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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

  •   江沉舟猛地弹开,松开了翟松的手。

      翟松只是一愣,问:“怎么了,哪里疼?”

      是哪里疼的问题吗?

      江沉舟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带上副讪笑,道:“怎能劳烦大人……扶我呢。”

      “不劳烦。”翟松木着张脸,仿佛是尽量用柔和的语调说道,“叫我凌霜。”

      这称呼未免太过亲密,令江沉舟不自觉地想起不久前在他面前眼睛湿漉漉的翟大人。

      他面颊发烫,转念又想,还好驴子凌霜不在,不然能直接飞扑进和它同名的翟大人怀里,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想到这个画面,江沉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瞥见梅戴在身后乖巧地跟着,又看到翟松伸过手来又要挽他,赶紧后撤一步,趴到梅戴身上。

      “戴戴,扶你哥一把。”

      梅戴心思单纯,哪知道他两人间的弯弯绕,喜滋滋地把江沉舟扶住,欢快地道:“好的叔,没问题叔。”

      江沉舟:“……谢谢。”

      看来这辈子他们只能各论各的了。

      梅戴扶着他,又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

      “大人和叔感情真好,感觉就像是——”

      江沉舟着急忙慌地去捂他的嘴,他却已经语速惊人地把后半句说完了。

      “——失散多年的兄弟啊!”

      江沉舟手僵在半空,半晌才“哈哈”一笑。

      橘县土生土长的梅戴小娃就像白雪一样纯净,真好呀真好。

      他拍拍梅戴,道:“别乱说,哪好和大人攀亲,那是翟大人身体力行体恤下属。”

      翟松听了这话,好像不太高兴,呼吸都重了些,听起来仿佛是“哼”了一声,但细听又只是喘气声略重了些。

      也是,哪有人听见把仇人当兄弟不生气的。

      江沉舟有些尴尬,只觉得要再说些什么,于是道:“大人耳力超群,竟能听出蕊儿是晚宴上的红衣舞姬。”

      翟松道:“我并未听出,是梅戴问出来的。”

      啊?

      江沉舟见到梅戴和戏班众人打成一片的样子,没想到他还有这本事,不免很是惊讶,拍了拍他肩膀。

      “行啊,戴戴。”

      梅戴被江沉舟夸,开心地咧开嘴。

      江沉舟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又问:“可大人不是听出是蕊儿唱的《长恨歌》吗?”

      翟松轻咳了一声,道:“是诈她的。”

      啊?翟松也会诈人?

      “你是觉得她改变声线唱曲颇为可疑,再结合她被关押时住的单间,有离开不被发现的可能,才诈她的?”

      江沉舟试探性地问。

      “嗯。”

      居然干脆地承认了。

      江沉舟盯着慢慢走到他空着的另一侧和他并肩而行的翟松,想从他高大的身体里盯出当年那个总绷着脸的小古板来。

      翟凌霜这个浓眉大眼的,看着还是当初那副凶巴巴的正直模样,怎么瓤里也掺了些尔虞我诈的本事。

      不会之前看着我哭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吧?

      这是跟谁学的新型报复手段?

      江沉舟思绪跑偏,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笑。

      哪有人要报复还对仇人这么好的。

      虽然不知道翟松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

      他觉得自己好笑,不小心笑出了声。

      随后就看见翟松偏过头来看他,一脸疑惑,脸颊微红。

      莫不是以为我在笑他?

      江沉舟这样想着,又有点好笑。

      “差点以为大人是顺风耳。”

      他歪着头,拿微微上扬的杏眼瞧着翟松。

      不知为何,他竟突然一点也不怕翟松了,就像现在翟松这会仍是面带严肃,略低着头,用晦涩不明的眼神看他,但他不再会不自觉地低下头。

      正如不久前那般,直视。

      这次,先移开视线的是翟松。

      “不是。”

      江沉舟了然地“哦”了声,道:“是大人明察秋毫。”

      梅戴也在他身旁附和,“是呀,大人明察秋毫。”

      翟松的耳朵尖都红了,是太冷了吗?

      他大概是与害羞绝缘的。

      江沉舟这样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梅香院的门口。

      翟松道:“梅戴先回去,我和沉舟兄有话要谈。”

      梅戴很快接道:“好嘞!明日辰时还要搬石头,你和江叔早些休息。”

      翟松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也像江沉舟那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日做得很好。”

      梅戴很高兴,嘿嘿笑着行了礼,极为熟练地把江沉舟的胳膊往翟松手里一塞,就往自己屋里去了。

      江沉舟看着他的背影,风中凌乱。

      能不能不要这么驾轻就熟啊。

      江沉舟的确有许多想和翟松聊的话题,但他想了想那个已经被他们掀得各种物件东倒西歪的主屋和揉得乱七八糟的卧榻,又很想还是直接昏过去算了。

      他不想面对那一片狼藉。

      江沉舟兀自纠结,却听翟松道:“去你屋谈吧,沉舟兄。”

      “哦。”江沉舟被推着走。

      翟松就像把熨斗,把江沉舟心上皱起的褶子悄然熨平。

      屋里冷着,翟松把梅香院的侍女侍从都遣离了,他扶江沉舟去榻上坐着,自己麻利地生起炭火盆,又把炭火盆推到江沉舟脚边。

      门外,大约是蒲从心回来了,梅戴的大嗓门传来。

      “阿蒲!我火生好了!快睡吧!一会儿喊你起来!”

      蒲从心许是累了,回了个轻飘飘几不可闻的“哦”。

      江沉舟把自己团在榻上,翟松又不知从哪变出几个软垫塞在他身后。

      他也想帮忙,可他实在太疲惫,这个夜晚太过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他趁着翟松在收拾,用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精力把木芙蓉所说的十年前春水坊旧事转述了一遍。

      略去了他们在流放途中相遇的部分。

      翟松没有提问,只是偶尔用“嗯”来表示他在听。

      说到最后,江沉舟半眯着眸子问翟松,“你觉得她说的有几分真?”

