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36、云散

　　从天都往西北去到绯海，寻常人需要走三日，可这会儿才不过半日，就已过去一半路程。
　　“天色已暗了，这地方也够荒凉的。”左君竹心下有些忐忑，“不如明日再走？”
　　“说不好明天一醒来，苏净就跑到我们后面去了。”初尘说，“还有一半路程，苏净去找云宗，就说明他心里没底。你抢了他的弓，他几乎完全没了赢面。”
　　“可这未免有些……”左君竹说，“因小失大。”
　　“这就不清楚了。”初尘也觉得怪，可脚下速度没缓下来。
　　“来了。”小白嗅觉敏锐，在袖子里提醒道。
　　左君竹眉头一凝，金莲登时遍地而生，金莲的尽头慢慢走来一个难以分辨人影，白衣金纹，是苏净无疑了。
　　“诸位来此找我所为何事？”苏净踩在金莲上，黑夜被映照得仿佛白昼。
　　“我猜他在你去太一正阁之前就走了，神弓失窃和苏平之死估计还不知道。”初尘忽然一笑，对苏净念道，“为杀人而至。”
　　“初尘，原本我以为你是聪明人。”苏净说，“界无与你便无异心？江离还在虎视眈眈。”
　　“这就不需你来考虑了。”左君竹衣下金光大盛，太一神弓拉开弓弦，“谁是东君，一试便知！”
　　箭矢破风疾出，苏净见到弓箭时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唤起金莲挡住箭矢。他细细望去，那箭头正是龙鳞所制！他两侧耳坠轻响：“你们去过太一正阁了？”
　　“太一已灭，我们是来斩草除根的。”
　　地面莹线疾窜而出，金光布遍黑夜。
　　“我以为只有我能猜到云宗闭关之所，”初尘沉稳不迫，说得，“还有人比我快一步。”
　　“你晓得云宗闭关，为何云河要陪同在侧吗？”苏净忽然说。
　　初尘没等来下文，君隐剑滑出鞘。
　　“因为云河就是他的养料，他吞了云河！”
　　金莲上覆盖冰霜，君隐剑寒气逼人，太一神弓拉开弦。
　　“管好你自己。”初尘冷冷地说，“巡墨君投奔于我，霜焱君将被彦川杀死，苏平早已死在泓峥手下，你已是孤立无援。”
　　苏净身遭金光骤涨，气息庞大压得左君竹有些喘不过气来。初尘面露惊色，但见苏净背后升起一轮白莲，转瞬间无数个“苏净”从中奔跃。
　　“还好长留叛变，否则让左君竹一个人对上现在的苏净……”小白化作斑驳的饕餮纹，迅速爬上初尘白衣，“实在有些吃力。”
　　剑气凌厉间左君竹一跃而起，他手握霸王长弓，静立在半空中。
　　苏净抬起眼，左君竹就是四年前的自己，他便是东海中那条待宰的苍龙。左君竹倏忽松开手，一只长箭撕开金光，带着妖帝的悠远龙吟奔腾而来。
　　他是待宰的羔羊。
　　不是。
　　苏净不躲不避，迎着箭矢凌步飞身，无数分身为他抵开剑气，他一掌与那龙鳞箭头相撞在一起。
　　“咔嚓”一声，龙鳞竟现碎痕。
　　“他已是强弩之末，主子，该动手了！”
　　小白已跃跃欲试，初尘却没着急：“他去了绯海，既然知道云河被云宗所吞，说不好也像四年前一样，捡了剩下的吞了。”
　　“云河真被云宗吞了？”
　　“不知道。”初尘拿捏不住，天空中雷云已攒，渐渐有白光闪烁。
　　金光下左君竹看不清形势，只听“嘣”的一声，龙鳞箭猛然被击碎，金莲托着苏净向上，他来到左君竹面前，淡漠地开口：“我为东君，我已成圣。”
　　天间雷霆劈落，左君竹疾速后退，白芒将二人隔开。
　　苏净顶住白雷，他站在白光中央，露出癫狂的笑容：“我已成圣，今日谁也拦不住我！”
