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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家人 ...

  •   顾卿希挂了电话,坐到我身边来。
      “你用的是虚拟号码吗?”我问。
      “是啊,不用担心,而且虚拟号码也是方搞到的。”顾卿希潇洒地把玩着手机。
      “我跟你一起去。”
      顾卿希垂下头,像是在纠结,但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不用,我自己去。”
      “要是让方知道了,你的下场就会跟那个宿管一样,从他用那种方式杀害小张开始,他就已经失控了。”我知道顾卿希大概率会和慕枫谈些什么,我们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妹,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一刻也没有分开过。
      顾卿希苦笑,“我还有得选吗?”
      “我们是一样的。”我起身,和哥哥面对面,除了头发长短不一样,两个人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因为小时候的环境艰苦,营养不良,导致哥哥的身高跟我比起来差不了多少,我只要增高鞋垫垫一垫,再带个假发,甚至不用化妆,我们俩几乎一模一样,“我们都回不去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想做的已经做完了,还是说,你还有什么遗憾?”
      “呵,人这种生物,不都是贪心的吗?从来不会满足于现状。”顾卿希的脸色很不好,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我们两个从来都不是坚强的人。
      爱哭鬼,我这般打趣,他果然哭着哭着就笑了出来,却还是倔强又不服气地一遍又一遍地吸着鼻子质问:“凭什么偏偏是我们遇到这种事!凭什么那些真正有错的人还能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小到大哥哥虽然都很可靠,但总有些时候会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明明前一秒还自信满满得意洋洋,后一秒就会禁不住地哭起来,每次一哭,就停不下来,还需要我花时间和精力给哄好。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哥哥瘪着嘴,委屈极了。
      我摇摇头,“如果时间重来过后一切依然无法改变,我想我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但是,随着接触得越来越多,我又开始弄不明白,我们真的有权力去那么处置这些有罪之人吗?”
      顾卿希也安静了下来,想必他也曾思考过这些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脸,“或许是没有,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让更多的人知道白滨滨的事。就像赵琳,她不是差点逃了嘛,让我看着那些伤害无辜的虚伪的人光鲜亮丽地活着,我做不到。”
      白滨滨是我们两个人最好的朋友。
      我一直将我们的合照保存着,而我的手机壁纸,则是小时候我和哥哥的合照。
      总有些黑暗的角落是阳光无法照亮的。
      阳光无法照耀到的地方,会滋生黑暗,而总是需要有人在这片黑暗中厮杀以此来清剿黑暗。
      更何况,让一个被世界残酷对待的人反过来报答社会,感恩社会,这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有意思的想法。
      我们没有权力来处置那些人渣,同样也没人有权力来评判我们的做法,因为在我们的世界中,这样才是对的,曾经没能降临到我们身上的正义,如今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进行补偿,说到底,都是那些人渣的错,这就像是蝴蝶效应一般,轻轻地挥动一下翅膀,便能掀起飓风。
      本来我以为,我们一家人能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但也就是那一天,我们彻底失去了家,也是从那一天之后,我们也再也没有了未来。
      我知道妈妈一直早就无法忍受爸爸的暴力了,她去做了心理咨询,我不小心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妈妈想离婚,但是她没有工作,如果离婚的话,她很难争夺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我是女孩子,妈妈更倾向于带走我,但她又不放心哥哥跟着暴怒的爸爸,她很烦恼,不知该如何做决定。
      那名心理咨询师和妈妈讨论了很久,最终也没有确切的决定,只说如果妈妈在经济或法律上需要援助的话,他一定会倾尽全力地帮忙。
      妈妈做心理咨询的地点是家附近的咖啡馆,按照要求来说找这里是可以的,因为咨询机构太远,她不方便,等咨询完了,她还要回家做饭。
      咨询师也是建议妈妈离婚,或者起诉爸爸。
      但是咨询师也说了,就现在的社会环境而言,如果是单纯的暴力,起诉起来可能会轻松一些,但家暴被冠以了“家”的名义,从各种角度来说,都会大打折扣。
      而且就算起诉成功,让爸爸背上案底,对以后两个孩子的发展可能都会有些限制。
      妈妈犹豫了,当时的我并不理解这样的后果,也不知道两名大人口中“会对未来发展产生限制”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我不喜欢爸爸,喜欢哥哥,我不想和哥哥分开,哥哥也不喜欢爸爸,他喜欢和我和妈妈待在一起,我们都不希望离开彼此。
      在妈妈带着我回家的路上,我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生怕我一松手,妈妈就不要我们了。
      哥哥周末的时候都会到公园里和伙伴们玩,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见到他已经在老旧的小区门口托着下巴蹲着等了,见到我们回来,眼睛都变得发亮起来。
      我欢快地扑向哥哥,他熟练地接住我,生怕我摔了。
      妈妈终于笑了一下,“你们兄妹俩感情还真好。”
      我喜滋滋地握着哥哥的手,蹦蹦跳跳地回家。想到今天白天妈妈和咨询师的谈话,我不安地握紧了哥哥的手,我仰着脸对哥哥认真地说道:“哥哥,你千万不能离开我和妈妈!”
