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游戏》巧克力草莓

6、第六章 螺旋上升

　　第六章螺旋上升

　　康桥一边挽着高之扬往楼下走，一边对着擦肩而过的龙昌和苏家迪使眼色。

　　龙昌和苏家迪会意，连忙躲起来。

　　高之扬只觉得眼前似乎走过了熟悉的人，好像......是在什么通缉名单上看到过？他驻足回头，却只看到粉蓝色的冰淇淋车，以及带着奶油色小帽子、兜售零食的南美人。

　　康桥见状，突然大声地问，差点把高之扬吓了一跳：“怎么啦？看见熟人了？”

　　高之扬怔怔地转回头，有些失望：“不，我看错了。”

　　康桥嘻嘻一笑：“心里有故事啊？”

　　高之扬面红耳赤起来，连忙解释，康桥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去坐电梯。

　　龙昌和苏家迪从冰淇淋车后面探出头来，见康桥在背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龙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度假专用花衬衫，把领口捋得平平整整。他好奇地用手肘戳了戳苏家迪：“那人谁啊？咱俩为什么要躲他啊？”

　　苏家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一大男人脑子里整天除了拗造型还琢磨什么啊，咱们上次差点被抓现行，差一点就没跑掉。老大那么努力朝我们使眼色，肯定是那人能认出我们啊！不是大哥，你牢饭还没吃够啊？”

　　龙昌也不爽：“谁说男人不能拗造型啊？要不是我家里那些破事儿，我现在说不定是什么国际时尚杂志的编辑呢！我看现在V杂志的编辑，品味还不如我呢！”

　　苏家迪叹了口气，摇头离开：“哥，你连我说话的重点都找不到，就别做白日梦了吧”。

　　龙昌“切”了一声，把手随意搭在冰淇淋车上，回头却看到冰淇淋商贩正一脸阴沉地盯着他。

　　龙昌清了清喉咙，尴尬地：“咳咳...ice cream，buy？How money?”

　　*
　　高之扬皱着眉头，看着一屋子人在缭绕的烟雾、迷幻的灯光里愉悦地蹦迪，屋子里却安静地出奇。他们的头上都带着耳机。

　　康桥也很尴尬：“我只是听人说，这有个仅限白金会员进入的酒吧，我来之前也不知道是静音酒吧。”

　　高之扬用目光探究着每一个人的装束和表情，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其实你太客气了，真的不用请我喝酒的。”

　　康桥想到楼上虎了吧唧的龙昌和苏家迪。

　　她一开始拉他假装恋人接吻的时候没有认出他，后来认出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跑，但是龙昌和苏家迪就在眼前，如果不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们一定会被抓到。

　　她不愿意让龙昌和苏家迪冒这么大的风险。

　　康桥狡黠一笑，毅然决然地凑近高之扬：“那怎么能行啊！喝，一定得喝！”

　　*

　　二人坐在吧台，高之扬点了杯迈尔21年威士忌，康桥点了杯贝里尼。酒保递过来耳机，康桥和高之扬都戴上了。耳机里的歌曲居然优美而舒缓，说是催眠歌曲也不为过。

　　二人看着舞池里欢快蹦跳的人们，开始怀疑人生。酒保解释道：“你们是吧台的客人，享有和舞池里面的人不同的环境。”

　　好好好，不愧是神神秘秘的VIP酒吧。

　　高之扬一心两用，边和康桥闲谈，边观察是否有可疑人士，成效斐然。

　　酒吧大门紧闭，音乐只存在于人们的耳机里，因此室内非常安静。他听到门口有个少年吵着要进来，保安不让，那少年便强行推门往里进。当然，他的力气没有保安大，因此争执半天也没能推开。

　　高之扬皱起眉头，想着所有的可能性。

　　劫持？没听说过劫持整个酒店的。

　　帮派火并？一个帮派试图找到另外一个帮派住在酒店里的成员。这也太大费周章了，既然知道行踪，在交通上动手脚会容易得多。

　　最大的可能，是要以酒店里的人为筹码，达成某种形式的谈判或是宣战？

　　康桥也留意到了门口的声音，不需要深想，她知道这也是康剑的人。

　　不等她做反应，高之扬便起身对着酒保耳语，塞了几张美元钞票过去。酒保脱下西装马甲，朝着门口走去。

　　酒保用西语对门外的保安抱怨着少年弄出的嘈杂声音，说他根本没办法专心上厕所。

　　VIP专享男厕所？

　　门外的少年嘀咕了几句，离开了。

　　酒保回来，向高之扬点头示意。

　　康桥松了口气，下意识看向高之扬，只见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威士忌。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戳戳他：“你让他去干嘛啦？”

　　高之扬避重就轻，绕开话题：“这个国家除了旅游业，其他产业发展得都不好。岛民都没什么钱，本国货币贬值又夸张，美元对他们来说是最保值的东西。来这的游客，只要有点钞能力，基本上想干嘛就能干嘛，杀人放火也不稀奇。”

　　康桥借机询问：“你很懂啊，经常来这里度假？”

