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发生紊乱》相温论太洲

1、走不出的游戏

　　大道上火伞高张，人群匆忙地在八街九陌里穿梭，夏天糖炒栗子一样把人煎出灼烧的欲念，烹炸出燠热和倦意，诸色人等斑驳陆离的火焰包裹成一个个混沌的不明物体，等一个时机来引爆，一切归于寂静。
　　如果当中有人抬头眺望，也许会看到一个少女站在最高的山庄望楼处俯瞰整个城镇。
　　这就是第三关的场景吗，付希及腰的浅金长发随风飘动，这身衣服实在是有些繁琐了。
　　极目望去，人们微缩成蚂蚁般营营逐逐，太阳渐渐西斜，远处银红的云淡成红灰参半。
　　付希低头研究自己的系带紧身衣和大摆裙子，如果不是注意到身后有人的台阶上站着的话，她也许会待的更久一点。
　　“抱歉，你也许在想重要的事。”身后的女人微微欠身，下巴小幅度地仰着，前额细碎的金发在阳光下晶莹发亮。
　　“我没什么事，”付希礼貌性地摆手，说来也怪，夕阳未至，西边的阳光不足以形成黑魆魆的遮盖，付希却看到自己手掌的影子重重地在她身上来回滑着，“我只是……忽然做了个梦。”
　　“但愿是场美梦。”女人对她坐在楼顶做梦这件事不可置否，蓝色的瞳仁在付希身侧的阳光直射下显得发浅，深黛色的连衫长裙被灰色阴影笼了一层波纱，让重工的衣料多了一层质感。这件衣服很符合她的气质，像一株精心培育的蓝色妖姬。
　　“只是场梦罢了，”付希淡淡地往下看，“这里景色很不错，殊致十分，气象万千。”
　　女人冷静，优雅，像梵高的《星空》那样静谧又美好，但就是这样才带着一丝诡异。按往常的经验来讲，女人是个角色，剧情还没开始，不能注视太久，会给NPC留下印象。
　　“即便如此，这样也足够让人头疼的了。”金发女人摇摇头，一副被困扰许久的表情。
　　“还没来得及介绍，我是兰斯山庄的主人，凯瑟琳·古特。今晚的新人宴会请务必参加，届时管家会准备好丰盛的美酒佳肴，希望你们玩得尽兴。”女人开始进行自我介绍的程式。
　　“很高兴见到您，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付希问。
　　“无妨，”女人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段时间我会安排你们住在山庄副楼，客人们还没有到齐，不过二楼已经住下了几位。”
　　论坛上说第三关开始难度升级，竟然困住了这么多人吗，还是说有其他含义？付希想。
　　“不胜感激，希望付希们聚会的热情不会打扰到您的安眠，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付希说。
　　她笑了笑，又一次欠身，转身离开了顶楼。
　　才刚开局，就错过了自我介绍的好机会，NPC不会觉得她没礼貌吧，付希欲哭无泪。晚宴之前还没有接收到身份信息，到时候穿帮可是会触发惩罚机制的。
　　付希注视着女人在视线里消失，终于崩溃出声：“系统，这到底是哪里?”
　　半个月前，付希受邀参加“跨星：代号073”这款虚拟世界游戏测试服，本以为参加第一章剧情游戏后就可以离开，谁知第一关吃吃喝喝勉强结局的付希就在惬意的准备退出时发现……没有退出窗口？！！与此同时付希才注意到那几天在她龟速的通关进程里，很多人早就像推塔一样离付希越来越远。
　　付希满怀忐忑地进入玩家论坛发出人生的第一条帖子：“游戏无法退出怎么办？”
　　5分钟后，系统论坛陆续传来消息提示。
　　玩家『爱嘉的波子汽水』：“不是吧不是吧，这个时间这个进度这个成就页面这个玩龄？？哥们心真大。”
　　玩家『一杯美式』：“大家都出不去了，有人猜想也许全部通关会找到出去的办法。”
　　玩家『夜半睡不着』：“大家快来欺负楼上老实人［滑稽.jpg］”
　　玩家『夜晚蹦迪老人白茶』：“怨气又上来了，这地方根本蹦不了迪！！等我出去要给差评！！！欺负二楼老实人。”
　　玩家『雀实不行』：“确实出不去，确实。欺负二楼老实人。”
　　玩家『仙人裸两足』回复玩家『夜晚蹦迪老人白茶』：“这位道友，贫道来介绍一个蹦迪好去处，位于第4关的朋克蹦迪吧，水酒充足，够嗨够劲爆，畅玩几天不是问题，只要避开酒保就行。欺负一波二楼老实人。”
　　玩家『夜晚蹦迪老人白茶』回复玩家『仙人裸两足』：“好家伙，什么设定，酒保开始禁酒？？不过道士也玩游戏蹦迪，这么刺激的吗？”