      什么都不懂的小男生最是喜欢往自己身上担点责任,这样可以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更高大,再加上他是家里除爸爸以外唯一的男孩子,他一直都将保护妹妹和妈妈视为自己的责任。
      “当然不会!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哥哥将手摁在我的头上。
      这是我们关于童年,最后的美好记忆。
      晚上妈妈在厨房做饭,我跑过去抱着妈妈,因为担心着妈妈会离开,有点委屈得想哭,“妈妈不要和爸爸分开——”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恨不得杀了当时愚蠢的我,我当时只知道如果爸爸和妈妈分开,我就没有家了,很可能以后都看不到哥哥了,这样的生活我不想要,我想和妈妈还有哥哥生活在一起。
      妈妈看到我的哭脸,一瞬间便心软了下来,抱着我安慰,向我保证,她不会和爸爸分开,也不会离开我和哥哥,她会和我们一起生活。这件事,不要告诉爸爸。
      如果当时我没有说这样自私的话就好了。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我都在一遍又一遍反复质问着我自己。
      眼前出现的是邻居冷漠的脸,他们甚至认为这只是家庭成员之间的小打小闹,一家之主,就像是这个家庭里的皇帝,他有权处置在他之下的任何人,即便他在外面的社会上,也是低眉顺眼的奴才。
      那个时候我才认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我疯狂地哭喊大叫,回应我的只是安静的楼道,甚至能隐隐听到有人不耐烦地回骂:“打孩子不知道关着房门打吗!放出来扰民还让不让人休息的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是无理取闹的,没人会来救我们,因为救我们这件事,给不了他们一点利益好处,甚至会被人说是多管闲事,又或者认为我是个骗子。每个人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决定好了,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一点轨迹。
      弱者生来就该被踩在脚底,而不管是利他还是利己,但人类都会做只对自己有益的事情,或是物质上的奖励,或是精神上的满足,最终都是利好自己的,却总是被外界夸耀得多么堂而皇之。当给这些行为冠上社会认同与否之后,一切都变了味道。
      我被暴怒的父亲拎着领子拽回了家里,我像是被冲到沙滩上搁浅的鱼,所有的行动都不能由我自己做主,我深刻地感受到力量的悬殊以及,我的弱小。
      随着“砰”的一声砸门巨响,我被甩进了屋内,求助失败,等待着我们的是来自暴怒的父亲更严厉的体罚,我不是第一次被爸爸打,我很怕爸爸,一个趔趄没站稳,我跌到在地上,然后惊慌失措地往妈妈那里爬。
      哥哥满头是血,因为剧烈的疼痛导致他现在的意识非常模糊,整个人处于一个昏昏沉沉的状态,但是看到我之后,他向我颤抖地伸出了手,想要将我拉出深渊,妈妈抱着奄奄一息的哥哥和我,一直在哭。
      哭着对爸爸说离婚,但是这时候的爸爸,就像是被激怒了的公牛,什么也听不进去,坚定地认为妈妈提出离婚就是因为给他戴了绿帽子,这让他很丢脸,因为离婚后眼前这个女人一定会立马去勾引别的男人,这会叫他在街坊邻里面前抬不起头来,更会被同事嘲笑。
      他想象了一下这些情况,嫉妒、愤怒、猜疑一下子席卷了他的全部意识,耳边贯彻着其他人对他的嘲笑,是那样刺耳,在这些嘲笑声中,他抬不起头,仿佛被人踩进了尘埃之中,自尊被无情的践踏,这种事,他决不允许发生,他决不能成为笑柄。
      我和妈妈还有哥哥三个人害怕地抱成一团,好像是三只面对大灰狼而无法逃生的小兔子。
      爸爸疯了,他最理智骂着妈妈不要脸、长着一张只会勾引野男人的脸,然后一边从厨房拿来了菜刀,菜刀对准了妈妈,他疯疯癫癫地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都不把我当回事,我今天就让你们看看谁才是一家之主!大的小的都一个样,我看就是你们平常过得太好了,飘了!吃谁的用谁的都忘了!一群白眼狼!看我今天砍不死你们!”