      翟松在榻边坐下,道:“人大约都会粉饰过去,或因为所在视野窥不见全貌。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即便她所说的都是实话,也不见得都是真的,何况她的话里有诸多矛盾之处。”

      江沉舟抬起眼睑,道:“你也觉得她的话有矛盾?”

      翟松的想法和江沉舟大致相似。

      他简单地跟江沉舟说了说府里其他人的问询情况。

      赏梅园事发时丁魁和孟凭生开始没在场,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都睡得很死,仆役来叫才起来。

      据两人和随侍侍女所说,都是席上吃多了酒醉了,且院子离赏梅园最远,才没被歌声惊醒。

      江沉舟回想起两人在席上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和事发时那置身之外的模样,倒也不太意外。

      翟松又把苟璧和苟有利两人的对话说给江沉舟听。

      “金狸奴……”江沉舟忽然想到什么,“云烟寺的名单上,有个虎头狸!”

      翟松点点头,道:“刘幺儿说这金狸奴是阿林给他的,他没有道理撒谎。而蕊儿也说,是阿林叫她去灯笼里放纸人。”

      江沉舟喃喃道:“可阿林死了。苟安叫蕊儿去唱曲,苟安也没了……死无对证。”

      他低着头,搓着汤婆子。

      “虎头狸,戴着虎头的狸奴……这人,说不定擅长伪装!”他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说了下去,“不必是多高明的伪装,他要骗过的本就不是苟府的人,而是初到苟府的庆安班。”

      翟松接着说道:“苟安脸上有蜡,而蜡可做人形。我们在台上见到别海棠花的红衣舞娘,也许就是戴着蜡面具的苟安。火把他脸上的蜡融了,可难免留下痕迹。”

      江沉舟觉得翟松说得很有道理,翟松却泼了冷水,“但这只是主观推测,并无关键证据。”

      江沉舟一愣,想了想,道:“你说得对。我们看了名单,自然会把相似之物往上套。”

      “除非。”翟松接道,“找到识得金狸奴之人,问清楚。”

      这的确是个办法,但眼下他们都被困在木芙蓉园,也只能想办法先脱困了。

      江沉舟脑子里一团乱麻,抽不出线头,喃喃自语,“丑时戏台上的红衣舞姬若是苟安,那宴席上的又是谁呢?”

      “纸人。”翟松回道。

      江沉舟抬头看他起身走向房间里的灯台,拿茶水浇湿外面的灯罩,随后从案几上抽了张宣纸,随便撕成个人型,往那灯里一丢。

      灯台对面的墙上出现了个摇曳的人型,随着宣纸的燃烧晃动着,看起来就像在跳着怪异的舞蹈,直到它慢慢燃尽,墙上的人型也消失了。

      “原来如此。”江沉舟恍然道,“所以台中后面的那盏灯的灯罩里会有灰烬。”

      他已经有些迷糊了,耷拉着眉眼,还在强打精神。

      翟松走到他身边,道:“累了就睡吧,明日再想。”

      “哦。”江沉舟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心里想着,明日不想想了啊。

      “你也在这歇吧……”他任翟松帮他脱下靴子,把他挪到枕上,还在想那一片狼藉的主屋,全然没有注意到翟松在夜色中忽然变亮的眼眸。

      “辰时还要起,这里方便些……”他还在合着眸子絮叨,又往里缩了缩给翟松腾地方,“你也别想了,没多久好睡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困意的粘稠,像羽毛扇子轻蹭着翟松的心,让他只能回道:“好。”

      但翟松没有立时躺下去,他站在榻边,低着头,眸子里翻涌着暗潮,直看向背对他蜷缩着的江沉舟瘦削的肩膀。

      “莺啼鹤舞梅吻雪。”

      他忽然道。

      “什么?”江沉舟没回头,似乎累极了,半进入梦乡。

      “莺啼鹤舞梅吻雪。”翟松又说了一遍。

      “你怎么也兴作诗了……”江沉舟喃喃低语,用着他清醒时绝不会用的语气,“后一句呢?”

      “没有了。”翟松回道。

      江沉舟把自己往被子里卷了卷,轻软的声音里带上些调笑。

      “翟大人,诗作一半就好比屎拉半截,你是要憋死谁啊?不然,我帮你……”

      他突然停下来,翟松以为他睡着了,却听他轻轻说道:“罢了……我不会作诗。”

      “没关系。”翟松回道,“这前半句也不要了。”

      翟松躺下去时,江沉舟已经睡着了,他睡得很沉,呼吸都有些重。

      耳房的榻不大,但也够睡两个人,可翟松还是不自觉地贴了上去,将睡梦中的江沉舟揽进怀里,像揽一只羽翼顺滑的小鹤。

      鹤洁白的脖颈仰起,熟稔地靠近背后的热源,舒服地嘤叮。

      “翟松,你怎么像个地龙。”

      翟松微微一颤,抬头去看,发现江沉舟只是在呓语,他才放下心来,将胳膊搂得更紧了些,在黑夜里摸索着攥上江沉舟的手。

      江沉舟的手并不滑嫩,关节上生着冻疮,指腹上尽是划痕和茧子。

      翟松却牢牢攥着。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人人都会被视野蒙骗的。

      沈鹤砚,你想做江沉舟就做江沉舟,想抛弃过去就抛弃过去。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再不会叫你受苦受难。

      再不会让你独自离去。

      总有一天,你受损的羽翼会再度丰满,在天地间自由翱翔。

      我会托住你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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