　　高之扬点头。

　　康桥推断：常来这里度假，模样溜光水滑、一身名牌，看样子还常住五星酒店，家里应该是有钱有势。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怎么会那么狼狈地被同事挤兑、还被故意困在电梯里？

　　她当然不能开口问，很显然高之扬根本没认出她，她可不打算因为一点好奇心就自投罗网。

　　她观察高之扬喝酒，虽然每次都是抿一小口，但一直不停，显然是在故意灌他自己。

　　“有心事啊？”她试探着问。

　　高之扬点头。同时，他有些讶异地意识到：人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居然会格外诚实。或许是因为知道此生只会见对方一次，今后不可能再有交集，哪怕被对方知道了秘密，也不太有所谓。

　　高之扬要了第二杯酒，半真半假地说：“我要放弃一个我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其实，是要放弃一件他很喜欢很喜欢的事，一份他视为信仰的工作。

　　康桥早已猜到，一脸了然——年纪轻轻的豪门公子哥，除了爱情，还会有什么其他烦恼呢？

　　她淡定地问：“因为父母不同意？”

　　高之扬点头。

　　康桥追问：“他们觉得她配不上你？觉得她不够好？”

　　“嗯，他们是这样想，但我心里清楚，是我配不上她。最荒谬的是，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人，他们都会高声祝贺，说是那人的福气，说是一辈子的荣光......但到我身上，就有千百种理由说不行。”

　　康桥想起她还没有离开康家的时候，有个人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自己觉得很好，可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我大逆不道。”那时还很年轻的乔叔对她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乔叔的眼睛里有着令人遍体生寒的不甘与愤怒。

　　但康桥一点儿都不害怕他，反倒指着他哈哈大笑：“乔叔，你不会喜欢上我爸了吧？没事儿，我支持你！”

　　乔叔一开始还黑着脸，后来忍不住跟她一起笑出声来。

　　后来……后来一切都变了。

　　高之扬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最可怕的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选错了，是不是应该放弃。至少现在，我好像没有什么坚持的理由了。”

　　康桥在心底叹了口气：多愁善感的男人啊，整天就是琢磨情啊爱啊这点破事，缺乏格局。

　　她咣当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鸡尾酒，问高之扬：“你知道什么叫螺旋上升吗？”

　　高之扬明白她的意思。做任何事情都有平台期，不能因为平台期的失败就放弃努力。

　　他刚想反驳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康桥继续说：“我之前是个很想成功的人，所以我就去总结世界上所有著名的成功者的作为，想要正确归因，让我自己更好地度过这一生。我发现，成功跟道德水平、聪明程度、努力程度、家庭背景、人际关系都没有很强的相关性。哪怕一个人全方位的优秀，这个人也未必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但是我发现，成功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没有做一件事情——”

　　她顿了顿，“逃避。”

　　高之扬愣住了。

　　康桥左手托腮，漫不经心地用右手食指戳着桌上那杯粉红色的贝里尼：“如果你一开始就是因为别人的眼光才喜欢那个人的，那别人反对，你放弃，完全合理。可是如果你最初是跟随自己的心去喜欢那个人的，后来因为其他人的反对而决定放弃她，你确定接下来的一生都会以别人的眼光为准、永远不会后悔吗？”

　　她打了个哈欠，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而且，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说不定就有那些看你不顺眼、不愿意你幸福的人，故意说这样的话让你怀疑自己。我们可能不了解世界，但了解世界的人，未必能了解我们，替我们做决定。”

　　高之扬不知如何作答，突然灵机一闪，反问：“你刚才是在躲谁？”

　　康桥一笑：“一个不了解我，但以为自己很了解世界底层逻辑的人。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听她的。”

　　高之扬只当她说的是纠缠她的前男友。

　　或许是康桥刚才的话给了他某种形式的鼓励，他大脑飞速运转，高之扬有了新的推论：“小姐，跟你说一件事情，你先别害怕。其实有帮派潜进了酒店。刚才那个小孩一听这里是男厕所就走掉了，很可能说明他们要在更重大的场合进行性质更恶劣的犯罪，所以他们的下一步很可能是去二楼的宴会厅。可能会有爆炸，也可能会持枪挟持，趁他们还在熟悉酒店环境，我去宴会厅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你最好快点离开这里。”

　　他越说越胸有成竹，康桥那边却毫无反应。

　　高之扬回头，看到她已经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一杯就倒，小趴菜啊。

　　他笑了笑，刚想喊她起来，却也被一袭困意纠缠。困意迅速扩散成环绕他周身的无形迷雾，他的一呼一吸都逃不出逐渐浓烈的困局。像一尾狡猾的鱼，疲惫感借机钻进了他的口中，他却感觉被吞噬的是他自己。

　　高之扬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酒保回身看到他们沉沉睡去，丝毫不惊讶，只是打了一个电话，等待之前约好的人把他们带走，顺便销毁他手里的安眠药。

　　高之扬有一句话绝对没有说错——在桑托拉岛，有了钞能力，就能随心所欲。

　　但是，有钞能力的人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