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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偏轨 ...

  •   盛齐扈比上一世要长了些心性,知道自己现在无能为力,于是在这霉臭味汇聚中沉下心来休养生息。
      他半梦半醒地睡不踏实,好不容易小憩了一会儿,不容许他有过久的放松,噩耗便紧接着传来:他将作为方士瀛这个月的“血包”。
      传话的依然是那个头天晚上见到的“瘦鼠竹杆”。
      天地禀二十四气,妖也不例外,他们可以汲取二十四气提升修为,女子属阴,只需将生于那个节气的女子作为引子,吸干她全身的血液后轮换生于下一节气的女子,直至二十四气皆具。
      上一世的方士瀛就是用这个方法在短时间内获得无上的妖力。
      好巧不巧,原本的“盛齐扈”正是生于霜降,第十八气,但……他不是女子呀!
      方士瀛究竟在想什么?
      也就是说,只差六气,方士瀛的修为便可大大提升,上一世的他虽然用的这个方法,但修习霜降这一气时并没有吸食盛齐扈的血,这一世一切都来得突然。
      越是有太多同上一世不同的各种因素袭来,他的心就紧上一分。
      还没等盛齐扈想好对策,方士瀛便先缓步走了进来,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盛齐扈就抢先大吼道:“等等!你先别这样!”
      这一吼倒是让方士瀛愣了一下。
      “这这,这,不好吧!”
      盛齐扈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即便方士瀛顶着夏侯夷则的脸也不行,即便他属于夏侯夷则其中的一魂也不行,总之无论什么原因,就是不行。
      毕竟上一世是实实在在的于他手上“死”过一次!
      盛齐扈胸口起伏,深吸了几口气,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方士瀛问:“你打算怎么个吸食法?”话落便涨红了脸,给憋屈出来的。
      方士瀛懒懒地抬了下眼皮,这下更像一个狐狸精了,他还算有礼貌地回了一句:“关你何事?”
      盛齐扈假装讪讪道:“这不是怕污了你的嘴。”
      一旁端盘的小厮神情古怪,用一种看腌臜之物的眼神上下扫视了盛齐扈一番,“主上,属下听闻这盛小公子有断袖之癖,该不会……您要不……”
      盛齐扈砸吧砸吧嘴,无力反驳,究竟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不清楚也不好辩解,但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
      “嘿!你乱说什么!”意识到目前他才是这具身体的主宰,盛齐扈反应过来理直气壮怼了回去。
      方士瀛冷哼了一声,没理会他们的一来一往,右臂下垂,从袖中滑出一把巴掌大的小匕首。
      昏暗的柴房中,匕首现,刚好迎上一束透过破窗户洞照进来的光,晃了盛齐扈的眼睛。
      盛齐扈:“……”
      只见方士瀛从怀中摸出一张绢布,而后抬起盛齐扈的手臂将他破烂的袖口往上拉,然后擦了擦他的手腕,那染了脏污的绢帕被他随手一扔,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留情地在盛齐扈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盛齐扈“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他看着自己的血液顺着手臂缓缓流下,想要挣脱,然而方士瀛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现今的力气比一般的成年男子大得多,盛齐扈的凡人病弱之躯根本就是蝼蚁刨树撼动不了一点。
      方士瀛牢牢握住盛齐扈的腕部,从善如流地接过一旁的人端来的小碗,盛齐扈抬头看着那小碗暗暗和昨晚那个狗啃的盛馊饭的碗做对比。
      得出结论,根本不能比。
      他竟然有些欣慰自己至少不像上一世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最后自己把自己愁死了,现在的他甚至还能分个神自己给自己开个小玩笑。
      只见方士瀛面无表情地盛着流下来的血液,就像在接普通的水流。
      盛满半碗,他颇有良心地吩咐方才端着托盘的人替盛齐扈包扎了伤口。
      盛齐扈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端起那碗新鲜的来自自己身体里的血液被面前人一饮而尽。
      方士瀛喉结滚动间,盛齐扈却只觉得恶心。
      听说他嗜血是一回事,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何况方士瀛有着和夏侯夷则一模一样的脸。
      他强忍着干呕欲吐的感觉开口:“方士瀛,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吗?我有许多话想说。”
      “小少爷说笑了,我们之间恐怕无话可谈。”
      盛齐扈依旧不放弃,“从前种种,其实有许多误会,我认为我们或许有更好的相处方式,不必这么兵戎相见。”
      方士瀛置了碗,并没有把盛齐扈的话放心在心上。
      盛齐扈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猜到方士瀛此刻对他说的话根本不屑一顾。
      也能理解,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此刻的盛齐扈是在落入歹人之手为了活下去拼命想要巴结歹徒,根本不会有真话,虽然方士瀛不是个正常人。
      方士瀛果然道:“你未免有点高看了自己。”
      自这天之后,方士瀛几日没有管盛齐扈,按上古禁术所载,使用此法者,每修一气必换一次血源,每换一次“血源”必当日日饮血如食。
      难不成是方士瀛觉得盛齐扈的血味道不好,隔天就换人了?或许是男子的血确实不如女子?
