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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一个难熬的春天 ...

  •   这大约是我过得最难熬的一个春天。明明看见春花烂漫总是会令人身心愉悦的,可近日我不论是看花开还是看水流,都觉得有种道不明的愁绪飘荡在空气当中。入校林荫道旁,黑铁栏杆上攀着的粉色蔷薇正值盛放时期,深绿花丛中飘出幽微的冷香,闻之令人心神清明。只是我站在瀑布般的蔷薇花丛下细嗅花香时,眼前仿佛不受控制般,飘荡着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像无意撞到一根细小的蜘蛛丝,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伸手却总是捕捉不到它的踪迹,于是它就这样缠绕在你身上,若有若无的存在着。上学期和宋弈杰同桌时坐过的那张桌子,是我在调座前抢下来的唯一物件。老班的规矩,调座位动人不动桌。我却趁着场面混乱眼疾手快把这个桌子保了下来。它的新主人看见我在拖他桌子的时候满腹狐疑,问我大费周章拖着个笨重东西干嘛,我气喘吁吁拖着白铁桌子吱呀作响,白了那个人一眼,说:“我有恋物癖,不行啊?”那个同学只好闭了嘴帮着我一起把桌子挪动好。只是我没想到这张桌子会陪着我以后的每一次调座位一直走下去,直到毕业才迫使我和它分离。
      新同桌魏志诚跟我不温不火的,我本就是个无趣又死板的人,他虽有心找我聊天,但不论起了个什么话头,我们两个最终都会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所以他和我,显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左边那位爷,则是跟谁讲话都一副漫不经心,浮于表面的样子。平日里瞧见刘楚洋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谁找他搭话他都是一副睡眼惺忪提不起神的死相。这可把坐在我们俩中间嘴闲不住爱讲话的魏志诚憋坏了,好在前桌有一个宋弈杰和他是一路货色,他们俩搭上线后,魏志诚像找到组织般,成天和宋弈杰叽里呱啦天南海北不分上课下课聊个没完。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习氛围可以说是没有的。不过在魏志诚眼中与人较显疏离的刘楚洋,私底下同他交流最多的人竟然是我,因为这位校霸爱跟我传纸条...,...大约是刘楚洋偷眼瞧见过几次我传纸条给宋奕杰。我这个对平日他态度冷冷淡淡的人,总是在和前桌的宋弈杰传完纸条后,捧着皱巴巴的纸条当宝贝一样左看右看,还一副嘴角含笑的傻样。他便猜测传纸条这种沟通方式我一定不会拒绝。于是他来了兴致,撕下一页草稿纸,刷刷写了个字就把稿纸揉成团,一个抬手就把纸团精准地投到了我笔袋里。突然收到刘楚洋的纸条,我虽疑惑,但还是拿起来,展开一看,是他奚落我的话:你是不是有语言障碍?没法正常跟人开口说话。我强忍住白他一眼的冲动,回:不是。纸条丢回刘楚洋手中时,他满怀期待的打开,结果看见我就写了这样简简单单两个字,心里的不满都写到了脸上。刘楚洋眉头一皱,竟然选择直接伸手,从魏志诚背后绕过,一把揪住我肩膀位置的衣料重重一扯。我没有丝毫防备的心理,整个人身子一歪,差点被刘楚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把拽倒。他脸色阴沉,有些凶恶的重复了一遍纸条上的话:“你是有语言障碍吗?”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迷茫的抬眼看刘楚洋,瞧见他脸上隐有怒色,眼睛发红,甚至还带着点委屈的意味。莫名其妙!
