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月霄》梧栖冬月

9、非子之错

　　他的身上传来新衣布料的淡淡香味，淮玥的心跳短暂停摆，不过还是面带不悦冷冷问道，"你怎么来了。"

　　鹤霄回过头，依旧摆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来，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因为我是你的护卫呀。”

　　是啊，他只是自己的护卫，而已。淮玥的内心在惨笑，她顿时明白自己和鹤霄之间横亘着一道鸿沟，既是换不到真心，那便只论公事。

　　三下五除二，鹤霄和淮辰就将那伙人打了个屁滚尿流。

　　当他们扶起那因外貌受辱的人来时，躲在一旁的杜老板突然惊呼一声上前，“小九！”

　　小九看见眼前的杜老板，眼神慌张转头就想走，幸而被淮玥一把拉住，“小九，杜老板想和你谈谈，你愿不愿意，再回药堂工作？”

　　他犹豫了一下似在思考，而后缓缓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让人摸不着头脑。

　　“没关系，这事确实不是一下就能想通的，我们先回润雨堂再慢慢商量行吗？”

　　小九转头看了一眼糕点铺，似乎是想起了刚刚的经历，终于开口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便开始返程，不过淮玥这次可不愿再走半个时辰，便从路边雇了只飞鹰载着五人凌空而去。

　　这时从糕点铺中冲出一行人，刚刚脸都被打肿的那施暴者之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突然伸出手指着刚刚起飞的飞鹰，“就是他们救了那丑八怪还把我们打了一顿，小少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南宫平看向小厮所指的方向，怎么觉得飞鹰上有个人眼熟地很，“是不是扎马尾那小子！”

　　“对对对，就是他先出手的！”

　　南宫平气得牙痒痒，几乎快要把后槽牙磨碎了般挤出来一句话，“鹤霄，又是你，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给我等着！”

　　“小少爷，你认识他？”

　　南宫平举起手中的扇子便要要揍小厮一顿，小厮赶紧求饶，“我多嘴，我多嘴！”说完便扇起了自己耳光。

　　“除了那丑八怪，还有个女的和两个男的，是谁。”

　　“那个穿棕色衣服的是润雨堂的杜苠，说是老板其实就一破采药的，昨日还因为没交上引魂萝上门请罪呢，至于另外一男一女，不认识。”小厮答道。

　　“不认识还不去查！”说完南宫平就踹了小厮一脚，小厮赶紧赔笑着麻溜滚了。

　　飞鹰上的淮玥还沉浸在初次乘坐这种“交通工具”的兴奋中，尽管风吹得她满脸冰凉甚至有些绷，但还是快乐地嗷嗷叫着，突然飞鹰来了个急转弯，没有乘坐经验的淮玥顿时向左边倒去，这一躺就躺在了鹤霄怀中。

　　淮玥着急忙慌地起身，又不小心按着自己的衣角，再次摔了下去。她的脖颈被温暖的手臂托住，肩头则是被捏了捏，淮玥的脸顿时烫了起来。

　　鹤霄低头看着怀里脸上泛起粉红的人，那种奇怪的，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好像，心突然空了一下。

　　突然淮玥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人抓住，随即就被拉了起来，起身的瞬间她看见淮辰眼里闪过的……醋意，难道淮辰，是个妹控？

　　“飞鹰不稳定，你好好坐着”淮辰向淮玥“嘱咐”道。

　　“哦。”

　　这下开始，坐在两人中间的淮玥不再兴奋，在尴尬的氛围当中如坐针毡。

　　“上次的事，对不起。”呼啸的风声里，传来鹤霄的声音，他筹谋一切希望为过去画上结局，未想在面对虚幻的美梦时，依旧沉溺其中，既违背初心又失态人前，后悔中掺杂着尴尬，他觉得自己万不应该。

　　淮玥有些惊讶，她以为他会闭口不提，不过既然说了，那她也得回应，只是说这话的，并不会是淮玥，而是这个护卫的雇主，“不用对不起，每个人的选择或许都有不得已，但我不在乎，我也只是你的雇主罢了。那件事，我给你算工伤。买药的花费就当是给你的赔偿，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淮玥这番话，鹤霄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且不论他并不明白何为工伤、为何要赔偿，但他能听懂，淮玥想与他划清界限。

　　“对了，此前你救我一命，这次我救你一命，我们两清了。”

