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51、霜城

　　亡魂如潮水般涌入，他们难以诛杀，还跑入了居民区中。
　　“这些亡魂的攻击手段并不强，但善诱人心神。”前来汇报的神司面色紧张，“他们被投入人群之中，又不着急攻击，关键在于如何迅速拣出他们。”这些亡魂就像是随时会苏醒的野兽，外边看察觉不出有哪里是厉害的，但毕竟牵扯到数万人的性命，谁也不敢托大。
　　十风看着东边乌云下升起的一道白线，紧皱着眉：“南边神司都来帮忙，西边首将不能少，对方可能还有后手。”
　　神司领命，立刻往回奔去。
　　十风眼眸一动，雷枪贯穿数道亡魂。
　　“混入人群的亡魂难以消灭，”南禹已赶到此地，“哪来这么多亡魂？”
　　“我看是老陆动手了。”十风动作没停，四面搜寻着亡魂，“但他怎么会来对付神宫？”
　　“这样不行。”南禹停下脚步，凌步踏至树梢，“数量太多，弄不好就要伤及无辜。”
　　十风冷静地说：“是西边守城门的神司出了问题，有个叫‘连识’的人跑了，还带走了不少人的尸体，是他开的城门。”
　　“现在追究责任没有意义，”南禹自然也得了消息，“若是实在没办法，得着人下去找阎王。”
　　“不是追责，而是提醒。”十风象牙扇忽斥狂风，将一众亡魂卷起，“我担心咱们身边还有细作。”
　　连识是几百年前就加入神司行列的，并非江离叛逃带走一众神司后安插进来的，他是一枚藏了数百年的棋子，南禹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其他这样的人。正在他纠结之际，天空中一片云开。
　　十风抬眼望去，一道乌黑苍龙在云间显露身形。乌云被震慑开，低沉龙吟缓降在天都众人心头，窒息般的压迫感在方圆百里蔓延开来。
　　石青鳞片逐渐翻动，等二人看清他的面部，才发现他没有龙角，额间只有一对突起，竟是一只大蛟。
　　彦川双目精光闪动，在龙身隐入层云后变回人身，自天间一跃而下。他左手带着扳指，在坠落时轻轻转动，一道古桥乍现，稳稳地承住他。
　　南禹吃力地辨认着桥侧的字，面上露出震惊：“这竟是奈何桥？”
　　“奈何桥下镇奈河，那是黄泉界的东西，怎么到这里来了？”
　　彦川左手五指蜷缩，无数亡魂伴随着扳指里的阵阵悲鸣涌来，奈何桥静静立在半空中，所有亡魂争先恐后地钻入其中。灰袍在风中飘荡，彦川低下眸，对两人说：“临天君派我前来施援。”

　　寒舟背着月光下棋，黑白相恃，谁也不占上风。
　　月光悠悠，寒舟的影子从棋盘上延申向对面。他又落一子，影子触及墙角，变作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临天君说动了阎王，但他无法证明这些亡魂是平安殿的人。”对面的影子说。
　　“不算白费，引了个大家伙出来。”寒舟拈子不落，“奈何桥啊，阎王也是下了血本。”
　　对面的影子身子往前倾来，露出一张和寒舟一模一样的面孔：“可我们还是露了底牌。”
　　面前棋盘仿若天都地图，黑子的西面出现了严重的缺口，若不及时堵上，北面也要遭受波及。寒舟落了子，影子堵上西面的口，白子忽然在南边“啪嗒”叩下。寒舟嘴角一扬：“连识带回了不少尸体，甚至有神司的尸体，这些人可比那些亡魂有用得多。”
　　“西边补缺，南边的空隙就是破绽。”影子声音一沉，“霜城。”
　　山洞外风声一缓，月光被黑云遮蔽，影子消失不见。

　　初尘沿着长阶下山，八千石阶上的每一处磕损他都记得清晰，放慢速度时回忆刹那涌来。
　　花玄留在了两千阶，这里对他而言上下方便，不至于太累。上次他竭尽全力爬上山顶，没人看管之下竟在冷石上睡了七天七夜，醒来时连阶边野草也看作美食。
　　初尘到宅子时他正在树下修炼，阳光被繁茂的叶子拦下，斑驳地洒在花玄身上。花玄睁开眼，忽然站起身说道：“师父？”
　　“修炼得怎么样了。”初尘将他那藤棍拿过来，比以前更加光滑。
　　“又生出些疑惑来。”花玄倒不着急问，说，“只是这棍棒使得比从前要得心很多。”
　　“那是自然，重楼君桐华亲自给你赐的，连我也没这面子。”初尘带着花玄往山下走，忽而问，“青祁呢？”
　　“还没醒吧……”花玄疏忽顿步，“你认得她？”
　　“她曾是苏净身边的狐仙，谁人不识？”初尘语气平静，“只是变作了今日这番模样，实在有些难辨。”
　　花玄踟蹰两步又跟上去：“她只说曾在人群中遥遥见过你一面，后来走火入魔，堕入凡尘。”
　　“她身为狐妖，却能在天都修行，托的是苏净的福。”初尘将手覆在袖子里，就像他将所有情绪藏在眼底，“走火入魔确有其事，竟是因为我？”
　　“是吧……”花玄错开话题，“那太一正阁被你所灭，她会不会……”
　　“她若早有预料，六年前的凡间寒潭就不会救我。”初尘始终走在花玄之前，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何况她功力尽失，连原身也维持不住，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花玄总觉得初尘还瞒着他什么，终于没说出口。
　　“这地方就不错。”初尘走了几百阶，从小路过去寻得一片空旷。
　　“什么不错？”花玄没细数走过的石阶，觉得大约走了五百，“修行吗？”
　　“我们自从降临人间就开始了修行，你需要的是机缘，一个能更进一步的阶梯。”初尘手里静静躺着一面镜子，随着白袍缓掀，镜子开始震动起来，“里头就是前不久封印的狰兽。”
　　“狰？”花玄略有耳闻，“听说此兽惯会伤人，将他放出来……”
　　初尘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放他出来，而是送你进去。”镜子变作深色流汞，在前方逐渐汇聚。花玄透过这面大镜往里窥探，独生着一只角的异兽也正死死盯着他。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狰’。”花玄握紧了藤棍，眼里斗志渐起，“我想让他变成我的座下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