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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编,就硬编 ...

  •   只是惊讶了一会儿,江沉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堂审时他就觉得阿碧有些奇怪,在姚府也发现了诸多疑点,这些或许只能在这位姚王氏的贴身丫鬟身上寻找答案。

      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归不太好,所以让自己在一旁杵着用来避嫌?

      那怎么不找那个小跟班,非要舍近求远?

      果然,翟松开门见山地问道:“姚王氏坠入荷花池的前一晚和姚顺大吵一架,砸了许多东西,是你一人收拾的吗?”

      阿碧轻声细语地回道:“是的,大人。”

      “收拾出来的物件,全都丢在屋后了?”

      “是的,大人。”

      “全、部?”

      “……是的,大人。”

      “有两样物件下落不明,你应该知道去了哪里。”翟松的声音威严又无情,像佛祖压下的五指山,江沉舟很明显地感觉到站在他不远处的阿碧娇柔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一样,是这颗佛珠的其他部分。”翟松从袖口变出那颗朱红的佛珠。

      “还有一样,是姚王氏画画用的镇纸。”

      他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字咬得结实,像清晨寺庙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阿碧的胸口。

      他慢慢向阿碧走去,高大的身影逐渐将娇小的婢女完全覆盖了。

      “姚王氏后脑有一处钝器击打伤,长三寸,宽一寸,和寻常镇纸大小相合。她房间里有送子观音像,常用的诵经念珠却只剩下一颗。她口鼻干净,在掉进荷花池之前就已经死了,可在那之前和她有切实接触的就只有你。”

      话说到这里,翟松已经走到了阿碧面前。他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阿碧,像咬上猎物脖颈的狼。

      “你一个小小的婢女,家里主母死于非命,本应该回避和老爷之间的关系,以免引火上身,却偏偏穿戴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

      “你可以选择继续隐瞒,我也大可以给你定罪,让姚王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再问一次。收拾出来的物件,全,部都丢在屋后了?”

      这句话击碎了阿碧强装的平静,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下的木板都仿佛为止震颤。

      她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大人,奴婢有冤要申!夫人不是死于意外,她是被害死的!”

      江沉舟看着方才还做妖媚之姿的阿碧卸下了伪装,将涂着厚重脂粉的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她红着眼,咬着牙,像是要把心里藏着的一切一股脑都说出来,“夫人一直想要孩子,可这几年每每提及此事,老爷都会发很大的火。前几日夫人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本想直接与老爷说,可又怕老爷并不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便犹豫了很久。直到前日,老爷瞧见了她刚做好的小衣服,她只得顺水推舟,把此事说了。没想到……老爷竟勃然大怒,不仅剪碎了那件衣服,还……还抄起桌上的镇纸,朝抱着衣服残骸兀自伤心的夫人后脑砸去……”

      她说到这里,几乎泣不成声。

      “他说……他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杂种……他怎么可以……夫人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江沉舟叹了口气,从怀里掏了帕子递给阿碧,“我没用过的,擦擦吧。”

      他打小就见不得女孩子哭,女孩子一哭他就腿软又心软。

      那是条比翟松的灰手帕还平平无奇的帕子,甚至没有卷边,看着毛毛躁躁的。阿碧低声说了句“不用了”就自己掏出条丝巾来擦眼泪,还伸着手的江沉舟只得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里那坨抹布塞回怀里。

      阿碧哭了一阵,才缓了过来,接着道:“夫人挨了那一下,就倒在那里没了动静。老爷怕官府追究,便做了一计,叫我佯装夫人与他争吵,砸了屋里的东西,他装作气极离开。第二天早上将夫人扶到亭子里,在栏杆上做些手脚,再把夫人家大爷奶奶叫来,做……替罪羊。大爷嗜赌成性,三番两次来要钱,老爷原本就不愿伺候,便想来个一石二鸟。只要他们叫不醒夫人,轻轻一推,栏杆就会断裂开来,夫人失了平衡,就会落入水中。

      “奴婢人微言轻……不得不照做……但夫人不能这样白白被老爷害死!那镇纸,也是被老爷拿走的!大人,您公正严明,铁面无私,一定不会让夫人就这样冤死的!”

      江沉舟想,这倒和之前众人说的姚王氏的落水情形大致相同。

      只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翟松只是静静地看着痛哭流涕的阿碧,仿佛丝毫没有被她那奔涌而出的感情所打动,“你撒谎。”

      阿碧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滞,接着,她哭得更厉害了。

      “大人……奴婢没有!”