　　两清？当这两个字传入鹤霄耳中，他才觉心里似有什么搅在了一起，他看向淮玥，她原本是那么熟悉，虽然那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但总让他不自觉地被吸引着靠近，而眼下，他感觉到自己被推开了，分明在眼前，那面容却模糊起来。

　　飞鹰急速开始俯冲，应是已到目的地上空，风拍打着鹤霄的脸，凉意让他变得清醒了一些，转念一想，现在的结果，其实也蛮合他意的，至少他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难道不是吗？

　　于是他苦笑着答道，“好。”

　　他也只是她的护卫而已。

　　落地之后，趁让小九先休整一番的功夫，淮玥将杜苠叫到一边说了些话。

　　从杜苠那里，淮玥得知，小九有一个年幼的弟弟，父母早逝后，两人相依为命，一场大火烧尽了他家的财产，小九也为了从火海中救出弟弟被烧伤毁容，从此成了别人眼里的丑八怪。为了生计小九四处找活干，却因外貌处处碰壁，是杜老板当初心软才让其到药堂工作，但药堂生意惨淡，后面连工钱也快发不出，另一个掌柜的早早跑了，小九虽是多干了一阵子，但家中困难，没有收入也支撑不了多少时日。杜老板理解小九的离开，可是杜老板也知晓小九的勤快与踏实，也担心他在别的地方再受欺负，因此也是想让药堂生意起死回生好留住小九。

　　淮玥听完心里连连叹气，原来每个世界都有不少可怜人，微小、孱弱，但她也庆幸，很大一部分的他们，都没有自甘堕落，而是奋力抗争着活下去，她也一样，所以她非常乐意去帮助这样的人。

　　“杜老板，相信我的话，一会儿我和小九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行吗？”

　　“今日淮越姑娘的仗义行为我杜某都看在眼中，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只要把小九留下，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答应！”

　　“好，一言为定！”

　　随后两人到了堂前，与小九一同落座。淮玥这才看清小九因烧伤而沟壑起伏的脸，小九察觉到淮玥的目光，将衣领往上提了提。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淮玥连连道歉。

　　小九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那接下来我们就进入正题，小九，你可以先说一下你的期望吗，需要有什么条件你才愿意留在药堂？”

　　“我……我……”小九却是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样吧，我和杜老板事先已经商量过了，这里有个方案，你先听一听再考虑也行。”淮玥根据此前的情况，迅速开出了筹码，“首先，此前你身兼数职，工作内容太过繁杂，之后你只用负责自己最擅长的那部分。其次，考虑到你的通勤，哦不，来返家中的时间太长，之后杜老板给你提供住宿和三餐，节省来回成本。最后，工钱涨到三十符钱，你看可行？”

　　杜老板接到淮玥的眼神示意，也立马点着头说道，“对对对，这些都可以，我最近卖药可是赚了一笔大钱呢，保管之后不会断了你工钱，小九你就留下来好吗？”

　　“不，不是这样的。”小九立马站了起来，语气激动，脸也有些红，“我不是因为这些才离开药堂的。”

　　“那？那是为何？”杜老板听此甚是不解，走到小九身边时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小九赶紧扶了一下。

　　“是我不该留下来才对，今天那人说得对，我相貌丑陋，客人都会被我吓到，此前也确实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杜老板您刚好不在场罢了。”小九说着说着就要下跪，吓得杜老板也差点一并跪下，鹤霄和淮辰一人搀一个才避免了如此怪异的局面。

　　“杜老板，对于润雨堂的收留，我感激涕零，可也是因为我的到来，润雨堂的生意才会越来越差，以至于让之前的掌柜也离开了。这一切都怪我，都怪我。”小九说得声泪俱下，把一切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罢了，但是对于小九，淮玥有话要说，“小九，我问你，你在润雨堂给人看病抓药，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是……我的……”

　　“你的知识，你的能力，对不对？”淮玥替他说出了口。

　　小九缓缓点了点头。

　　淮玥继续道，“你同时还能做账，打扫卫生，每天早出晚归，原本这一切并不需要你负责的，这样做，你又靠的是什么？”

　　“我只是想为杜老板多做一点事，毕竟已经因为我使生意受损了……”小九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埋地低了些。

　　“所以这些，靠的是你的良心。”淮玥起身，俯视着小九，“那你说，你做的哪一样，是靠你的外貌？既然与你的外貌无关，你又何必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小九抬起了头，眼中似有光亮闪过。

　　“如果觉得我说得对，小九，挺直你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