　　玩家『仙人裸两足』回复玩家『夜晚蹦迪老人白茶』：“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贫道可是拿着道士证的专业道士，请不要怀疑在下的专业性[狗头.jpg]。”
　　玩家『卡西亚』回复玩家『仙人裸两足』：“剧情恐怖向请务必带上俺，抱紧大佬的大腿。[可怜.jpg]顺带欺负二楼老实人。”
　　玩家『龙王是我』：“欺负老实人很光荣是吗？这个世道越来越乱了。欺负二楼老实人。”
　　玩家『一杯美式』：“？？？都得死。”
　　付希关闭了帖子，认命地推了一波剧情。这是付希第三次进入剧本，从上场古代剧本通关开启新关卡迫降到这里，时代背景的巨变让她再一次感受到想要回家的迫切，要知道重建一个世界观并不容易。
　　“系统?”付希重复道。
　　空中终于按照惯例拟态出一个3D动画影像模型，系统在不同的剧本中会给玩家分配有不同的AI助手，最开始付希被吸引来玩这个游戏也是因为有AI助手这种十分可爱的因素在。
　　从功能作用上讲，影像中拟像富含的元素暗示着这场剧本中涉及到的内容，但事实上起不了多大作用，就像扩展版图一样，玩家还是要靠自己来探索剧情。
　　这里是架空世界，人物的举止和装束来看倒像是西方中世纪时期。从刚才俯视的角度来看，这个位置地理偏僻。西边多条水道连接着主要国土，北边挨着雪山，山庄在小镇中间，西部环水，偏南一坐坐若隐若现绵延的丘陵，东南边远远看去一束火光冲天，像要把四周都焚个天烧地绝。真是个奇怪的生态地图。
　　付希正在思考时，AI影像加载完毕，一个10寸大的小男孩对着付希微笑，银白色的短发和白鸢尾色的燕尾服随风摆动，平纹绸的布料在风中擦出声。
　　“您好，付希是这场剧目的协助官，代号鸦盲。”
　　眼前男孩的音色有一种属于少年的青涩感。付希一怔，这名字似乎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请介绍这场剧目吧。”付希熟悉着丝质手套摩擦皮肤的触感，按惯例提问道。
　　这个游戏的规则就是，玩家解锁所有剧目才能知晓剧本全名，在此之前，玩家知情权就限定在每场剧目里和游戏结束后在玩家论坛的交流上。
　　“好的。正在加载第一场剧目。”鸦盲的薄荷色的眼睛眨巴了两下。
　　“地点：布鲁柯林王国下莫格罗什岛屿。”
　　“时间：下午四点整。已完成新手任务：与兰斯山庄女主人的会面。”
　　“触发地点：兰斯山庄顶楼。”
　　“触发的支线任务：减少宿主在女主人凯瑟琳·古特心中的怀疑。目前嫌疑值：50％”
　　“初始嫌疑值是多少?”付希问。
　　“55％。”
　　看来选择不深究是对的。
　　“怀疑的原因是什么?”总不可能开篇就遇到剧本大BOSS吧？
　　“涉及剧情主线，请自行探索。”鸦盲小手弹了弹衣摆，例行公事地回答。
　　“可以介绍有关于山庄的背景和庄主的人物档案吗?”付希不死心地继续挖掘。
　　“好的。”鸦盲低头俯视小镇。“以下是玩家初期可告知的信息。”
　　“词条：莫格罗什岛的历史。”
　　“莫格罗什岛处于布鲁柯林国土最东北地带，王国建立初期那里只是流民汇聚的地方，国都并没有要管的意思。但由于流民越来越多，物资又极度匮乏，导致常年来纷争不断，积攒起的海盗暴乱甚至威胁到了国家的治安，国都方面才不得不派下领主来管理，但流民们早已怨气满腹，历任的领主往往都铩羽而归，更有甚者命丧于此。”
　　“直至百年前，岛上来了一位贤者，因地制宜帮助此处流民培养农作物，扩充水产，勉强解决了流民们的生存难题。流民们感激万分，于壁立千仞中建了座高耸入云的庄园赠与贤者，其高度可俯瞰整个国家，这就是兰斯山庄。流民称贤者为庄主，并服从庄主的管辖。庄主则带着流民们归顺了国都，被封为侯爵，那上千流民也变成了岛上的居民。时代更迭，这里的人口数量早就远超平常既定的侯爵封建领地的人口规模。”
　　“词条：凯瑟琳·古特。”
　　“凯瑟琳是3年前继任的第四任庄主，继任初期她大力进行人才选拔，并严格推行论功行赏的制度。从小镇居民的视角来看，是个很好的庄主。安德鲁小镇中西部多水，主要农作物有水稻，玉米等，夏季大范围的持续性强降雨再加上系统本身稳定性不足，会导致洪涝和风雹等灾害肆虐，农物受创，唯一稳定的水产种类单一数量也不足。每到这时，凯瑟琳·古特就在粮食欠收的时节发放救济粮来帮助人们渡过难关。”
