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45、天雪

　　西边江离作乱，初尘受邀进宫。
　　“在天下大义的角度上考虑，我可以帮忙。”初尘指尖敲了敲椅子，意思是帮忙可以，但有条件。
　　“你觉得，”界无看着他，“怎么算天下大义。”
　　初尘占据主动，也不着急讲条件，反而重提旧事：“斩魔台上集众神里杀一人便是大义。”
　　界无深邃的眼里没变化，沉默片刻说：“你想为沈丹臣正名。”
　　“不错。”初尘条件抛给了界无去提，点头说，“天海正统可不止一个，该是群雄逐鹿的时候。”
　　界无当真看见了狼子野心，他闭上眼：“你想要什么。”
　　“现在告诉世人沈丹臣无罪恐怕也效果甚微。”初尘道，“而且我在凡间也有功德在身，此事若不能根治，就会显得欲盖弥彰。不如大方地告诉所有人，能站在斩魔台上的不是邪魔，而是作乱犯上之辈。”
　　“你想重建斩魔台！”
　　若是江离也站在斩魔台上，那么就意味着在此台上站着的是会威胁到界无地位的人，当年的沈丹臣为何被众神共审也有待商榷。这根本不是弃卒保帅，而是要用界无的威名成就他临天君的贤名，只要让他们的行为都变得难以捉摸，日后就能做到“公平竞争”。
　　界无感受到了“老”的滋味，老谋深算也抵不过野心勃勃。
　　“你我联手，江离没有活路，他只能站在斩魔台中央受刑。”初尘目光坚定，“杀了他，我们平分东西，或者平分南北。”
　　“天海失去共主，三界都要乱。”界无说，“你有什么自信能与本君平分秋色。”
　　“如果你也有自信能吞并我，此刻就该立刻答应。被两面夹击，还是赌这五成的生路，你想不通吗。”初尘意有所指。
　　“你若有底气能与江离形成两面包夹之势，就不会同我多嘴。”
　　“那是因为我忌惮江离。”初尘说，“一来是他不肯跟我谈条件，但无非有些麻烦。真正重要的是，他掌黄泉厉鬼之力，与之作战远比和你交手更加危险。”江离底牌不明，变数实在太多。
　　“重建斩魔台不现实。”界无垂眸看他，低沉地说，“等我再次坐上三界共主，你就是天子。”
　　“认贼作父的事情我做不到，谁知道等你得了大势会不会背后捅我刀子。”初尘面色轻松，在他眼中界无已无计可施。
　　“算了。”界无忽然说，“你我无缘。”
　　初尘没料到界无会选此道路，这对他而言有害无利。初尘心下捉摸不定，可也不好多留，于是起身说：“那就告辞了。”
　　“临天君，你不明白‘大局’两个字怎么写。”界无看着他的背影，“你知道沈丹臣是怎么死的吗。”
　　初尘脚下一顿。
　　“江离把他的最后一缕神魂给吞干净了。”
　　初尘白袍掀飞，片刻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大殿。

　　“西北那边，太一正阁旧址的人已经在紧急往东赶了，那边有彦川坐镇，不怕被界无切断路线。”小白在初尘回来时汇报着情况，“神机阁也去帮了忙，力求雁过不留毛。”
　　“嗯。”初尘点点头，看向泓峥，“你说你也有要务要报，什么？”
　　泓峥说话时心里没底，低眉说：“我们的斥候在西边发现了巨兽的踪迹。”
　　“天海没有巨兽吗？”左君竹喝了口茶。
　　“不同寻常，像是从镇妖塔下逃出来的狰兽。”
　　左君竹一口茶噎到了，弯腰咳嗽。
　　“先前一直没找到他，不想竟去了西边。”初尘相比镇定很多，“具体讲讲。”
　　“斥候没见着他本尊，但得了证词说有只五尾巨兽。”狰兽有五尾，前方传回来的消息不敢马虎，出错的可能不大，泓峥接着道，“这个地方迟迟没有归顺江离，如果狰兽不是偶然袭击，那便是被江离收入囊中了。”
　　“界无不肯重启斩魔台，他还是很保守。”初尘说，“虽说我们谈崩了，但日后江离会不会主动进击天都还不能确定，所以事情不能做得太绝。界无的忙我们得帮，但是得以卫正的名义。”
　　狰来得正好，他就是立在眼前的靶子。
　　为守苍生斩杀狰兽再合适不过，但也算是帮了界无一把，就算明面上不这么讲，但他也得记着这份情。
　　他们在院中又商谈了不少要务，左君竹昏昏欲睡，初尘在起身时踢了他一脚：“该动身了，去景堂山。”
　　春来时下了场小雪，这是这个冬天最后的妆容。
　　“八千石阶就在前边，其余人在山脚安营。”初尘看了眼不远处走来的花玄和左君竹，“你们爬山。”
　　“爬这个？”左君竹仰起头，石阶笔直冲霄，突破云层仿佛登神阶梯。
　　愣神间花玄已拄杖向上走，青祁留在原地，她没这爬山的兴致，跃至草丛中酣睡去了。小白赶去踢了脚左君竹：“还不走？这路你师父整日整夜的爬，你想成为真正的‘神’，还得有段路子。”
　　“谁整日整夜地爬。”初尘低声说着，对小白说，“你就在下面待好，哪里人手不够你去帮着就成。”
　　“泓峥安排得好，没有人手不足的地方。”
　　谁料祸从口出，初尘从后揪住了这小黑犬的脖颈，将他提到身前说：“我看就有一处他没考虑到，不如就给你去办？”
　　小白浑身一颤，接着听初尘说：“去买烤鸭。”
　　“你呢？”左君竹在第六阶石阶上回头，“这石阶怎么这么难爬，已经累了。”
　　“神仙都难以爬上去的，自然有其不同寻常的地方。”初尘放下小白，“前几日事情多，没来得及，这会儿得回去好好看看溟汐。”
　　初尘在路上向人吩咐：“虽然现在只有小雪，但不知道还会不会大起来，石阶前面的雪要勤扫。”他去了给溟汐安置的小宅，长留竟然也在。初尘合上门：“新剑造好了？”
　　长留转过头，对初尘行揖后让出身来。溟汐右手抚摸着剑身，抬头说：“不错。”
　　“伤势如何？”
　　“泓峥费大力请来了东边的风斋大师，效果不错。”溟汐举剑挽了个剑花，可他左手因伤下垂，显得有些不自然。
　　“这剑我看着也不错，很快。”初尘对长留道，“这么久没白干。”
　　“此剑还未取名。”长留点头应道，“大人给赐个名吧。”
　　初尘看向溟汐：“溟汐。”
　　“就叫……”溟汐在犹豫间看向了剑锋上一落即融的雪花，说道，“天雪。”
　　天雪剑归于剑鞘，藏锋敛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