      我被刘楚洋整的也有一股无名之火在身体乱窜,顾不得他什么校霸的恐吓了,奋力拍开他的手,像是给了他的手一巴掌。我怒视着他:“没有,满意了吗。”听到我终于开口和他说话,刘楚洋竟然转怒为喜,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用一种我读不懂的眼神看我:“这才差不多,嘴巴的作用也不止是用来吃饭接吻的。”神经!我愤怒的剜了他一眼,扭过头不想再看见他这个人了。坐在中间的魏志诚被我和刘楚洋突然爆发又突然熄灭的战火吓懵了,好半天都没搞清楚状况。前桌三个以为他们后桌在吵架,纷纷扭头偷眼看看是什么情况。原以为如此便能消停一会,没想到我刚把头转向另一边,身上的怒气还没完全消退,就察到觉背后有人的手又揪上了我的衣领,刘楚洋的声音听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你是不是非常讨厌我?”我再次拍开他的手,恶狠狠的撕下一张草稿纸写了句话丢他桌上:你什么星座?虽然这个时候这个问题有些无厘头,但确实是我目前最好奇的事。这样不依不饶的性格,到底是哪个星座能干得出这种事。刘楚洋回:狮子,怎么又传起纸条了?原来如此,是狮子座,同样是狮子座的大乔怎么没像他这样咄咄逼人。我回:单纯不爱说话。刘楚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扶额,这个人真的穷追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跟他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明明三分钟前我们两个还眼红耳赤的要打架的样子。纸条被丢掉之前,我多看了一眼这位爷写的字,四仰八叉像是横着走路的螃蟹将军,但意外的写得很好看,甩宋弈杰那手丑字十万八千里。
      文理分科后班里走掉十多个人,又转进不少新同学来。这一进一出,女生的数量和先前持平,还是不多不少的十三个。八班原本的氛围并没有因为新同学的到来而改变,晚自习前照旧是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原野走后,我有心想把我眼下的苦闷找他诉说,可是喜欢男生这件事,说出来怎样都挺骇人听闻,我也不敢确定我和原野说了他会不会戴有色眼镜看我,不如让这个密码烂在自己肚子里,不让旁人知晓算了。天气回暖,很快就暖到站在太阳底下稍微一晒就微微出汗的程度,春天是真正的来了。课余时间潘潘陪着我的次数多了起来,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我觉得我特别需要人陪。即使有人陪在我身边,心里却还是觉得空了好一大块,别人怎么陪都填不满。潘潘日记里写了他有个红颜知己,是从小学一路走来陪他到初中毕业的,现在在一中读书。前两天还特意过来看他,给他捎了一大包零食。潘潘问我有没有这样的红颜知己时,我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周敏,就和潘潘简单说了说我和她之间的事。原本周敏也算是我的红颜知己,可说到底如今我和她已经形同陌路,回不到最初了。红颜知己什么的,也许早就和我在路途中走丢了吧?不过看着潘潘眉飞色舞夸着他另一个至交的时候,我还是不免有些吃味。好在现在是我和潘潘成天呆在一块,霸占着他的时间,也算是我小胜一筹吧。
      闲逛时,我跟潘潘发现男生寝室那回形宿舍楼围出来的院落里,有几棵玉兰树开花了。那玉兰开得极繁盛,远看一树繁花像停满树梢的白鸽,凑近看每片玉兰花瓣盛满了暖洋洋的春光,每朵玉兰蒸腾出清澈的芬芳,是独属于春日的喧嚣热闹。站在树下,玉兰花香落满肩头,轻易便将人?透,给人以醒神和沉醉之感。晚上拉着潘潘再去看花时,挂在玉兰树梢上的月亮逸出一轮如水的月华,清冷的明月点缀在一树花丛中央,似乎给每朵玉兰镀上一层银边,更洗去花瓣上白日落满的扬尘。是不同于日光下的另一副景象。我跟潘潘很爱惨了这几棵玉兰,有事没事就跑来看几眼,直到花期结束,落花满地才罢休。自那晚起,我才知晓我最爱的季节就是春天,不仅爱这个季节的月夜风花,更喜爱陪我一起赏景评花的人。