      我害怕爸爸这幅样子,下意识地闭上眼缩到妈妈怀中,妈妈的怀抱很温暖,无论什么时候,她和哥哥都会保护我。
      但是我感觉这个怀抱突然松开了,妈妈用尽力气去踹爸爸的小腿,他重心不稳,撞在了桌角上,发出一声闷哼,换来的是更加变本加厉责骂。
      我睁开眼,但很快又被一双手遮住了。
      耳边传来哥哥虚弱的声音,“不要看……”
      这会成为我,成为我们,此生的噩梦。
      这也是我第一次明白“反抗”意味着什么。
      男性与女性的力量差距不是一点两点,妈妈很快就被再次推倒,重重地摔在地上,能做到的只是去保护自己的要害。但她这回没再懦弱地逃跑,不停地反抗、反抗,然后失败,她被摁在地上,而曾经同床共枕的丈夫骑在她身上,举着菜刀,向她狠狠挥下——
      血腥四溅,充斥着鼻腔,两个人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同时抽搐了几下,只剩下满地狼藉还有我的哭声。
      爸爸的腹部被水果刀捅伤,他满目震惊,因为捅伤他的,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妈妈的瞳孔渐渐涣散,在她的瞳孔中倒映出来的是,顾卿希双手握着刀,愤怒地捅向爸爸,人在绝望的时候爆发出来的潜能是无限的,哪怕只是个幼童。
      我一边哭着,一边冲上去帮哥哥。我只有哥哥了,我们只有彼此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们两个的手紧紧地卧在刀柄上,用尽了毕生全部力气,深入。滚烫的鲜血溅射到我们两个的脸上。
      水果刀安静地插在爸爸的腹部,他倒在了妈妈的身边。
      然后,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最后是方沉报的警,但他在看到我们兄妹二人的时候,我在他病态而苍白的脸上看到了欣喜的表情,就像是饿久了的狮子,看到了两只肥嫩的兔子。
      我对此感到害怕,想躲到哥哥身后去,哥哥握紧了我的手,我们谁也没说话,感受着周围人投来的同情的目光,也没人知道,我们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或许有一个人知道,我回头,对上了方沉的眸子,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疯狂。
      这可怕的人,最后还成了我们的养父,但他再也没流露出之前我在家门口看到的那副神情,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失去了妻子和孩子的父亲,我和哥哥,又有了一个“家”,或者说,成为了一把“刀”。
      之后方带着我们去到了南城这座城市,也才发生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从白滨滨遗落的手机中我们了解到了真相,我和哥哥都很气愤,方沉却试图让我们压下这股愤懑,然后心平气和地和赵一一她们相处。
      谁都不愿意,可偏偏,这又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我们不能对赵一一做任何事,不仅不能让她们付出相应的惨痛代价,还有可能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直到那天的开学典礼上,我再次遇到了赵一一她们熟悉的面孔,我突然开始庆幸,幸好在高中的尾声,我和赵一一成为了“表面朋友”。但是因为校区不同我不好下手,硬生生地再筹划了一年。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哥哥和方沉,只要这几个人还在我的视线中,我就有充足的机会为白滨滨报仇。
      但方沉仍旧叫我们按兵不动。他说我和哥哥现在就像是被驯化了的野兽,野兽和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野兽完全是凭借着生存的本能而行动,而猎人,则是精心的布局者,是幕后的究极主脑,我们需要选择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用完就被抛弃的野兽,还是掌控全局的猎人?
