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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鲍朴 ...

  •   庭院深深,盛家“娇美娘”正倚栏听雨。
      盛齐扈支开其余下人,只留纸鸢一人服侍身旁。
      纸鸢将温好的酒倒入杯中递到“娇美娘”面前,他抬起削葱根指接过,小啜一口才舒展开紧锁的眉。
      雨打芭蕉添了些愁绪,盛齐扈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随父亲入宫,也就很难有机会见到前世的大贵人——鲍朴。
      口中茶香未散去他便唤了声纸鸢。
      小丫鬟停了手中的活轻声道:“奴婢在。”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笨?”
      失去了那一身引以为傲的傍身法力后似乎拿许多事都没有办法,重活一世依旧干些蠢事。
      “少爷为何这般想?您自小便机灵过人呐!”
      盛齐扈知道以这丫头单纯直率的性情当然不会说谎,只是她口中自小机灵的“少爷”已经魂消,如今在她眼前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曾经被仙界称为天之骄子的某某仙君。
      上一世盛齐扈如此敬仰鲍朴不是没有缘由。
      身为一介凡人,盛齐扈在他身上看到太多超脱凡人的本事,不夸张地说此人若是想,完全可以跻身修仙之界,偏偏他却淡泊名利甘做凡人,哪怕宫中太尉一职也是受命于危难之际。
      “少爷此次回来忧郁了不少。”纸鸢打了个岔。
      盛齐扈挑眉看她,猜测她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小丫头接着说:“如今像个忧郁公子了,平添一抹高深,这下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未出阁的女子呢!”
      “噗……”刚入口的温酒差点喷了一地,盛齐扈算是成功被逗笑了,却还是有板有眼嘱咐她:“谨言慎行。”
      “是。”纸鸢行了一礼又接话,“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盛齐扈总觉得头顶有乌鸦飞过,抬手用大袖甩过才发现乌鸦不在头上叫唤倒是在心里。
      这丫头一直对他家小少爷自信满满,哪怕是上一世的他刚魂穿过来顶替原主多有不适,各方面言行举止还不那么自然时,也丝毫没有撼动小少爷在纸鸢心中的地位,似乎无论少爷做什么在她眼中都是合理的。
      盛齐扈觉得若是心中所想可以具象化,那盛小少爷在纸鸢眼中一定是带着一身普照世人的光环。
      第二世了他还是没想明白这丫头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估摸着快到方士瀛用药的时辰,他起身整理了下衣摆起身,“走吧,回去。”
      “少爷病才刚好,今日又下这连绵的雨,确实不宜在外受寒湿之气。”
      盛齐扈回身掏出别在腰间的折扇轻轻敲了一下纸鸢的脑门,这丫头总是能给他所做的事情找各种理由,“就属你最心细。”
      纸鸢一只手捂着脑门疑惑道:“心细为何还要挨打?”
      “……”
      二人悠悠绕过深深庭园时盛齐扈装作不经意地抬眼望去,那伞女还坐在墙头上低垂着头,他猜测若是此女真为鬼魂,生前必然是个专爬墙入室的行窃惯犯。
      绕过庭园,一路上他盘算着如何能从丞相大人口中套出鲍朴的近况,又如何能进宫见上一面,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变化突然送来一份厚礼,“心心念念之人”正端端正正于会客厅落座。
      盛齐扈询问下人得知盛元义在会客厅时,还想不知要等候多久,不如直接去一旁守着,却不曾想刚在门口便看到熟悉的身影。
      鲍朴左手放下了茶盏,听闻动静回过头往门外一看便恰好与盛齐扈对上了,二人视线交接,盛齐扈呼吸一滞,有些激动差点忘记先迈哪只脚。
      盛元义看着儿子丢了魂似的模样语气不大好,“你来此地作甚?回去!爹与太尉大人有正事要议。”
      见鲍朴对自己微微点头,盛齐扈颇有礼貌朝躬身对盛元义道:“那个我……爹,我找您也是正事。”
      “别胡闹。”盛元义眉头蹙起。
      盛齐扈知事情轻重解释道:“不胡闹!早听闻您在会见重要客人,我方才便是想在门外等您二位商议完要事之后再来见您,你们继续,我就在这儿远远站着绝不打扰。”
      “先回去,晚些时候为父再命下人叫你来。”
      盛齐扈哪能放过这次机会,他也不想偷摸撒谎老实巴交地,“那我再站远点儿!”他伸手指过去,“去那个池子等着总行了吧,你们也看不见我。”
      他眼睛长在鲍朴身上一点也挪不开。
      鲍朴依旧是中年男子,那个最年轻的开国太尉,乌发满头不见银丝一根便已赫赫功绩累身的奇人。
      鲍朴也于这时打断二人,朝盛元义低声说了几句话,盛齐扈隔得远没听清,只见简短几句交谈后盛元义点了点头,一手顺着胡子顺便把眉头也顺开了。
      然后鲍朴又朝盛齐扈招手,“盛小公子过来吧,我同令尊所议之事到此也结束,便不多作叨扰了。”
      说完他起身向盛元义拜退。
      “等等!”盛齐扈拦住鲍朴的去路,“我送您出府吧!”