　　“听上去倒是个好主人。”付希说。妥妥的冰山女王的人设。
　　“从上级王族的准则来讲，凯瑟琳·古特并不合格。每年上缴的赋税远不如其他镇的多，凯瑟琳并不会和其他庄主一样搜刮民财讨好权贵。但碍于历任庄主在任期间岛上没发生过暴乱的原因，国都没有任何表示。”
　　“词条：莫格罗什岛。”
　　“莫格罗什岛的地理位置受限，西边毗邻布鲁克林国，东边与多熔岩矿产的热砂神庙相对，北边连着冰雪严寒的神谕山脉，西南边地精生活的古树沼泽更是难以踏足。
　　“小镇年轻力壮的劳动力要么农忙期做农活，要么去北边采集草药和冰晶，所以安德鲁的商道运送的多为农作物和药材，只有不要命的人才会去热砂神庙求宝石碰运气，那里狂热厮杀，是一群亡命之徒的聚集地。”
　　“冒死拼命抢夺生存资源?”付希推测。
　　“是的，那里炎热干旱，生存资源稀缺，尤其是水源，但矿石资源丰富，盛产香料。那里没有国家、法律和贵族间的等级，所有地位都靠个人能力，当地人善造铁精，打磨精矿宝石用以谋生。除此之外，热砂神庙还有一句著名的当地人彼此承认的话。”
　　“什么话？”
　　“向神报复。”
　　“看来神庙的居民不喜欢神的信仰，”这倒是有意思。
　　“这是有渊源的，也是剧情的一部分。”鸦盲继续眨着闪闪的薄荷色眼睛，“请根据提示尽情探索。”
　　“好吧。”专业的官方用语，只要一涉及主线剧情，这小家伙就笑着不说话，不像上一个助手一样小嘴叭叭个不停，几次都被付希套出话来。
　　该问的不该问的都问完了，下面到了关键时刻。
　　付希深吸一口气，用平常抽卡的冷静神态说：“请介绍我本次剧本的角色。”
　　越是不在意，越是有欧气，不是吗？
　　“收到，正在加载。”鸦盲的面部浮现出一张白色假面，他缓缓闭上眼睛。面具镶有银色渡边，从夕阳的光下细细看去还有某种花样的细小锤纹。
　　角色确定时，系统会载入角色信息，包括性格，喜好，习惯，经历等等，在剧目中，助手既是剧本进度的监管者，又是最了解玩家的人。每个助手都会有专属于自己的标志。
　　看来，鸦盲的标志就是白色面具。
　　“读取成功，宿主是否准备导入?”鸦盲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状似轻松地对付希微笑。
　　也许这次角色难度不大，付希松了口气。
　　lucky！天色还没暗下来，还赶得上晚宴。
　　“开始导入。”语毕，付希的手里随即出现一副和鸦盲外形一样的面具，缓缓佩戴在脸颊处，尺寸刚刚好。
　　“玩家0473号开始导入角色记忆。请注意，导入中禁止开始剧情探索，触发剧情会导致记忆导入失败，系统将会对玩家开启惩罚机制。”
　　“导入进度：07％，预计5分钟后完成导入。”
　　“导入进度：43％，预计3分钟后完成导入。”
　　“请玩家保持独处的环境。”
　　“导入进度：87％，预计一分钟后完成导入。”
　　迟来的晕眩感胡乱蔓延着，一段段不属于本人的记忆争先涌现，而玩家要做的就是强制自己不予理会，随机查看某段记忆会导致先入为主的主观看法。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恭喜开启第三关卡。”
　　“恭喜解锁新的角色人物。”
　　熟悉的系统开篇提示音。
　　“叮————”
　　“恭喜达成契约缔结成就：搭乘假面特快车。剧情难度提升。”
　　“恭喜达成职业成就：盛开的彼岸花。高危职业开放。”
　　熟悉……？WTF？！！
　　不得不说，自己的运气真的好到极致。
　　付希此刻终于想起来了“鸦盲”这个名字。
　　位列论坛协助官神秘领域榜第一位，仅有两个玩家接触过，其中一位还是蝉联剧情向剧本通关榜单前十名之一的大神！抱怨其“难以揣测”，“不通人情”，且都以be结尾。这些是自己当初闲着无聊时刷到的冷门贴，难以置信，这么小的匹配概率竟然会发生在她一个新手玩家身上。
　　骂街的话还没说出口，付希的意识开始陷入混沌。
　　“祝你好运，伊芙琳。”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
　　伊芙琳？一种可恶的熟悉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