      “姚王氏是掉进荷花池之前就死了,但她的确不是被镇纸击打致死,是溺死的。”翟松那深邃的瞳里没有一丝怜悯,他的声音也在波澜不惊中透着一丝寒意。

      “若真如你所说,姚顺便不是凶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咄咄逼人。

      “你穿成这副惹人起疑的模样,还戴着名贵的手镯,想让我知道姚顺和你的关系,又一直把嫌疑往姚顺身上引,急着让我给他定罪,究竟,是何居心?”

      阿碧娇小的身躯在翟松的阴影里抖得愈发厉害,但她不知为何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副娇俏又可怜的表情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人哄与宠爱。

      江沉舟又忍不住想给她递自己那块看起来脏兮兮的帕子了。

      他猜得没错,阿碧故意穿成花枝招展的模样,就是为了试探新任的县令大人。

      若新县令有意破案,必会为她这身穿着而起疑。

      若无意查案,或不相信她的说辞,她也会借着自己的美色,去贿赂对方。

      他瞧着阿碧柔弱无骨的身躯已经朝翟松倾斜过去,忍不住开了口,“阿碧,你与夫人,感情甚笃,是吗?”

      阿碧听到江沉舟的话,那拙劣的演技如同久经风霜的墙皮,龟裂开来,她茫然地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

      江沉舟叹了口气,道:“主屋里的物件被砸得七七八八,墙上的画却一尘不染。因为那些东西是你砸的,而你舍不得夫人的画,对吗?”

      他从凳子上起身,走到阿碧身边蹲了下来。

      “我理解你恨姚顺,觉得他对不起夫人,是害死夫人的罪魁祸首的心情。可他究竟不是杀死夫人的那一个,这般草率定罪,不是放过了真正的凶手?夫人泉下有知,当真能瞑目吗?

      “你该相信翟大人会公正严明地对待此案,他是前大理寺少卿,断过无数冤案,也定不会让你家夫人冤死,会让真相水落石出。”

      江沉舟的语气和平时全然不同,温和又耐心,像是可靠的兄长,他看着阿碧的眼神也是柔软亲近的。

      阿碧嘴一瘪,瘫坐在地上,才真正委屈地哭了起来。

      二堂里静得很,只能听见阿碧抽抽噎噎的哭声。

      天终于完全黑了,江沉舟蹲得两脚酸麻,才听见阿碧开了口。

      “我们都以为夫人挨了那一镇纸,立时便没了气,可后半夜,我才将砸坏的物事清扫出去,夫人忽然醒了过来。”

      江沉舟干脆坐在了地上,道:“一时闭了气,之后又缓过来的情况也是有的,许多灵堂上诈尸的传说,多半都是这种情况。”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衣领一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

      “不要坐在地上。”他身后传来翟松的声音。

      可能是觉得这样太没规矩了吧,那声音冷硬得像河底的石头。

      “你接着说。”

      阿碧又抽噎了两声,道:“夫人心灰意冷,只想着离开姚府。奴婢给她收拾了些细软,她便连夜走了。”

      “为何不报官?”翟松问。

      阿碧沉默了,江沉舟倒是心里明白得很。前任赵县令是个什么货色整个橘县都清楚,无利不起早,没钱请出门,没有名利钱财,赵县令的为官生涯就是大写的“无为而治”。更何况橘县是他退休养老的最后一站,可想而之,他是一点人事也不会干的。

      而姚府出事那天,恰逢赵县令卸任当天。估计他那会确实还没休息,不过八成是抱着两个美人,老当益壮地和县里的大户们吃酒玩乐呢。

      但江沉舟也不能当着现任县令的面说前任县令的不是,只能赔笑道:“前任赵县令那日刚卸任,或许是因为这个姚王氏才没有报官。”

      翟松没有追问这个话题,又回到了案子本身,“你没有随她一起?”

      阿碧难过道:“奴婢身契在姚府。”

      江沉舟想,若身契在姚王氏那里,想必阿碧会跟着姚王氏一起离开,但或许她选择留下来独自面对第二天清晨姚顺的诘难,也是一种勇气。

      翟松接着问:“她既已离开,为何第二天又会出现在姚府?”

      阿碧的神色愈发悲伤起来,涩声道:“夫人走后,我就一直守在她房里,一夜不曾合眼。四更天时,只听得屋外‘噗通’一声响。我出去一看,便见夫人的身体浮在荷花池里,我下水去救她,可已经太迟了……我应该跟着她的,死也要跟着她……娘家大爷好赌,她倚仗不了……一定是无处可去,才会寻了短见……”

      “你认为姚王氏是自杀,所以才伪造了现场。甚至你方才所说的,是姚顺指使你做的那些,也都是谎言。献上王贵夫妇推姚王氏假象这一计的人是你,因为你认定害死姚王氏的人不仅仅有姚顺,还有她的生身父母!”

