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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蛊惑 ...

  •   一辆常见的青蓬双辕马车从罗府驶离,驶入人来人往的路上,很快融入人流当中。

      马车内,合漪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欣赏路上繁华热闹的场景,就连提着篮子买菜的妇人,与做生意的小贩讨价还价,落到他眼中,都是烟火人间的美景。

      容鉴默默凝视合漪,终究还是问出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你没有出过京城,哪里来的师傅,又怎么会与罗家人有接触?”更荒唐的是,合漪明明是妖,自称的师傅却是个老道士。

      合漪沉默片刻,道:“罗子籍与我是有缘人,他命中这一劫,需要我帮他渡过。”

      容鉴不明白,合漪与罗子籍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还是合漪在推辞,不想跟他明说,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难以接受。

      他们一左一右,正对着坐在马车两侧,容鉴同样掀开马车窗帘,浏览顺县繁华大街的景象。

      马车行驶在顺县主街大道上,放眼望去,街道两边开满鳞次栉比的商铺,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应有尽有,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街上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好一派热闹场景。

      可是容鉴的心思早已飘出天外,心不在焉扫视窗外景色。

      他心道,合漪透过车窗看到这般美景,会在想什么。是否会因为即将离开,心中产生不舍?

      又想到,合漪走之前,特意出京来见罗子籍,是不是代表,罗子籍在他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

      容鉴思绪烦乱,闭了闭眼睛,似要抹去所有烦闷。

      “你在宫外待了好些日子,陛下那边估计等的不耐烦。最近陛下忙于处理乌桓陈兵边关的事宜,占据他的大部分心力,等他处理完,缓过神来,他会来到容府接你回宫。”容鉴幽幽长叹一声,“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三天之内,我必须送你离开京城。”

      合漪放下车窗帘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难受还是欣喜,语气平静地说:“好,一切听容大人安排。”

      容鉴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闷的他难受不已。他自嘲地笑笑,罢了,在合漪眼中,他不过是个见过几面的人,比陌生人稍微强上一点,难道还奢望让合漪对他有感情吗?

      京城,原国师府旧址,国师死后,国师府迅速衰败。拓拔韬进京,感念宁长庚对他的协助,知道宁长庚一直思念先师,故而把国师府赐给他居住。

      经过简单的修缮,宁长庚住进师傅曾经的府邸,在这里睹物思人。

      鼎盛时期,国师府人来人往,除了国师与他的一众弟子,还有上百个供他们差遣的奴仆下人。国师死后,府里的人鸟作兽散,偌大国师府,一夜之间变成空宅。

      等宁长庚重新住进来,他只接受拓拔韬派来伺候的十几个奴仆,让他们做洒扫活计。

      加上宁长庚性格冷淡,与同僚甚少来往,平日国师府大门紧闭,上门拜访的人被拒之门外,偌大的府邸,人少的可怜,空荡荡地十分冷清。

      府内,只有主院住了宁长庚一个主人。下人们扫地的扫地,给花浇水的浇水,修剪树枝的修剪树枝,每个人都在努力干着自己的活,没人敢偷偷闲谈。

      他们用眼神交流,时不时瞥向紧闭的主屋大门,偶尔眼神相触,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担忧恐慌。

      无他,他们的主子,上次出门回来后,已经把自己锁在屋里两天一夜了。期间,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搅,送进去的饭食一动未动。

      屋里有时会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还有痛苦挣扎的嘶吼声,靠近门口,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种种迹象,让下人们很难不怀疑,他们的主人是不是发疯了,不然为何把自己锁在屋里,还伴有自残行为。

      他们只是伺候的下人,卖身契捏在主人手里,生死荣辱全凭主人喜好,即使发现什么,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默不作声地干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七岁那年,你家乡受灾,全村人背井离乡逃命。你爹重病,为了给他治病,你娘把你卖给人牙子。你插上一根稻草,跪在集市,被当做牲畜议论价格。

      是国师路过,好心买下你,见你资质出众,收你为弟子,悉心教导,你才有今天的成就。”