　　“要出事了……”初尘眸色暗沉，“吞了云河的人不是云宗，而是他苏净。”
　　苏净徒手将白雷撕开，赤色火焰顺着莹线卷席而来，正是云河惯用的路数！初尘死握着长剑，身遭气息猛窜。
　　赤红颜色逐渐变暗，处于莹线中心的左君竹察觉到不对劲，脱身之欲越发强烈，却被抓住破绽，红黑魔瘴顺着莹线钻入胸口。
　　“江离……”初尘挥剑斩开数道分身，低声说，“熟悉吗，小白。”
　　“太熟悉了，凡间血祭。”小白的声音传出来，“莫非他们二人的力量都是从云河手里拿来的？”
　　“江离和云河并无交集。”初尘极力冷静，“先杀了他再说。”
　　万千金莲一并融入夜色，猩红气息弥漫四周，仿佛是混沌初开，一切都混乱无序。苏净身已浸血，诡异黑莲从天空直坠而下。
　　左君竹拉起大弓，适才被魔瘴侵入的对方忽然一疼，气海如浪翻滚。
　　一道白芒直上，初尘用肩抗住黑莲，上空白雷坠落，一次次轰击者黑莲。
　　“他早已不是东君！”初尘用力地喊，“身陷魔道，你杀了他！”
　　左君竹掌心金纹显现，他忽然抬首，太一神弓光芒激越，仰头间飞矢脱离弓弦，将那黑莲撞碎。
　　“我就是东君，你就是苏净。”苏净不知何时已来到左君竹身后，“今日我吞了你，你我便是一个人，便是一个东君，为世人所敬仰。”
　　魔瘴顺着手心纹路被剥离开来，左君竹猛然摆臂，喝道：“想成为东君，你配吗。”
　　“你忘了？”苏净接住他的一拳，魔莲将二人与初尘阻隔开来，“想要成圣，就得经历人间疾苦，你就是我用来成圣的棋子！”
　　莹线穿过左君竹身躯，他的记忆开始后退，想起来寒潭的轮回之梦——他就是苏净！
　　“你本就是我的一道分身，只要吞了你，东君血脉就会合二为一……”苏净面貌逐渐被黑瘴淹没，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的墙，“你本就该被我吞下去！”
　　左君竹吃力张开手掌，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东西？今日该是由我来吞了你！”
　　外头电闪雷鸣，君隐剑一下下重劈在魔莲之上，初尘伤势未愈，这会儿气海空虚，就要到极限了。
　　“事情要坏！”饕餮纹爬上君隐剑，承受着雷鸣重压击在魔莲上，小白说，“当初在寒潭幻境中就该想到，苏净就是左君竹……”初尘充耳不闻，眼里只有莲花上逐渐显现的裂纹。
　　黑莲之中金光抵着混沌，左君竹手心金色纹路就快隐淡，他奋力挣开莹线，苏净更快一步，拳已至跟前。
　　被黑莲包裹的太一神弓忽然发出一声龙吟，一道巨影冲天而起。
　　混沌黑莲骤然破碎，初尘被这大风吹得倒飞，之见苍龙身形高耸，斜眼俯睨苏净，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小白声音颤抖：“妖帝……”
　　苏净后退了半步，左君竹赫然动手。他手覆金光，握着大弓来到苏净身后。
　　“天下东君只有一个，今日以后我便是东君。”左君竹拉开弦，苏净早已被震慑得没了响动，龙鳞箭矢穿过他的下腹，气海翻腾奔涌，全部轰向左君竹。
　　“他要撑不住的……”初尘用剑抵着地面，这会儿九相巨影逐渐消散，闻言朝他看了一眼，变作灰色快影奔向左君竹。天空乌云不散，苏净逸散的气息被灰影包裹，全部灌入左君竹气海。

　　三更天，天边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