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刈什

14、第 14 章

　　冬夜很冷，让赵尘星回忆起安王回京那日。

　　那日也是冬天，唯一不同的是那日下着雪，似鹅毛美丽的雪落在地上，被人踩到稀巴烂。

　　她是坤泽，没有父母的允许不能出门，赵尘阳知道她喜欢热闹，就带她趴在墙头往外看。

　　“啊！”

　　赵尘星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比蚂蚁窝的蚂蚁还多，他们都簇拥着一行队伍。队伍甲胄沉沉，发出的声音很吓人，她缩在赵尘阳怀里，惊怖地看去。

　　这么多人，好看的不好看的赵尘星都看见了，人们不是走着就是骑马，只有帝王华贵的车辇后跟着个棺材。

　　她吓了一跳，赵尘阳轻拍她头：“不懂了吧？那是安王，陛下第七子，十五岁上战场，十七岁就收回雁南十一城！是个男儿都想成为他！”

　　“那他是死了吗？”

　　“这个，这个，额，听说是没死，但这样的天之骄子坏了一条腿换谁也接受不了，”赵尘阳大人般叹息，护着她下木梯，“哥哥和你说，这样的人从云端跌落谷底，会变疯癫的，你别去惹他哦。”

　　别去惹他。

　　赵尘星躺在摄政王身边，一遍又一遍回忆这句话，按住那只描摹她唇瓣的手。

　　“王爷的腿……”她不知道要怎么发问，毕竟所有人都以为摄政王不能站起来。

　　李顾像是知道她的顾忌，收回手，躺下拉好两人的被子才道：“本王能站起来，只是右足有些使不上力，走路要跛着。”

　　这应该是机密吧？赵尘星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很是惊诧，再要问什么，此时李顾侧身捂住她的嘴。

　　“本王以为坤泽被强迫定是一言不发，消沉已对，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李顾很忙，每日里早出晚归，实在不想听她说话。

　　赵尘星也觉得坤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应该这样的。

　　她还有闲情逸致好奇，是因为摄政王还没彻底要了她吗？赵尘星敛眉，不自觉想起《百诫书》，想起那个被沉塘的坤泽，立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李顾察觉到她的紧绷，松开手，手指在黑暗中摸着她的脸，摸了满手泪。

　　李顾恍然，记起从前他母后对他说过，坤泽很能哭，可能都是泪腺发达，泪失禁。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以后他看见自己的坤泽落泪，就知道应该立刻安慰了。

　　“怎么了？”想起母后，李顾冷硬的心肠软了下来，托住赵尘星的后颈，在不碰她信香体的条件下带向自己，把人放到胸膛上，轻揉发丝，“哭什么？本王又没欺负你。”

　　赵尘星哭也是没有声音的，一如她的人，怯懦，卑微，软弱，她抓着李顾衣领，可怜得眼泪吧嗒吧嗒掉。

　　啊，真是麻烦，李顾望着虚无的床顶，顺着坤泽的后颈安抚，殊不知赵尘星的所有恐惧都是来源于他。

　　赵尘星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李顾将她轻轻放在身侧。

　　按蒋夜的话说，坤泽都想嫁给杨柚这样的乾元，人俊俏，地位也尊崇，还是能吃苦耐劳的将军，主要是屋里清净，嫁给他不用料理一屋子莺莺燕燕。

　　单独一个妾也是个人微言轻，身为中庸的女子，纵使怀了身孕，也构不成威胁。

　　赵尘星打量着婉娘三个月大的肚子，把人叫到跟前说话。

　　婉娘是个温婉的女子，听她说，她在家时隔壁有个乾元很中意她，可是后来西国偷袭大景，杨柚就把西国灭掉了，青梅上战场没回来。

　　赵尘星一怔，视线从那美丽的女子身上移开。

　　古训云，乾元可一正君多妾室，坤泽也可能被很多个同宗的乾元拥有，只有中庸是不被允许的。

　　她心惊，道：“中庸一般只和中庸成亲，你想和乾元在一起，不怕他有别人吗？”

　　说起故人，婉娘脸上露出甜蜜的神情，羞涩而又害怕地道：“他为我挖掉了信香体。”

　　应该是想起来那个场景，她脸色泛白，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才稳定下来。

　　挖掉信香体是一种极其残酷的刑罚，被挖掉信香体的乾元会变成中庸，地位一落千丈。

　　赵尘星摸摸后颈，害怕地缩了缩，婉娘见了忙站起来要跪下，赵尘星拦住她，小声道：“是我胆小，没有责怪你。”

　　她的生活日复一日，唯一不同的人便是婉娘，两人很快熟络，婉娘得了空还会给她做西国吃食。

　　杨柚回来时便看见二人在后院里喂鱼食，赵尘星温和地和婉娘说鱼种类，能不能吃，怎样做才能好吃。

　　他脚步顿住，心里怪怪的。

　　没有那个乾元不想后院安宁，可赵尘星和婉娘相处在一起，他只觉得不舒服，强自压下莫名的情绪，杨柚对身后的老侯爷道：“看吧，我说尘星会和婉娘和睦相处。”

　　老侯爷身形健壮，满脸胡子，闻言大笑：“你小子行啊！哈哈哈！”