      这次调座位,我和潘潘都很不幸的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只不过我坐第三组最后一排,潘潘是第一组最后一排,隔的还挺远。他前桌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是朱武林。朱武林如今是体育委员,老班开学之初因为班干人手不齐,就安排他周五这天管纪律。朱武林这个人,得了点权力,就颇为目中无人,辫子翘得老高。第一次见他时,我看他眯眯眼笑得猥琐的样子就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潘潘同样不喜欢他。所以晚自习闲下来,控制不住交谈欲的我和潘潘传起刘纸条,互相诉说着朱武林这个家伙不讲卫生,做了哪些糗事,如何如何讨厌。一开始坐我俩中间的几位同学出于某种奇异规则的影响下,还挺乐意的帮我们传递了几次纸条。这个奇异规则大约是学生时代同学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认为,帮其他同学传纸条时众人有一种当信使般的奇特参与感,是同学友谊的体现。后来看我们两个纸条传的频率太高,潘潘的同桌第一个跳出来提出不满,说影响到他学习罢工不肯帮忙传了。但我这边聊得正嗨,正意犹未尽,写好的纸条攥着手里递不出去,我这心里猫抓般难受。一旁偷偷观察我良久的刘楚洋,见状二话不说一把夺过我的纸条,我还没来得做出反应,他一个漂亮的上抛,远远的把纸条稳稳当当丢到潘潘桌面上。抛完他冲我得意地挑挑眉,满脸求表扬的神色。我捂嘴偷笑,不咸不淡谢过刘楚洋之后,我有样学样,和潘潘抛传着纸条。纸条在教室后排被传得像飞跃篮球,又像新娘手里被高高抛出的花球,我俩就这样传得不亦乐乎。晚自习结束后,这张纸条留到了潘潘手里,最终的归宿自然是被丢到垃圾桶。
      结果第二天,潘潘刚踏进教室没多久,就被老班叫去办公室,老班批评他的时候,手里就捏着那张本该躺在垃圾桶的纸条,像捏着某种罪状。老班问潘潘,昨晚这个纸条是他和谁传的。潘潘眼见班主任并没能把第二个当事人揪出来,他为了保护我,把此事一力承担了下来。只是这件事的后果很严重,潘潘不仅被找了家长,还被老班撸了副班长的乌纱帽。转头老班指派了这学期新转来的一个学生叫张海桐的,当副班长。恰巧这个张海桐是潘潘很讨厌的一个人,潘潘因此很是伤心失意。之后我在潘潘的日记本里,看见他记录了纸条事件自己的感触。其实早在余海潮那件事之后潘潘就不想当副班长了,他觉得老班相当不信任他,这个副班长他当得很累。一开始竞选副班长,潘潘的动机也是看隔壁班一个初中好友当了班长,起了好胜心才想争一争。之所以余海潮事件之后还没有顺势卸任,是因为潘潘很侠义的想,自己继续当这个副班长好歹还能保一方平安,就没有主动请辞。如今被迫下岗,有个之前和潘潘不对付的班干伙同张海桐特意跑来奚落他,让他觉得很失落。
      潘潘被处罚之后,有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同学私底下特意找到我,说我和潘潘传纸条的那天晚上,我们放学回家后她看见朱武林跑去教室卫生角翻过垃圾桶,那个纸条应该就是他找出来给班主任告状的。我知晓原由后把这件事转告给了潘潘,坐在他座位边和我可怜的潘潘再议论起纸条事件时,让我想起来潘潘为什么那么讨厌朱武林。上学期潘潘有天晚上心情特别不好拉着我陪他在校园里溜达,溜达到男寝门口处,潘潘像是累了,拉住我,说朱武林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因为朱武林家住县城,潘潘则和我一样是从下面小乡镇升入S中的,所以朱武林讽刺潘潘是农村人。说完心情低落了许久的潘潘第一次在我面前掉了眼泪,一时间我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毕竟平时遇事都是我哭的多一点。潘潘的性格我最清楚不过,乐天派遇事习惯自己扛,不是那种敏感脆弱的。他自己也说自己轻易不会掉眼泪,所以看见潘潘哭我才会又心疼又无措。自此,纸条事件后我彻底恨上了朱武林,跟他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他成了我上高中以来第一个处处刻意针对的人。
      最近班里莫名刮起一阵玩魔方的风潮,第一个起这个头的人好像是坐我前排的袁矾。一开始他带了个魔方来教室玩着打发时间,每天就是潜心研究什么公式,以求更快更好的还原魔方。然后由他带动周边同学,他的周边再波及到班里近乎大半的男生。近几天他们几乎人手一个魔方上课拧下课拧的,就连孙岳大乔何叔叔都加入其中,玩得昏天黑地。那段时间校门口卖魔方的文具店估计高兴坏了,我们班同学几乎把店里的魔方买空了,我严重怀疑袁矾是这些店主的托。宋弈杰作为袁矾的同桌同样没能免俗,甚至他是第一波被带入坑的,跟中毒了般成日沉迷其中。我们这个片区,唯二没碰魔方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刘楚洋。其实看宋弈杰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我有心想跟风试试,但是想到自己笨笨的脑袋瓜子应该搞不懂这个玩意,想想还是别在人前比拼魔方还原速度,丢不起这个脸。至于刘楚洋,漫不经心就是他这个人撕不掉的标签,他好像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一般,宁愿睡大头觉也不想和前面几个人挤在一起玩大家都追捧的东西。
