。

　　江浅前前后后挪动着找着角度，让池深放松，随便做点动作，然后自己连续摁下快门，抓拍各个瞬间，等到池深实在是做不出任何动作后尴尬地朝江浅嘿嘿一笑，江浅才站起身来翻看刚刚拍的照片，池深一跳一跳地跑到他身边，脑袋一拱一拱地凑近相机屏幕。

　　“我看我看！”

　　“你远点！挡到我了！”江浅笑着推了推池深的头。

　　池深的头发有点扎手，好像没有看上去软。

　　江浅仔细翻看着照片，看到拍的还不错，池深表情动作还算自然的照片，江浅就放大看一看，然后比较满意地说一句：“这个可以修一修。”

　　一共拍了几十张，最后挑出了几张能看的，江浅把这些照片传到手机上，准备抽空修一修图。

　　“老板我什么时候能拿到照片？”

　　“今晚吧。”江浅笑着回应池深的玩笑话。

　　两人又边走边逛，话越来越多，江浅时不时举起相机拍两张，有风景，也有池深。临近中午，池深有点饿了，但周围的饭店商铺都没开门，这时江浅大胆提出了早上自己在内心早已演练过一遍的提议。

　　“要不去我家吃饭？我爸妈上班去了不在家，家里还有点食材，可以吃火锅。”

　　“好啊！你要是方便的话就去你家吧！反正外面也这么冷，我爸妈都在家，一回家就唠叨我。”池深很兴奋地答应了，从和江浅并肩的位置转到和江浅面对面的位置倒着走。

　　“你看着点路！”

　　因为走了一上午，走的有点远了，江浅就叫了个出租车回家。一到家，阿拉闻声脚底打滑地跑了过来。

　　“你不怕狗吧？怕的话我把阿拉关起来？”江浅低头换着鞋问池深。

　　“啊？你说什么？”

　　江浅刚要吗重复一遍问句，一转头就看到池深使劲呼噜着阿拉的狗头。

　　“...没事了。”

　　江浅给池深找了双拖鞋，池深在玄关换了鞋，探头探脑地向屋里看。

　　“衣服直接搭在沙发上就行，你先坐会，我准备准备菜。”

　　阿拉转头跟着江浅进了厨房。

　　“阿拉！出去！不许进来！”

　　“我来帮你吧！”池深走到冰箱旁边，看着江浅一样一样往外拿着食材，摸摸狗头。

　　“阿拉，咱出去哈！”

　　“这是什么菜？这个豆腐可以吃吗？我想吃宽粉，你家有没有啊？”池深边哄狗边看冰箱。

　　江浅抿着嘴瞥了他一眼：“你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

　　池深假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食材走进厨房放在料理台上。江浅找出一个小盆放在水池旁边，转头问池深：“会切菜吗？”

　　“没切过。”

　　“那你出去吧。”

　　“哎但我看过我妈切菜！”

　　江浅啧了一声，为了防止大过年的走一趟医院急诊，还是决定自己操作，他一边指挥着池深把锅拿出来摆好，手里一边洗菜。

　　“水壶在哪？”

　　“餐桌旁边的台子上！”

　　“水在哪？直接用自来水吗？”

　　“水桶就在旁边放着啊”

　　“哦哦哦看到了。”

　　两个人准备效率很高，十几分钟后，两人一狗就已经坐在桌前等着肉熟了。

　　“要喝点什么吗？”江浅起身从冰箱里翻找。

　　“你家有什么我就喝什么。”

　　“汽水和啤酒，喝什么？”

　　池深停下筷子，单挑了一下眉。

　　“你还会喝酒？”

　　“啤酒而已，不过现在还没成年，少喝。平时在家跟爸妈吃饭的时候会喝一点。”

　　“给我也来点！我要试试！”

　　江浅笑了笑，拿出两瓶汽水，分给池深一瓶。

　　“没喝过就先别喝了，喝这个，反正都带气的。”

　　池深接过汽水，怏怏地嗷了一声，拧开瓶盖举了起来。

　　“来！碰一个！”

　　江浅刚要把瓶口送进嘴里，又反应过来笑着跟他碰了一下。

　　“过年好啊！”

　　“祝我们新学期越来越厉害！”

　　“嗯。”

　　“快吃快吃，忘了肉还在锅里煮着呢！都煮老了！”

　　两个人边吹着气边吃，池深看上去是真的饿得不轻，不等凉下来就塞到嘴里，结果呼哧呼哧地囫囵咽下去。江浅看着他不由地发愁。

　　“你慢点！我又不跟你抢。吃太烫的对食道不好。”

　　“嗯！”

　　“…”