      盛元义本想制止,但转头见太尉大人却似乎很乐意,既然客人都同意了,他也不好多说,只交代盛齐扈言行适当不可鲁莽云云。
      盛齐扈上前为鲍朴引路。
      开始的一段路二人之间相对无言,气氛诡异,也不是盛齐扈不知该说什么,恰恰因为心中有太多话想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没打磨好措辞,完美且一丝不露的将前世种种打磨润色以正常攀谈形式倒出。
      鲍朴于前世的盛齐扈是恩师,也是盛齐扈在凡人短暂的半生中唯一的希冀。
      因为这人间始终是属于此间,而盛齐扈这样一个“入侵者”的地位,使他常常处于一种割裂的境况看不清自我,但鲍朴明明是此间中人却有一种超脱此间俯瞰世人的高远。
      似乎只有鲍朴能够接受且懂得他这个“异类”,甚至他觉得哪怕有一天坦白一切,鲍朴也只会笑着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原来如此。
      有那么一瞬,盛齐扈想将一些彻底同鲍朴讲,这样,他的这一世就不会像上一世孤独一人承受许久。
      好在理智回笼,他眼神清明了些,硬生生把矫情的孤独感吞下。
      正寻思着先聊些客套话,鲍朴倒是先开口了,“小少爷比起上次见你时变了许多。”
      盛齐扈愣了一下,差点要说“您之前见过我?”后改口回道:“是吗?”
      “长个儿的年纪都是一天一个样。”鲍朴微微转过身来在胸口横了一掌,“上次见小少爷时你才到我这儿,如今快要比我高了,真是不看外界都不知过得如此之快,差点忘了自己也在老去。”
      “哈哈哈,太尉大人风华正茂怎就提起老字来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鲍朴虽然自身有种超脱的气场在,但于后辈面前也不摆架子,二人很快熟络了起来。
      终于已经快到相府大门了,盛齐扈才像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扯扯衣角又抬手抓抓脑勺,鼓起勇气问了一声:“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您请教吗?”
      鲍朴被这一问难得露出些不解。
      “可以吗?”这一句请求加之其炙热的眼神想让人说不行都觉得过不去。
      鲍朴拂袖一笑,豁达道:“当然,荣幸之至。”
      盛齐扈顺藤摸瓜,“那以后晚辈有疑惑之处如何找您?”
      “小少爷如今比早些年勤学好问了许多,尊父当欣慰。”说着他向随行下人吩咐几句,只见那人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
      鲍朴示意盛齐扈稍等片刻,他的淡然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至少不用任何理由,他也几乎从不问事出何因,恰好免去盛齐扈盘算如何解释这番作为的缘由。
      不多时那人便回来,手里捧着几个细小竹筒,递给了盛齐扈,他喜出望外,连忙接过宝贝般捧在怀里。
      鲍朴不急不慢给盛齐扈讲了这些竹筒的用途,“城中养了些传信的小玩意儿,这些竹筒是我特制的传信桶,那些小玩意儿认得上面的味道,小少爷若是有需要的地方便写信托它们传于我。”
      盛齐扈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传信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但他依旧像初次听到般极为珍重,连连点头。
      鲍朴又不慌不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哨子,轻轻一吹,不多时,一只灰白相间,脖颈掺杂着幽绿莹光的小鸟便落在一旁,优雅地整理着身上的羽毛。
      鲍朴把哨子摊在手心道:“这哨子可以传唤它,要比信使方便得多,只是还训练得不好,仅限于城中之地,太远处它到不了,事出突然,只能下次相见时吾再备一个哨子交于小少爷。”
      盛齐扈笑颜逐开,“多谢大人!”
      二人再简单寒暄几句后盛齐扈便送鲍朴上了马车目送他离去。
      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至此像踩了一脚棉花,虽然踩不到实地至少也不用浮在虚无的空中了。
      回到屋内他将信桶小心藏好,想起墙上坐着的“鬼”,支开下人后把她叫了来。
      如此大胆的行为实在是因为这只鬼只是跟着他,如那日在马车后面所说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人的举动,想来真不是要害人,或许情有苦衷?
      “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没有那么飘了呢?”盛齐扈对伞女说。
      伞女定定站在他面前张口似又要说话,盛齐扈紧紧盯着她绛紫的唇期待她能吐出些话语,然而还是一团黑气冒出。
      “好吧……”
      他绕着伞女转了一圈,上下来回打量认定不是错觉,她真的没有初见时那么“飘了”,字面意义上的,比才见面时更加“实”,就像一个飘荡的幽魂在一点点变出实体一般。
      “你跟着我究竟是为什么,其他人你怎么不跟?总不能……是我长得太帅吧?虽说这盛齐扈和我原本的模样是有几分相似,但你这只鬼看着老老实实的也不像好色之徒,还是说……你真的在吸食我的精气!”盛齐扈最后指着伞女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你你,你为何只吸食我一人!我还有天命在身,不能死那么早,你要吸精气至少也得等我把该办的事办完!”
      他终于试探性伸手去触了一下,果然没碰到伞女的实体,他心道:看来是鬼魂没错了。
      “总之,别动我一切好说,爱跟就跟着吧,但你要是威胁到我,我一定会让人收服你,这话可以听懂吗?”因为见过了鲍朴,所以他有底气说出这番话,鲍朴于他而言就像危难中的一个妙计锦囊。
      伞女闻言点头。
      盛齐扈惊奇地发现她点头的动作似乎也没之前那么愚笨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自心底蔓延。
      他示意伞女转头然后抬手指过去,是方士瀛所在的里屋,他道:“屋里那个你也别惹。”
      伞女又点头,依旧像个稍灵活了些的木偶娃娃,然后她用另一只没有扶着伞的手缓缓伸向盛齐扈。
      “欸,你干嘛!”盛齐扈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忽然严肃,气氛骤然冷却,“才说过不要动我。”
      然而伞女只是将手抬到她面前,比了个拉钩的手势,盛齐扈低眸看到她臂弯上露出的甲错皮囊愣住了。
      伞女没往前靠近,继续伸着手,然后左右来回晃了几下手像是在隔空拉勾。
      盛齐扈犹豫片刻没有回应,只口头上回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抬头看着院墙,“你回去吧。”
      还在做着拉勾姿势的木偶闻言听话地飘回了墙上坐着,继续晃悠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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