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怨种npc如何改造剧本》莫昙Mo

74、遗憾错位

　　程砂平静地接受剧作家生气的事实，并打算让他打加时赛，不过没关系，他从开始就不认为剧作家出现会不搞点事情。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形在瞬间不稳，下一秒，程砂直接消失在原地。然后，叶秋暝出现了。

　　哦，就是这家伙，这并不是剧作家第一次见叶秋暝，但从没仔细观察过，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为什么那么吸引程砂。

　　先以人类审美评估，首先，外貌协会一定喜欢叶秋暝这款，外貌过关，然后呢？性格……算好？至少真谈恋爱起来是真粘人。

　　也是真发疯。

　　好吧，让我看看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是否配得上程砂毫不动摇的偏向，一个堪称客观的家伙居然会偏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时，剧作家是这样想的。

　　……

　　叶秋暝意识到他现在在一个女人体内，他照了镜子，是个中年女人，隐约有种猜测，那就是这女子是程砂、阿欣说过的那个。

　　他快速在心里过了遍程砂、阿欣说过的剧情，而后才有空观察周围的情况，下一秒，那个女人却开口了，“好了，书熠，以后你就只和妈妈在一起，你一定要听话。”

　　叶秋暝，“？”

　　后来他搞懂了，眼前的女人叫沈云，她刚离婚带一娃，工作非常辛苦。

　　但生活总有希望。

　　她很努力，所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辛苦，但勉强能养活自己和孩子，有段时间沈云几乎什么都做，连轴转，她甚至三班倒，累是挺累，可回头看一眼杨书熠，又觉得一切是值得的。

　　当然值得，她不会让这件事不值得，所以沈云将这种疲惫大方展现出来，她是跟杨书熠明算账的，当杨书熠上学，需要用钱，她省吃俭用也要给得出手，下一秒开始说自己多么不易，供着孩子多么艰难。

　　小孩子能懂什么？小孩子只会半懂不懂地点头，而正因为他们不懂，更会理所当然附和，简单来说就是，长辈说的都对。

　　杨书熠懵懵懂懂点头，对母亲的辛苦深以为然，一次两次，他听完就忘，八次九次，他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要得太多，n次，他害怕开口并觉得自身拥有原罪，我给母亲带来了负担，所以，我要听话，我要完美，我得变得让母亲觉得值得。

　　与杨先生失败的婚姻不同，沈云彻底掌控了另一个异性，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她偶尔也会想不应该将焦虑和压抑转嫁到孩子身上，可疲惫总忍不住让沈云变得面目可憎，变成她自己都不喜欢的模样，如果未来能给她一个明确利好的结局，她一定比任何家长都开明。

　　实际上，努力生存已经耗干她所有的心力，沈云没时间关注儿子的心理状况，直到某天早晨，年龄还不算太大的杨书熠说：“妈，以后我自己上学去，你不用顾着我，省得麻烦你先送我再出去工作。”

　　沈云有一瞬的愣神，从前杨书熠上学靠哄，一定要她亲手送到学校，但现在不会，甚至有次她晚点回家，担心杨书熠有没有饭吃，却发现那孩子已经能自己做饭，做得相当好了。

　　他变成听话的小孩，同时成绩也步步上升，变成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却在这个清晨让沈云一瞬间恍然，“真的不用妈妈送你去吗？”

　　“不用了妈，你放心去吧，不用想着我。”

　　沈云当时察觉到了杨书熠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省事，越来越优秀，但同时又有什么渐渐流失了，在这个早晨让沈云有些恍惚，然而她没空思考那么多，繁忙的工作将一切压回现实。

　　她真的没时间想。

　　后来沈云回家过年，这时候的杨书熠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熠熠生辉，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

　　在大家都感叹这对母子苦尽甘来时，更妙的是，有人告诉沈云，她的前夫投资失败现在背了一屁股债。

　　“小云呐，所以说，你这是幸还是不幸呢，幸好走得早，否则这一家不拖死了。”

　　“哦，还有还有，他后来娶的那个，听说要跟他离婚呢，我听别人说好像孩子都不是他的……当初他不是仗着那女人怀孕，不要你和小熠嘛，这下现实报了。”

　　沈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杨先生的事，因为杨先生确实好久没出现在她生活中，她太忙了，忙着每时每刻都在想方设法努力活下去，忙到没空思考儿子的变化，更没空去想那些不甚美好的过去。

　　然而作为人类，她当然在那刻感到一丝快意，并不是因为在意，只是觉得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现在境况倒转过来，沈云的前夫杨先生被生活重击，而沈云，却在努力面对社会的考验。

　　你知道她的作品变成什么，一开始是家庭和孩子，现在，则全然变成杨书熠，沈云要他变得优秀，生活也确实在渐渐变好，一切如她期待。

　　后来杨书熠参加工作，沈云得以从忙碌中解脱，杨书熠一直知道母亲的不易，所以他极力想满足母亲物质上的需求，像是翻出幼小的那个自己还债，他终于有能力偿还，这显然并不是一种健康的母子关系。