　　“我突然觉得，”池深捞起一片菜叶，鼓着腮帮子吹着气说，“有时候你跟我说话，特别像长辈跟小孩说话。”

　　江浅正嚼着菜，听到这停了下来，抽了张纸巾擦了一下嘴，把菜咽下去，说：“那搞不好我可能真比你大。”

　　“你什么时候的生日？”池深往嘴里塞着白菜，但头微微抬着，眼睛往上瞅着江浅。

　　“二月十一，你呢？”

　　“八月十六的。”

　　“八月十六，我比你大半年呢。”江浅笑了一下，“叫哥。”

　　“叫哥那是不可能的。”

　　池深咽下去这口菜，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那你岂不是前两天刚过完生日！”

　　“那既然这样，我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你的愿望。”池深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哥？生日快乐！”

　　池深举起汽水，示意江浅碰一下。

　　江浅轻轻撞了一下池深的汽水瓶。

　　阿拉也叫了一声，江浅夹给它一片放凉的肉。

　　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饭，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池深帮着江浅把桌子收拾干净，将最后一口汽水一饮而尽，揉着肚子走到沙发上坐下。

　　“咱们下午干点什么，你还想出去吗？”

　　“不了吧，外面怪冷的。”

　　“嗯。”

　　然后陷入了一段沉默。

　　“要不去我房间看看吧，你还没进去过。”江浅大方邀请池深，两人进了卧室。

　　江浅的卧室很宽敞，专门在向阳的位置设计了一个飘窗，上面铺着软垫，还放着几本书。整个房间很亮，布置很整洁，但真正引起池深兴趣的，是床对面一个盖着黑金纹理布的钢琴。

　　“你会弹钢琴？”池深有些惊讶。

　　“嗯，从四岁开始练，现在偶尔会弹。”

　　池深眨巴眨巴眼睛，开始重新加工江浅在他内心的形象。

　　“哇！你好厉害！”

　　“那还有把吉他！你也会吗！”

　　“这还有口琴！”

　　“这个笛子你也会吹吗？”

　　“尤克里里！我之前听说过！”

　　“这个叫什么？陶笛？”

　　…

　　不得不说，江浅真的会很多种乐器，虽然除了钢琴都是只会一点皮毛，但在池深这个只会用嗓子发出旋律的小渣渣眼里，江浅已经很厉害了。

　　池深碰碰这个，戳戳那个，兴奋过后，和江浅一块坐在飘窗上晒起了太阳。

　　两人面对着面，各自背靠着身后的墙，江浅把腿放在飘窗上伸直，池深则是一条腿弯曲着放在软垫上，另一条腿耷拉在窗下，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

　　池深头靠在墙上看着江浅，逐渐西移的太阳正好照在江浅的身上，配合着他因为心情愉悦而放松的眉梢和时不时与自己对视的笑眼，池深卸下了心里所有的压力，不管是来自家庭的，还是来自学校的。

　　“江浅，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江浅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一眼池深，又低下头认真思考。

　　“我觉得你很阳光，很聪明，在人群里总是很有存在感，有时像个小男孩，一直给人正能量，看上去总是无忧无虑的。”江浅很认真地说。

　　池深点点头，的确，他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评价他的，但是面对江浅对他的评价，他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我以为你会不一样的。

　　“但是，”一句但是又把池深拉了回来。“但是我觉得你好像有点…”

　　“什么？”

　　“不知道，说不清。”江浅笑笑，低下头。

　　池深有点惊讶地抬起了头，江浅低着头，薄薄的眼皮在太阳的直射下隐隐可以看出上面弯折走势的血管。

　　江浅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只是我猜的。”

　　池深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眉，抿着嘴笑了笑。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那种很随性的人，因为我看你大大咧咧的，成绩也很好，那天想看海，也不考虑什么后果，直接就拉着我上了天台。”

　　“一开始我有点羡慕，因为我很向往这种松弛感，自然也就欣赏你这样的人，但你那天在天台说的话，让我觉得你没有看上去那么无所谓。”

　　“后来你带我去海边，那个时候和你已经比较熟了，我其实有在偷偷观察你，”江浅顿了顿，“我看不出你除了表现出来的性格还有什么别的，但我能感觉到，你心里压着一些事。”

　　池深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感觉心底的一些事就要喷薄欲出。

　　对他而言，江浅感知到了他心底从来没有别人触碰过的一些东西。

　　江浅不会说，他曾在很晚的放学后看到池深一个人在抽烟。

　　更不会说，他还亲眼看到池深把烟头摁熄在自己的小臂内侧。

　　池深以为自己会隐藏的很好，尽管他是希望江浅可以看出来的。

　　我们都向往自由，喜欢自由的事物，自由的人，但我们都不是。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