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50、金甲

　　夜里的天都一片祥和，这里毕竟是天海昔日里最为繁盛的地方。
　　西面的城门外，一道黑影策马疾驰，即将脱离昏暗，奔入月光。
　　城门上的守将别过头，似乎听见了远处有人在喊叫。他四面寻觅，恍然间看见了那道人影。他疑心是自个儿看错了，揉了下眼又抬起头，城门前的道上一片寂静。
　　月光斜撒在地面上，马匹与那人被一箭钉穿，一只手用力地往前探，差一点就能触碰到那片光明的土地。
　　城门上的守将“啧”了一声，打算回去先向人汇报。他奔向驻守在此的神司：“大人，那边似乎有……”
　　那假寐的神司忽然睁眼，守将话音没完，颈边出现一道细细的红痕，在他震惊的神色中缓缓倒下。
　　“我知道。”连识用袖子擦了擦匕首，没着急处理尸体，而是看向西边。

　　“溟汐，你能成吗。”初尘问道，“我觉得问题不大，毕竟成为近卫，不一定非要上战场。”
　　泓峥关心地看过去，溟汐点点头：“自然可以。”
　　初尘的指节一个个敲过名册上的人，说：“巡墨君是界无时代的说法，日后就肯定不能用了。他也来。”
　　长留不在议堂，容海替他说：“师父说了，只有临天君肯收留他就行。”
　　初尘扬眉一笑：“那么就定下了，十八座金甲卫就此成立。”
　　“好。”
　　倒是容海又提出异议：“临天君大人，那铠甲能做十九件，南边东西送来后我师父点验过货了，十九件还有余，怎么就十八个呢？”
　　“还有个得给金甲卫统领，”初尘看向一边的左君竹，“你做得到吗。”
　　左君竹一惊，他已有了临天君弟子的身份，对于其他名头没什么兴趣，何况自己就是个凡人，天赋虽高但日后恐怕进步缓慢，初尘把此位交给他，左君竹也有些发懵。他不确定地问：“我？”
　　初尘点点头，看了圈堂内诸人的神色：“他算是我坠入凡间后身边的第一个人，亦与苏净有些关联，不如先让他做阵子首将，若是难以服众再换也不迟，期间还请各位多照应着。”
　　初尘如此放低身段，话又讲到了这个份上，无人再会反对了。
　　容海笑着应了一声：“师父说了，金甲最迟十日就能做成。”
　　“不急，”初尘说道，“这金甲得仔细点做，每个人的习惯都需考虑进去，你们分次去神机阁找长留吧。”初尘站起身，他在左君竹监工的金莲椅上坐得舒服，伸了个懒腰说，“这么晚了，麻烦诸位跑一趟。”
　　容海也打了个哈欠，第一个转身。他还没迈开步子，门外就有人传报：“君上，天都西面城门遭遇奇袭！”

　　城墙上的连识静静站着，看向缓缓打开的城门。
　　密密麻麻的恶鬼涌入城中，四面看守的将士都被他杀尽了，等天都内部反应过来，恶鬼已杀到界无门前了。
　　他在黑夜里看见不远处一个晃动的火苗，注视片刻后道了声不好，沿着城墙疾奔而去。
　　火苗照不清烽火台的全貌，宋璋凹陷空洞的眼窝在火光里格外刺眼。他耳里只有从未停歇的恶鬼嘶吼，还有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宋璋打翻了堆叠的铠甲，匆忙地擦亮火石，一道银光被他看看躲过，匕首钉入墙面。
　　“火！”宋璋气海已空，全部希望都在这一点火石上。他近乎崩溃地喊：“火啊……”
　　连识撑手翻过尸体，那火星点燃了烽火台，他面色凌厉，在百步之外放出一道长风，将那火星击灭。匕首紧随而上，在寂静中抹了宋璋的脖子。
　　连识松了口气，却听风声乍止，北面的万里烽火台迅速铺开火光，在黑夜中仿若烈火长龙！
　　哨箭穿破风声，连识没轻易露过招，前面杀人用的都是匕首，想来不会被轻易发现。于是隐蔽身形，往西边城墙外疾走。
　　后方雷光闪烁，十风已乘风而至。

　　初尘已来到景堂山巅，极目之中窥得几点星火，在天都北面点燃。
　　“江离不会这么着急地开战吧……”小白低声说，“若是天都城破，我们也要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界无没那么容易失败，他稳坐三界共主之位上千年，不会是无用之辈。”初尘淡淡地说，“倘若奇袭之后是大军，界无已经反应过来，天都没那么容易攻进来。能突破城门的，只有奇袭。”
　　“光是奇袭能突破城门也不容易，我看是内外合击。”小白探着头，“界无在西边有这么多驿站，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这么说内奸就是城门首将。”初尘摇摇头，“可南禹在西边的防守最厚，就算有内奸，也不会逃过他的眼。”
　　“南禹放下的除了普通首将还有神司，倘若是神司叛变呢？”小白说，“那就惨喽……”
　　初尘转身时风起，白袍挡住了小白的视线。初尘拿出一面小镜，里头的狰兽已安静下来。他说：“白日时他惯不安分，我担心这么小一块混沌镜承受不住。”
　　“霜城如今已归于我们的领地，镇妖塔还可以重建。”
　　“霜城位于天都南，更是三方势力交汇之地，不好托大。”
　　“钟山呢？沈丹臣和桐华交手时山体几乎没有一点损毁，而且钟山和天都也隔得远……”
　　“东边还有大小势力，离景堂山又有点远，我放心不下。”
　　小白沉默下来，他忽然灵活地跃上初尘肩膀，看向混沌镜时里面倒映出饕餮的巨大身影。
　　“同样是古兽，你能不能吞了他？”初尘忽然侧头。
　　“只是沾了点饕餮的光而已，我食量小，吃不干净的。”小白说，“倘若彦川能抓紧修炼化为苍龙，说不准能够吃了他。”
　　“上一次的化龙失败叫他留下了隐疾，除非有天大的机缘，否则这辈子便是无望了。”当年九相身居东海还败给苏净，就是因为帮助彦川修复经脉损耗严重，足可见化龙失败对彦川的影响之大。
　　小白看向了西边远方的天都，夜里的灯火犹如天上繁星：“你下凡时去了趟幽冥山，你说陆闫打算站队了，怎么还没动作？”
　　“他是张底牌。”初尘忽然一怔，露出笑容来，“江离奇袭若是不想全面开战，这一回极有可能动用的就是死人军队，那么这一次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他收起镜子往山下走，“出发。”
　　小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能派上用场了？”
　　“自然是从黄泉界拿来的东西了。”初尘说，“能镇压鬼魂的东西，黄泉界少不了。”
　　小白拦住他：“千金之躯不涉险境，抓着狰兽已是凶险无比，这一次你绝不能再去了。”
　　初尘知道是左君竹透露了前不久发生的事，当即苦笑一下说：“我若不去，谁能阻他？”
　　“界无手里有的是大将，不过是一群死人军，你也不必非要卖这个人情。”小白劝阻道，“你若再陷险境，景堂山几十万人的努力就白费了。”
　　初尘回头望向天都的星点灯火，想了想说：“让彦川去。黄泉界本是世间鬼魂的去所，如今被江离所拘，这些鬼魂一定要尽快归还黄泉。彦川守在北边，跑得快。你叫人八百里加急将此送给他。”
　　小白化为人形，接过了初尘递来的扳指，握在手心时传来沉重而冰凉的质感：“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