      按上一次的经验来说这也还没有到他“闭门不见”的那几日。
      于是乎他说:“有这个可能。”盛齐扈赞同了自己血液味道不好的想法。
      盛齐扈他逐渐适应了这个脏乱的废弃柴房,想着再怎么也比那劳什子锥心刺骨的水牢强得多,慢慢的也能一觉睡到天亮。
      这日他估摸着能睡得安稳了,便在临睡前冒着风险掐了个决,不多时便入了梦。
      这个诀是他留的后手。
      他刚入梦中便着急唤道:“梦仙,梦仙?”
      梦仙见到盛齐扈有些疑惑,一个凡人为何能够唤出自己。
      盛齐扈忙行礼,“闻歆见过梦仙。”
      梦仙看着眼前与闻歆有几分相似的脸庞这才恍然大悟,跟梦中人客气了起来,“不敢不敢,小仙见过闻歆仙君,这次召唤可是有需要小仙的?”
      盛齐扈心中大喜,本来对于此诀他学艺不精,实属临时抱佛脚,不指望有多大希望可以真的见到梦仙,惊喜过后是讶异,“梦仙怎会知晓……”
      “是驺芜仙君示意过小仙。”
      原来是师父。
      “那想必梦仙已经知晓我此行的目的?”
      “不知,驺芜仙君只对嘱咐道若是闻歆仙君有求便助你一臂之力,想来是天机不可泄露。”
      又是这句话,盛齐扈没多纠结。
      “如此……今日想请您帮个忙,不知梦仙可愿相助。”
      梦仙连连躬身,“既是仙君相求,小仙自是竭尽全力相助,只是以仙君的实力按理说应该没有小仙能够帮的上忙的事……”
      “梦仙折煞我了,我这……”盛齐扈没往下说。
      既然师父不愿意透露此事必然有他的打算。
      于是他慎重道:“此事还真的只有梦仙可以做到,还请梦仙将本君的意识送入方士瀛每月那三日的梦中。”
      梦仙满脸疑虑。
      盛齐扈见状又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解释不清,但既然是我师父交代,梦仙应当也会全力助我,至于缘由,确实是天机不可泄露,日后时机合适了再一一告知于你。”
      梦仙也不再犹豫,他向来是无事一身轻,大能们有吩咐照办就是,其余的他也不想多掺和,尤其是涉及到这些个不可透露的事情。
      于是干脆利落做法探寻就要探寻闻歆口中那位方士瀛的梦,这一探,梦仙惊出一身冷汗,这方士瀛不正是季白上仙吗!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脸。
      又是闻歆仙君,又是驺芜仙君,这下还有季白上仙牵扯其中,梦仙这次当真是好好闭上了自己的嘴,抑制住好奇心,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不是他该管的。
      但季白上仙身份尊贵,他只得冒死插了一句嘴,“小仙斗胆,这季白上仙不是尔等可以窥探的,小仙恐怕……”
      言下之意,怕被季白上仙怪罪。
      “如果真的是季白上仙你能如此轻易就窥探到他的梦境吗?”