　　他有尝试改变吗？其实是有的。

　　只是时间过得太久，逐渐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他们明明应该是最亲近的亲人，却渐渐开始不知如何相处，长时间缺乏交流导致对彼此的了解都尴尬地停留在很久之前，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索性减短交流的时间。

　　他正好有工作当掩护，但沈云不同，他们对彼此的需求遗憾错位，因为沈云，他的母亲，现在终于得以获得更多时间。

　　过剩的时间让她终于有空回头看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小身影，却逐渐发觉，那个身影早已长大，而且走出去好远。

　　杨书熠逐渐发觉母亲想要更多地参与他的生活，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幼小的孩童，杨书熠知道如果是他在当初母亲的位置，他未必能做得更好，他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已然过去。

　　很抱歉，他独立了，不再需要亦步亦趋的目光，只是沈云没有走出来，于是参与在杨书熠这里变成干涉。

　　具体表现为，杨书熠一回家就被沈云安排相亲，她想把自己认为好的给他，却没发觉当初的小男孩早已不是当初的小男孩，他们的时空遗憾错位，沈云站在昨日看他。

　　一开始他是，“妈，下回咱们还是不要一回来就相亲了。”

　　后来直接，“妈，你就没有别的事吗？”

　　沈云尴尬片刻，发现她确实有时间做其他事，譬如和其他老太太散散步，甚至组团旅游，但她玩不下去，似乎骨子里就只存在忙碌的因子，且从来不会思考自己。

　　“有……倒是有的。”

　　“这样吧，等下回休假我们去旅游如何？”

　　“小熠啊，妈妈觉得上次那个女孩子不错，又文静又大方，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找个人照顾你……”

　　你看，她还是想要参与，因为那是她的作品，倾注了沈云全部的心血，而没有了家庭又有多余时间的沈云自然将一切注意力都放在杨书熠身上。

　　这让杨书熠不再想讲话。

　　后来他终于如沈云所愿结婚，但新娘并非沈云期待的、传统的女孩。

　　新娘漂亮自信，主体性较强，杨书熠瞬间被吸引，只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很强的能量，似乎永远能掌控自己，强大而克制。

　　优秀的人会互相吸引，二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这却让沈云非常不满意，完美的杨书熠逐渐长成她不熟悉的样子，这让沈云感觉自己是被排斥在外的，尤其这个新加入的女人，她年轻、耀眼得让沈云有些嫉妒。

　　其实她总是让沈云想到年轻的自己，但那时的沈云没那么幸运，杨书熠带女友回来那天，沈云开始是热情的，最后发觉自己克制不住想挑刺，最后将气氛弄得很僵，所有人都很尴尬。

　　在所有人都离开，只剩沈云的时刻，她盯着滴答滴答的时钟看了很久很久，那是个老式摆钟，后来杨书熠说扔掉给换个更好的，沈云没同意。

　　她不知为何不想同意，只是觉得那玩意从年轻就跟着自己，老物件都有灵魂，就那么轻易扔掉未免太不近人情。

　　杨书熠不解，倒也随她，但终究无法理解，这就是代沟。

　　沈云是这样盯着摆钟缓缓摇动，终于承认，如果是年轻的自己一定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为什么时间会把人变得面无全非？她孤单地坐着，终于发觉杨书熠已经走出去好远。

　　如同她无数次给幼小的杨书熠以背影迫使他成长，现在，成长的杨书熠同样逐渐走远，如果从母子缘分上看，他们这对母子确实缘浅。

　　那栋老旧的公寓楼其实也有新的时候，叶秋暝得以在沈云的记忆中看到公寓楼全新时刻，那是杨书熠买来给沈云养老的，起因是他和妻子要去国外工作，但沈云不愿意一起过去。

　　她与杨书熠的妻子单方面不和，更多时候是沈云喜欢挑刺，这从他们初见便可见一斑，杨书熠夹在中间时常为难，分开也好，尤其人到老年，他觉得母亲的脾气愈发古怪起来。

　　沈云是有护工的，物质条件没法说，多余的房间就找人打理租出去，作为沈云的一项隐藏收入，只是，她这地块风水一般，当初买下来时杨书熠并未在意，他不信这个。

　　包租婆脾气古怪，看起来是个刻薄的老太太，护工也是经常被折磨得换了一个又一个，如此下来，此公寓楼实则门庭冷落，并无过多租户。

　　然后呢？

　　然后某天，临近过年，杨书熠本来说要带着妻子孩子一同回国，临近出发却又有事情处理，他急忙打回去告知沈云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太太却早已规划好一桌年夜菜，就连不喜欢的儿媳她都盼着回来，这样她能见到杨书熠，能看看孙子。

　　结果呢，结果是，“哦，好，你先忙，顾好自己，一定顾好你自己……”

　　她放下电话呆坐许久，护工还没来，她站起往卫生间走去，腿上还有些麻，漫长的失落开始蔓延，沈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总之她往卫生间走去，却一时不稳，摔倒在地面上。

　　似乎有温热的血液浸透了眼睛，眼前鲜红一片，而沈云头昏眼花。

　　就是这样一个意外，让她永远都不能知道，后来的杨书熠终于忙完一切，还是改签了最晚的一班机票，想回来陪她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