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隐》川行君

20、苍龙

　　等到天光破晓，这季中城被日光一照，无数尸身清楚得显露出来。
　　初尘二人迎着海潮，所至之处海妖避退，竟无一人敢近身。
　　“从前来东海时，走到这里，”四面茫然，初尘看了看剑穗所指，“已能看见北帝塔了。”
　　“北帝塔，”左君竹问道，“便是妖帝所居？”
　　“差不多吧，”初尘说，“九相盘踞在东海，自我出生起就无人威胁过他的地位。这回出行，不可硬来，要智取。”
　　“你已得君隐剑，还没恢复好吗？”
　　“就算回到三百年前，我也自认没十分把握。”
　　“那就是还有胜算了？”
　　初尘偏头说：“若是不在海里，我觉得还有三分胜算。可他强就强在这海中，几乎无人能敌。三百年前斩魔台上他没动手，就是不想让人看出离了水之后实力几何。”
　　“忘川景里我看你使了法相出来，那般通天达地的阿物儿……”左君竹一顿，“是佛法吧？”
　　“沈丹臣不会，我可以另学。”初尘肩头还趴着小白，“只不过耗费太大，以至于到后来连界无的一击也撑不住。”
　　“你既已有了经验，为何在轮回之中还对它锲而不舍？”
　　“因为法相能抗下多方攻势，只要各方攻击强度相当，那便没有大碍。”初尘叹了一声，“轮回已过，便让他翻页吧。”他话头一转，说道，“北帝塔当真不见了。若非妖帝有意为之，那便是被人打沉了。”
　　“你说妖帝在水中无人能敌。”
　　初尘抵开剑刃，君隐剑锋芒出鞘，一击将海面劈成两半。他收了剑才说：“几乎。”

　　小白钻回了袖子里，两人沉入海底，衣袍不皱。
　　“看来是沉了。”初尘用剑斩开塔壁上盘绕的海草，“什么人有能力屠龙？”
　　“界无做得到吗。”
　　“不好说。”初尘说道，“若是他做的，人心分散也情有可原。但若叫他吞了龙灵，何至于此？”
　　两人一路快行，沿途海妖尸身已被啃食，这会儿已没了生气。
　　“这边原是他修行之所。”初尘抬头看着大门，这门几乎要高过天门。
　　左君竹伸手推门，却被一股气息直推向后。初尘侧目留神，手中剑刃寒气已显。高门露出条缝，左君竹凝息望去，一只鲜红巨眼正死盯着他。
　　初尘指尖捏剑，大门轰然分开，低沉的声音从昏暗中传出：“走。”
　　“在下初尘。”初尘向他拱手，“为助妖帝而来。”
　　“妖帝已死。”
　　初尘微微一愣，接着说：“那便是为平定东海之乱而至。恳请大人露出真身。”
　　深海再一次宁静下去，不多时，一道蛟龙缓露出脑袋。
　　“你是五年前在东海化龙的海蛟？”左君竹瞪眼道，“你不是一身修为尽废了吗？”
　　海蛟不理会他，看向初尘：“你是沈丹臣的徒弟？”
　　“正是。”
　　“妖帝对我说过，”海蛟盘旋在周围，“三百年前的斩魔台上，沈丹臣的徒弟孤身涉险，那时众神人心已隐隐分散，你若还活着，定会联合众人，以此攻上天海。他说，届时定会助你。”
　　“那便多谢了。”
　　“那是妖帝的承诺。”
　　若是海蛟不想帮忙，就不会有前面那一番话，他这是在斟酌，想先见见自己的实力。初尘一笑：“平定东海，我就算是师出有名。现在天海四分五裂，正需一个明主。”
　　“你是明主？”
　　“不过苟且偷生之辈。”
　　“我信不了你。”
　　初尘说：“那是因为你也无力平定东海，否则如此大功一件，你岂会轻易放手？”
　　“倘若你能助我，我自能助你。”海蛟知道初尘已有了答案，于是化作人身，引着二人往大门内走，“妖帝是在三年前被天海神明讨伐而死，后来龙灵被群妖分食，如今海妖已是实力大增。”
　　“谁杀的。”初尘跟着他，看见了空阔海水中的一面碑。
　　“方圆千里无人敢近身，天昏地暗，一点光芒也看不见。”海蛟回头说，“在下彦川。”
　　“你当年化龙失败，的确损失惨重。”初尘说，“可你经脉断续，想来是受了妖帝之恩。”
　　“他是我师父。”彦川身着青蓝祥云长袍，对着石碑垂目说，“你们如何帮我。”
　　“小白。”初尘将小白丢出来，“我们二人没有他法，小白应该有用。事成之后，我只求一个师出有名，求半个好听的名声。”
　　“一只黑犬。”彦川眼中不屑一闪而过，“他如何帮我？”
　　初尘拉住左君竹，二人齐齐背过身。小白甩了甩脑袋，忽然一道阴影升起，在这深海之中盘踞一方。彦川连连后退，几乎要碰到九相的石碑时才看清了饕餮的全貌。小白收了滔天巨影，他又变回了那人畜无害的五黑犬，乖顺地舔毛。
　　“够了吧？我猜你也认得这是什么阿物儿。”初尘回头说，“我们不善水，就不多留了。”
　　“二位走好。”

　　溟汐抱身斜倚在墙边，耳边风过，他睁开了眼。
　　初尘二人踏浪走来，临近海岸，对着溟汐举剑示意。
　　“海潮未退，”溟汐前去迎接，“你们才去了一日。”
　　“劳烦你多守几日，应该不会久了。”初尘拍了拍他的肩，“苍龙已死，我让小白去帮彦川主持大局。彦川就是五年前化龙失败的海妖。”
　　溟汐吩咐人下去备茶：“苍龙已死？”
　　“不必备茶，我们马上就走。”初尘转回头来，“据说是天海神明做的，但不清楚是谁。”
　　“天底下能杀妖帝者恐怕只有君上一人了吧。”
　　“不好说。”初尘摇头，“苏净和江离异军突起，不急着下定论。”
　　“那你们现在去何处？”溟汐说，“直接去天海吗。”
　　“天门远在京都，又要赶好久的路。”
　　“云宗现在还未出府，云河倒是跟了江离，混沌镜不知在谁手中。”溟汐对他说，“你小心了。”
　　“到了上界，我还需立一方门派，这才算有了名。”初尘说，“你有没有想法？”
　　溟汐摇头，说道：“你赶紧走吧。”
　　二人拜别，初尘问左君竹：“你呢？”
　　“闲的你。”左君竹说，“界无那头十风和南禹都与你关系不错，直接策反他们，一举攻占天都，直面四方来将。”
　　“不急。”初尘忽然停下脚步，朝林子里走去，“小白动作没那么快，我们先凑合一顿。”
　　左君竹叹了一声，说道：“你去抓吧，我来生火。记得抓两只。”

　　云宗在黑暗中打坐，府外正值大雨，雷鸣时而响起。
　　府内的烛光忽明忽暗，将他的脸映衬得诡异无比。烛火忽灭，云宗缓缓睁了眼，府外寂静，门缝中推进来一只手。
　　一道污浊的黑水流淌而来，从云宗左袖中流进去，转而又从另一侧淌出来。云宗低眼摆弄，黑色水流化作镜子模样。江离解决了看守此府的神将，对云宗说道：“混沌将至，界无帮不了你。”
　　云宗站起身，混沌镜被收入囊中：“界无帮不了我，你能吗。”
　　“你想要的，我这里都有。”江离背过身，“你本是界无的一张暗牌，可惜他无力使用了。”
　　窗外风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