      盛齐扈一语惊醒梦中人,梦仙恍然大悟,“是是,小仙糊涂了。”
      不一会儿,他伸出手幻化出一根银亮的丝线,“仙君,此物名为入梦弦。”
      此弦冥冥然,不可究其形,梦起现形,梦止形消。
      盛齐扈接过,入掌即化,梦仙法阵此刻也布施完,他道:“等到仙君说的那三日时,仙君便可用次弦探那方士瀛的梦境,见到入梦弦亮起,那便是方士瀛已入梦,此时仙君便可借助此弦一起入方士瀛的梦。”
      盛齐扈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梦仙。”
      “仙君客气了,小仙先行告退。”
      盛齐扈向梦仙微微颔首。
      次日醒来,盛齐扈满头虚汗,他奋力地张开嘴大口呼吸着,想起身却因没有力气支撑又倒了回去,脸色煞白得像大病了一场。
      显然他给自己留的这一个后手并不适应于已经变成凡人的身子骨,但看着手中由梦转实的入梦弦心中稍微踏实了一些。
      有了它,便可以知道那三日方士瀛究竟在经历什么,或许能找到一些其他季白上仙地载一魂迟迟未归位的原因。
      凡人体质虚弱,盛齐扈总觉得无精打采浑身脱力,不知又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来时还以为与师父在瞳日山,还是身上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按照师父的说法,地载属三魂中的下魂,最为低贱,因为自出生起就背负着太多世间的恶,心性逐渐偏激暴怒,很多仙者的此一魂往往不得善终。
      也正是如此,哪怕有很多修为颇高的仙者最终也没能历劫成功飞升成神,反而散尽修为或是堕为妖魔。
      故哪怕修为极高深者也不敢轻易冒险求飞升成神。
      他的师父驺芜仙君便是如此。
      作为此间大能,身上背负的太多,多到天下苍生的性命有时也要系于他们之手,越是修为高深者越是不敢冒险求飞升,多是成为仙界至尊便安于此。
      能够被称为仙尊的修行者都意味着可以飞升。
      自然是成神能够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庇护更多生灵,只是历来很多能够成为仙尊的人已经接近于寿终正寝,已无力再入人界历劫。
      但夏侯夷则不同,他是历代所有修仙者中最年轻的能够被尊称为仙尊而不是仙君之人,连闻歆的师父驺芜也只叫别人称自己仙君。
      于是乎,他是众望所归,也许是千千万万年的又一成神者。
      盛齐扈思及此,感慨万千。
      又过了几日依旧不见方士瀛的身影,那小厮依旧每日定时定点来给他送完饭就离开,也没再为难他。
      盛齐扈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打算坐以待毙,于是抓住小厮问方士瀛的情况,那小厮并没理他。
      但盛齐扈从他表情神色看出了些端倪,“我可以救他!”
      这一嗓让脚步匆匆的小厮停下,他犹豫了。
      盛齐扈没想到居然真给他蒙对了,方士瀛果然出事了,于是他锲而不舍补充道:“如果你错过最佳时机,之后再发生什么可就无力回天了。”
      他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倒真像那么回事儿,小厮还真就信了,如此死马当活马医,方士瀛的情况定然不容乐观。
      小厮另外找了根绳子套上盛齐扈被缚的双手。
      几日没出门的盛齐扈被外头强烈的阳光刺到了双眼微眯了下。
      能看清后他才仔仔细细观察起周围来,糟糕的是上辈子他根本没有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
      小厮转过头来看他在四处打量当机立断撕了两块破布条,一条把他眼睛蒙上,另一条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了个严严实实。
      盛齐扈被小厮拽着走得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被绊倒又艰难地稳住身形。
      估摸着绕了几个院子,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被推搡着进去,刚跨进门槛鼻头便传来浓重得过头的血腥气。
      而后他眼前的布条被粗鲁地扯下来。
      入眼便是方士瀛“美人卧病榻”的虚弱模样。
      盛齐扈虽然被这一刻的景象惊到呆住了片刻,但他立马反应过来在床榻侧边坐下拉过方士瀛的手腕,上一次溯洄所学的医术好在派上了用场,虽不算精通也勉强可揆度奇恒。
      方士瀛迷迷糊糊看清眼前人后低怒道:“你怎么在这儿……”
      “不想死就别动。”盛齐扈声音淡淡的,他在诊病时并不喜欢吵闹,否则神气无法集中。
      方士瀛虚弱无气难以反抗,只好将怒气撒在将盛齐扈带来的小厮身上,那小厮才抬头就被方士瀛凝了一眼,顿时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谁叫你把他带来的?”方士瀛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待着不满的字实实在在钻进了小厮的耳朵。
      小厮一个上前就跪在方士瀛床边喊冤:“主上,他说他有办法救你!”