      翟松的语气带上了些抑扬顿挫的情绪,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姚王氏穿着单薄,是因为她唯一的冬衣在第一次掉进池子里湿透了,你为了做戏,给她换了干净清爽的衣服。她没有别的衣服换,是因为她其他的衣服都拿去当了换钱给王贵做了赌资,对吗。”

      他虽是疑问结尾,却是毋庸置疑的语调。

      正在这时,蒲从心的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师哥!问到了!王贵的左邻右舍都提到姚顺已许久不接济他这个有如无底洞一般的老丈人,最近一年有余王贵的钱都是姚王氏偷偷去给的!”

      他和梅戴一前一后地出现在二堂门口,风尘仆仆的架势。在看到门内的情形后,蒲从心骤然停了下来,随后就听得“哎呦”一声,不意外的,梅戴整个人撞在他后心上,差点没把他撞撅出去。

      真是两个活宝。

      江沉舟觉得这一日里让人眼前一黑的时候有点过多了。

      但翟松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门口这两位乖乖闭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活像两尊门神。

      他又看向阿碧,道:“你忠心耿耿,一心想为姚王氏伸冤,这原本值得嘉奖。可你不该因此歪曲事实,捏造真相,让你认定之人伏法,那也是徇私,不是伸冤。你以为姚王氏跳入自家荷花池自尽,可我一开始就说了,她不是在荷花池里溺死的,她是被害后,投入荷花池中的。你再欺瞒,只会让元凶逍遥法外!

      “我不管先前的县令如何断案,凡我在此,便会追查到底,还逝者一个公道。”

      阿碧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翟松,那高大的身躯此刻在她眼中宛如降世的神明,她忘了哭,只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将她为了粉饰疲态而抹上的厚重妆容冲刷殆尽。

      她双手伏地,长久地跪拜下去,道:“大人,您若真能找到元凶,奴婢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翟松道:“不必,你只需告诉我,你把镇纸藏到了何处,这枚珠子又是从何而来。”

      阿碧擦了擦眼泪,道:“镇纸,奴婢丢进荷花池里了。这枚珠子,原本是夫人求的一串念珠中的一颗。夫人平素拜送子观音,念经诵佛,日日都会用到,因此一直戴在手腕上。可我从荷花池里将她拉上来时,这串念珠不翼而飞,只剩下这一颗,被夫人握在手里。我随手将它拿了出来,放在了亭子的石桌上。”

      翟松问:“姚王氏离开时,这珠串是否还在她手腕上?”

      阿碧回想了一下,道:“应是在的。我收拾屋子时,也没见到其他散落的佛珠。”

      翟松又问:“这串佛珠,是从何处求得?”

      阿碧道:“夫人平时会去云烟寺供奉香火,这佛珠也是寺里求来的。云烟寺的观音娘娘十分灵验,夫人四月前才开始供奉,没过多久就有了身孕,还亲自去还了愿。”

      她说到这,突然一愣,道:“奴婢想起来了,那一夜,夫人曾说过,大不了剃发当姑子去。我原以为……她说的是气话……”

      “云烟寺。”翟松道,“是东郊山上那座?似乎有些远。”

      站在门旁的梅戴道:“回大人,是有些远的。不过寺里香火旺盛,年前赵大人刚修了衙门直通云烟寺山下的官道,上山也有青石阶梯,如今要去可方便多了。”

      江沉舟一愣。他平日里除了到衙门干活,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县城里的观音庙都没去过,更是不可能跑到东郊爬那劳什子山去什么云烟寺。赵大人修官道这事算是他当橘县县令期间干过的唯一一件大事了,没想到竟是修到云烟寺的。

      照赵大人的尿性,云烟寺大约是捐了不少钱。

      这么说,驾车从衙门到云烟寺应该用不了多久才对。

      他的思绪被翟松的声音打断,“你是……”

      梅戴看翟松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忙道:“大人,我是梅戴啊。”

      翟松审视着梅戴,道:“你在这做什么?”

      梅戴战战兢兢道:“蒲侍卫说要去王贵家探听些情况,不认得路,我便带他去了。”

      翟松道:“我不是让你找郑大带你去吗?”

      蒲从心撇撇嘴,老大不情愿道:“还说呢,这衙门里的人惯会躲懒,我急着出去,正巧碰见梅戴,他说他也认得,我就叫他带路了。带个路而已,谁带不是一样。”

      翟松打断他道:

      “找郑大备马,去云烟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编,就硬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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