      哥哥毫不犹豫地就站到了方沉的那一边,童年时期的创伤经历已经深深扎根在我们的意识中,我们都不想再经历一遍相同的噩梦,想要彻底地摆脱噩梦,只有自身强大起来,强大到不用再向其他人求助,强大到没人敢来招惹。
      方沉似乎也在有意隐瞒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的事情,他让我去上学,而哥哥则由他亲自教导,也就是说哥哥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我总有一股预感,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方沉会给哥哥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
      但很快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报复赵一一她们身上。虽然有时候我不是很喜欢方沉,但他的有些观点我又不得不赞同,比如我不想因为赵一一等人而遭受惩罚,我也不想成为任人宰割的猎物。高中时期一心只想离开南城,也不打算和班上除白滨滨以外的人建立深层联系,没想到最后还是留在了这儿。
      我几乎没废什么力就打探到了赵一一她们的课表消息,然后,我和她选了同一门选修课,制造一个偶然的重逢,虽然我知道她在这个学校就读,但是她们不知道我也在,甚至可能没想过我还会留在南城,毕竟我在毕业之后就一直不曾再和高中的任何人有过联系,大家都默契地当我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即便因为白滨滨的事我一直没有从班群里退出。
      因为课时冲突,赵琳并没有和赵一一三人选同样的课,这让我有点惋惜,但是没关系,先解决三人也行。
      但是我在这门课程上,看到了同样意想不到的人。
      张晓婧,白滨滨的表妹,她现在有着和白滨滨几乎一样的脸。
      不只是我,脸赵一一她们也都震惊了,既惊恐地不敢去看张晓婧,又忍不住好奇想要去确认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看上去很是滑稽和可笑。
      我先是上前去装作巧合的样子和赵一一打了一个招呼,露出一个既虚伪又爽朗的笑容,我看到赵一一眼神紧张躲闪,心中嘲讽。
      同时,张晓婧和我对上了视线。很快速的一个对视,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愤怒。
      我心生一计,趁还没上课,我朝着张晓婧走过去,我看了一下签到表,得到了她的名字“张晓婧”,并念了出来:“你叫张晓婧是吗?你跟我的一个高中同学长得好像。”
      面对我的热忱,张晓婧和赵一一皆是一愣,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活泼了?要知道以前的我不管是在朋友面前还是在陌生人面前,都是一个妥妥的阴暗的怪小孩。连方沉都没怎么见我主动过,别说其他人了。
      看着我伸出去的手,张晓婧亦是温柔地扬了扬嘴角,友好地和我握手。我向她介绍赵一一她们,说是我的高中同学,张晓婧神情自然,倒是赵一一她们几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丑的笑容。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心里好受了不少,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看到这样一幕,总有一种已经走出第一步的感觉。
      上课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我自觉地坐到张晓婧的身边,反正这门课对我而言也只是混混学分,我和张晓婧都不约而同地坐到了后排,刚好,我们都有些话要对彼此说。
      大学阶梯教室的后排与前排,就像是两个地方,我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倒是张晓婧,目光盯着讲师,但却是在对我说:“看到这张脸和这个名字,你不想说什么吗?”