　　他的笑声引起亭下人的注意。赵尘星回头见来人吃了一惊，慌忙跑过来见礼。

　　老侯爷审视着赵尘星，淡淡点了头叫人起来，招手叫来身后人，道：“你和柚儿成婚本侯也不在，这是给你的。”

　　赵尘星喏喏谢过，让宁宝接过东西礼物。

　　老侯爷见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心生不悦，赵家一家子的人他都不喜欢，老爹虚伪，老娘贪婪，哥哥平庸，姐姐胆小，赵尘星配他儿子至多纳个妾。

　　杨柚站在父亲和正君之间，目光直望天空，许久低下头，莫名其妙来了句：“听说你爹高升了，交趾刺史？那边乱，你劝劝你爹让他当心点。”

　　赵尘星懵懂谢过，杨柚不耐烦地瞪她，努下巴指自己身后，她才恍然大悟般跑到杨柚身后站着。

　　杨柚又瞪她一眼，对老侯爷道：“爹，何时进宫啊？”

　　老侯爷当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捻须道：“陛下这几日病了，只去拜见摄政王便好。”

　　赵尘星默然无语，在老侯爷走后才松口气，倒是杨柚扭头看她，模样有些奇怪。

　　赵尘星却是不敢看回去，捏住袖子一角正要说摄政王逼摄的事情，杨柚率先道：“你没病吧？”

　　赵尘星迷惑，摇头，一时没来得及说什么。

　　杨柚倒似是很高兴，不再多做停留，追着老侯爷去了，赵尘星唤他，他就往后摆手，反复吩咐赵尘星等他回来了再说。

　　哪里还能等他回来，赵尘星闭了眼，只道吾命休矣。

　　她性子弱，越是纠结的事情越到最后越不敢说。

　　坎坷不安地告别婉娘，赵尘星回了自己院子。

　　她嫁过来住的院子是杨柚的，用具不缺，仆从也不少，但对她没有多少敬重。

　　她要做什么都成，可仆从们不乐意了也不听，仆从不忠主，管家的事情就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在这府里所有人都听老管家的吩咐，老管家也瞧不上她的情况下。

　　久而久之，赵尘星就成了架空的正君，每日里老管家只需汇报一声，她点过头就万事大吉。

　　用过饭，她洗漱躺上床，又想起杨柚要她等他回来，便一直没睡，可直到半夜三更杨柚也没回来。

　　被窝实在暖和，她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帐外透进的微光增添睡意。

　　赵尘星呆呆望着床顶，手指无意识下移，无力地指尖划过胸口贴上小腹，再要继续下去时她猛然惊醒般回过神来，痛苦的蜷缩成团，双手握拳抵在肩膀上。

　　今日冬至，蒋夜添了衣服，臃肿得行动迟缓，手贴不到身子搭在两侧，可爱得紧。

　　她见赵尘星嘲笑自己，气急败坏地追着赵尘星打，骂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看我不收拾你！”

　　赵尘星嘻嘻笑着跑开，跨出门却撞在一个人怀里。她捂住额头后退一步，在看清来人时僵在原地，呐呐道：“夫主怎么来了？”

　　杨柚冷着眼看她，转念想起此行目的不得不软下脾气，可还是气赵尘星，试问那家的正君还在外面抛头露面，他大度不计较，这人怎么还不知廉耻，和别的人嬉笑玩闹，尽管是个中庸也不行！

　　他将赵尘星推到一侧，神色别别扭扭的。

　　赵尘星望着他，紧张地等着他要说的话，眼底的不安取悦了杨柚，叫他想起两人的身份。

　　他是她的夫主，支配她不是天经地义吗？有什么好愧疚的？

　　杨柚放宽心，声音高高在上如施舍般道：“那日父亲回京，在王府高兴便喝多了，没回来与你结契，过几日王爷又派我互送陛下去安山寺。”

　　他说不下去了，只道：“你今日早点回家。”

　　赵尘星一怔，试探道：“夫主那日叫我等你是要……”这种事怎好说出口，赵尘星羞得满面通红，如玉的面庞染了胭脂色，低下头拿小巧圆润的耳朵对着杨柚。

　　杨柚看得喉头发紧，他极想和她结契，可不知道怎的，每次他一想就总有事情做。

　　皱了皱眉，杨柚控制住要去捏赵尘星耳尖的冲动，转身走了。

　　杨柚身形雄伟不凡，行走间健硕修长的大腿有力，赵尘星想起两人未尽的事情，脸色越发通红，直要滴血了。

　　蒋夜倚靠在门后，甩着手中扇子，无意一笑，跨出门拍拍赵尘星的肩膀：“你在和杨柚打什么哑迷？”

　　赵尘星羞涩垂眸，一下是即将结契的欢喜，一下是摄政王会不会放过她的忐忑。

　　现在时间尚早，她还有许多差事要做，往日里乏味的事情现在却有趣极了。

　　看着书上的字，她都能想起杨柚，心头生出密密麻麻的甜和紧张，听说第一次会很痛，很难熬。

　　她脑子里都是这件事，觉得这一日过得既快也慢，一晃整日过去，当她捏着满手汗步入候府时，等来的却是杨柚的怒火。

　　婉娘的孩子没了，今生都不会再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