      方士瀛想要挣脱盛齐扈的手,嘴里还不安分:“笑话……咳咳,他这样的少爷能干嘛?我看你是脑袋缺了根筋……”
      “让你闭嘴。”盛齐扈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我能治,再强调一遍,不想死就别乱动。”
      方士瀛突然猛地咳了几口,眼看又要呛血,盛齐扈眼疾手快拿过一旁的痰盂接住,又替他顺了顺后背。
      呼吸急促的方士瀛眼神怪异,看盛齐扈的眼神像是看什么鬼怪。
      他认命地不再反抗,颇有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盛齐扈掰开他的嘴看过舌象后,结合他方才吐出的暗色血,毫不客气地往他小腹按了一下,果然有结块硬满之感,方士瀛被他按得“嘶”了一声。
      他确定后当机立断起身到桌旁用被紧紧捆在一起的双手不算顺畅地提笔写下药方并把那还在跪着的小厮叫起来吩咐道:“按照方子上的去找,尽快。”
      小厮见盛齐扈竟能开出药房果然有两下子,心想主上必定是有救了,大喜过望,可接过药方后就不动了。
      盛齐扈催促他:“还愣着做什么?我去药房弄点桃仁和大黄,你去找水蛭和虻虫,越多越好!”
      小厮看着那些个奇奇怪怪的虫子抓耳挠腮,“这上哪儿能立马找来啊!”
      已经半只脚迈出门槛的盛齐扈被门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戴着面具的人拦下,他轻笑了一声,“看来我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行,那你们自己去把这些药抓来吧。”
      说罢,盛齐扈退回来。
      但方才迈腿出去的瞬间,他见那院墙上分明是坐了一个人,还未看清模样,但那种不属于人间的浓烈气息还是吸引了他的目光。
      毕竟不便声张,他坐回方才的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品茶似的悠哉悠哉喝了起来,假装无事发生。
      见那小厮还是没有动作,盛齐扈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多耽误一刻,你家主上的处境就危急一分,别说什么你自己弄不来,你家主上背后还有人手吧,谁也不是傻子。”
      他抬手指着门口的两个面具人,“喏,那两人也行,都叫上吧,搞快点。”
      “对了,记得桃仁要去皮尖的,大黄用酒洗过。”而后又举起双手眉毛一扬道:“还有,帮我把手上的绳子解了呗。”
      小厮跺了下脚,一咬牙去了,临走也没给盛齐扈松绑还把他的双脚也一并捆了。
      咔嗒几声是屋门落锁的声音,盛齐扈叹了口气,“好吧,不解也行。”
      他远远地望着方士瀛的病榻假意安慰了几句:“叫你不要修习那些不着门道的禁术,如今剑走偏锋了,够你受的吧。”
      结果方士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头没脑来了句:“你是盛齐扈。”
      冒牌货的他心头一跳,面对他这句既像肯定又像疑问的话,忽然当下一悬空,有些心虚,“我不是盛齐扈还能是谁?病糊涂了?”
      方士瀛没有说话,盛齐扈偷偷斜瞄了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舒了口气,心道应该是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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