      当然,一件事物像病毒般在班级传播开来的时候,自然会生出灭杀病毒的良药。
      这个良药就是班主任,老班是一切病毒的良药。得知班里这么多同学玩物丧志,老班在化学课堂上没收了好几个魔方杀鸡儆猴。眼看着还是屡禁不止,老班忍无可忍,挑了个午休后班里同学都到齐了的时机,亲自拖着个麻袋,走遍全班挨个座位收缴同学们的魔方。好在潘潘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没有无脑跟风玩这玩意儿,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老班走到他旁边自然要吃瘪,什么也没搜到。由于是突击检查,很多人的魔方根本来不及藏,只听教室里传来接连不断的魔方被丢进麻袋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整个搜查过程很快,查到到我们第三组最后这两排的时候,已经接近尾声了。前桌三个无一幸免,在老班的压迫下,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摸出自己的魔方,乖乖丢进麻袋里。老班拖着麻袋停在我桌旁时,我两手一摊耸耸肩表示没有违禁品,班主任示意跟在他身后的狗腿子邹麒麟搜我的桌肚,确实没有。魏志诚知道反抗无用,只得瘪着嘴把他花重金新买不久的金属魔方丢进脏兮兮的麻袋里。
      终于到刘楚洋,他学着我的样,做出一个和我别无二致的双手一摊的姿势,表示他同样没有魔方这玩意儿。但老班显然不这么认为,转头继续指挥邹麒麟去搜刘楚洋的桌肚。邹麒麟弯腰伸手在刘楚洋桌肚鼓捣鼓捣,突然像是突然摸到什么冷血动物般,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做贼一样看了刘楚洋一眼。刘楚洋看似无害地冲邹麒麟一笑,邹麒麟迫于校霸淫威,回以难看的一笑,然后起身和老班说;“他桌肚里没有魔方。”邹麒麟说的是实话,刘楚洋桌肚里当然没有魔方,但肯定有别的,比如香烟打火机之类,同样是违禁品。老班闻言眉头紧锁,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也说不信任:“我不信,是不是把魔方藏到窗外空调外机上了,他怎么可能会没有?”刘楚洋背靠在墙上,逆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继续笑得人畜无害:“真的没有,不信班主任你可以亲自搜。”说着还让出半个身位,很乖觉的样子。只是刘楚洋说话时,他看向的不是老班,而是乐呵呵的看着我,他的眼睛里在明晃晃的同我说:你看班主任那傻样。我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上扬。老班是个行动派,嘴里说着话身子就已经行动起来,跑去窗边拉开推拉窗,老班探出头,空调外机上除了厚厚的尘灰和纸屑垃圾,什么也没有。从窗外伸回脖子的老班铩羽而归,很不满意,恶狠狠的瞪了刘楚洋一眼,刘楚洋则继续微笑挑眉看我,眼睛在说:你看他急了。我乐得差点偷笑出声,赶忙低头弯腰捂住嘴,生怕老班找我麻烦。
      这时候我观察到刘楚洋突然眼睛微动,视线转向我前面的位置,眼神里有很清晰的不悦的情绪,他是在看宋弈杰。宋弈杰此时正扭过头看我们这排的情况,只是他的目光没有聚集在身位事件主角的刘楚洋那里,而是直勾勾落在我身上。我有点迷糊,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搞不懂他们一个个到底都在看些什么。清剿完毕的老班从鼻孔里发出不轻不重的哼的一声,哐当哐当拖着半麻袋的魔方,头也不回的从教室后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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