      屋内,宁长庚两只手,各被一条粗重的铁链捆绑,铁链另一端绑在墙柱上。手腕由于挣扎,被铁链磨破皮,雪白衣衫沾着斑斑点点的鲜红血迹。

      他披散着头发,眼睛通红,脸上尽是狰狞痛苦神色。

      “闭嘴!”他大吼。

      可屋内除了他,并没有其余人在。

      那个声音继续在宁长庚脑海中响起。

      “国师那么多弟子,可他最偏心你,比你爹娘对你更好,他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

      那个声音宛如梦魇,不断刺激宁长庚。

      “你曾发过誓,必定亲手斩杀合漪,为大周除去这个祸害。大周灭亡,合漪不但活着,还深得新帝宠爱,国师若是在世,看到这场景,不知要多伤心。”

      “哈哈哈……一边是对恩师发下的重誓,一边是你对合漪的私情。宁长庚,你舍不得杀合漪。”它一语道破宁长庚的私心,“可怜国师对你悉心栽培,临死前见你发誓才肯咽气,结果你转头把对他的誓言抛之脑后,你可对得起你的师傅。”

      宁长庚手指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铁链被他扯的铮铮作响。他垂着脑袋,痛苦地咬着牙,额头上汗水滴落打在地板上,脸色苍白得吓人,越发显得一双眼眸猩红可怖。

      那道声音依然不肯放过他,“纵使你痴情一片,宁愿违背对国师的誓言,也不肯杀合漪。可你想过没有,合漪会不会知晓你的心意。

      在他心里,你没有任何位置,甚至他会因为你是国师的弟子厌恶你。宁长庚,你真可悲,你的心爱之人,永远都不会看到你的存在,你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窥。”

      宁长庚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掌肉里,鲜血从手心滴落。

      “我知道是你,高通!”他咬牙道,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你趁机进入我的身体,想要挑拨我杀合漪。不过区区一道残魂,便想着操控我,定会让你魂飞魄散。”

      “声音”听见他的话,无奈地叹息,继而哈哈怪笑,“你错了,我不是高通,我是你的心魔。你心有执念,我才能在你的心里存活,你杀不了我,因为我就是你的一部分。”

      “胡说!”宁长庚大声呵斥。

      它冷哼,“别自欺欺人了,你明知无法狠心杀掉合漪,还为了让国师瞑目,用誓言欺骗他,在那时,执念开始扎根心头。

      重逢合漪后,见他备受拓拔韬宠爱,而你却只能默默注视,你的执念进一步加深。我这缕残魂进入你身体,不过是帮你认清你的执念。”

      宁长庚闭眸,“妖言惑众,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能出现基于你的执念,只要你执念未消,我就不会消失。”

      宁长庚默默念着清心诀,试图抵御“声音”干扰。

      “何苦呢?”它状似感叹,“心有贪念却不肯正视,一昧地逃避,既解决不了问题,又显得很无能。”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宁长庚不理会“声音”的干扰,闭着眼念清心诀。

      “行吧,你不愿意听就算了。”它好似有些气馁,继而说起另一件事,“合漪要回浮山了,大概在这两天。”

      宁长庚停住念清心诀,双眼睁开,眼中带着茫然。

      它幸灾乐祸,道:“容鉴说服了合漪,要送他离开京城,回到妖族祖地浮山。你知道的,浮山只有妖可以生存,人进入浮山,要么被妖吃掉,要么吸入瘴气毒死。

      当年,国师悄悄潜入浮山,偷袭打伤了合漪,才把他带走,靠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等回去浮山,除非他自愿跟你走,否则这辈子都再难见到他。”

      “拓拔韬不会答应让他回去浮山。”

      “容鉴害怕拓拔韬迷恋合漪,因为美色误了江山社稷,他希望合漪离开皇宫,远离拓拔韬。”它说,“合漪在京城并无牵挂,容鉴答应送他走,正符合他的心意。合漪住在容府,容鉴已然安排好,这两天悄悄把他送出城。所以啊……”

      它仿佛毒蛇,带着引诱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杀了合漪,他将永远留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不会属于其他任何人。这样,既对得起你师父,没有违背对他发下的誓言,又对得住自己的心。

      你想想,拥心爱之人入怀多么美好,他死在你怀里,你为他殉情,自此再无人可以把他从身边夺走。”

      至于容鉴要送合漪离京这事,自然不可能告知拓拔韬,它想做的是把合漪永远留下来,而不是成全拓拔韬,只有死亡方能永恒。

      宁长庚眼眸中的红色更深,似血一般妖异,他大吼一声,两只手用力扯断铁链。断成好几截的铁链哐当摔落在地,发出重重的声响,惊吓了门外伺候的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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