      “如果我什么都不想说,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同样的问题,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张晓婧是白滨滨的表妹,原本在南城的另一所中学上高中,她的父母出意外丧生之后,就留下了她一个,周围的亲戚都觉得她还小是个累赘,都不想收留她,最后还是白滨滨的妈妈提出了收留,那时候白滨滨的家里还没出事。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在张晓婧住进白滨滨家后,她家里就出了那样的事。为此张晓婧一直很自责,在白滨滨的妈妈生病之后,为了报恩以及弥补内心的愧疚,她要一边进行学业,一边兼职来赚点医药费。
      不过就凭她和白滨滨两个小姑娘,又是在高中这样的关键时期,兼职和学习必然无法兼顾。
      于是邻居方沉提出了帮助,不仅给白滨滨的妈妈介绍了更好的心理医生,还垫付了两个孩子一部分医药费和学费。
      白滨滨和张晓婧自然是不愿意欠人情的,但是方沉说,这些钱只是暂时借她们的,等她们大学毕业找到工作的时候,再还给他,两个孩子答应了,并郑重地写下了欠条。
      但是,我也很久没见过张晓婧了,自从白滨滨失踪的真相被我们发现之后,就突然不见了。我问过方沉,他说张晓婧带着白滨滨家里残留的一点东西回老家去了。
      然后再见面,就是现在。
      在那期间,我的手机坏过一次,通讯录上的很多联系方式都没了,导致我现在只有方沉和哥哥的联系方式,再加上高中那会儿,张晓婧的学校离我们比较远,她又没多余的闲钱买一部智能手机,所以即使周末我们能聚在一起,但也并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张晓婧虽然和白滨滨长得像,但也没有现在这么像的程度,张晓婧必然没那个闲钱去整容,不难猜出有人在帮她,还特地整成白滨滨的样子,我可不信这是什么姐妹情深,应该是另有目的。
      我顺着张晓婧的视线望去,发现她的目光落在正在笑眯眯回答老师问题的赵一一身上,她回答得很出色,赢得了讲师的夸赞和班级同学的掌声。刚好,赵一一又是那种天生就很漂亮的类型,整个人看上去闪闪发光的。
      “她们看上去过得可真好啊。”张晓婧发出感叹。
      “是啊,这类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很吃香,和我完全不一样。”几乎所有和我打过交道的人都说过我看上去凶巴巴的不好接近。
      “哼。”张晓婧嗤笑,“不给她搬一个奖真的对不起她这么好的演技。表面光鲜亮丽的,谁知道背后做了那种事呢?”
      我知道她口中说的是那件事。
      “凭什么她能过得那么好?凭什么她能获得那么多人的称赞?明明是肮脏的杀人凶手!”
      “呵。”我望着赵一一的背影,冷笑一声,她还真是受欢迎啊,身边永远簇拥了一堆热情的同学。
      “她读的是师范专业,滨滨姐也想当老师,明明该发光发热的是滨滨姐才对,可因为这些虚伪的人,她不仅没法实现她的梦想,更是永远也见不到新一天的太阳。”张晓婧一直都很平静,理智到让我有些觉得陌生,以及疯狂,“让她这样的人去当老师……”
      她的眼中在酝酿着风暴。
      “这一切的荣耀本该是属于滨滨姐的,可是赵一一、赵一一他们家,毁了滨滨姐本该光鲜亮丽的一生。”张晓婧一手托着下巴,一只手的食指规律地轻点桌面。
      她轻轻地说出那个埋藏在她心底很久的想法:“我想杀了她们,她们必须得为她们的冷漠付出代价。”
      我瞟了她一眼,随后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可以帮你。”
      当时我并不认为她会真的动手,很多人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没有那个勇气去真正地杀人。
      张晓婧回望我,“我以为你会拒绝我,说我疯了的。”
      “哈,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疯子,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我甚至开始觉得,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我终于能为无辜的白滨滨做些什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看到她们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到那那几个曾经给白滨滨带来无数黑暗的人如今还在光鲜亮丽地接受赞美、追求梦想,我就觉得有些碍眼,罪人就应该去罪人该去的地方,就该一辈子蜗居在阴暗腐烂的角落。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张晓婧很欣赏我的这幅做派,笑着凑上来在我耳边说了几句。
      “你的胆子是真够大的,竟敢相信那个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方沉竟然做了那么多事,果然哥哥没说错,这个人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危险分子。或许他才是该躺在重症精神病房的那个人。
      比起直接动手杀了她,我更希望她更加痛苦地死去,不仅仅是□□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因为这都是白滨滨亲身遭遇过的。
      我打算从精神层面让她们一点一点的崩溃,用类似于精神PUA的那种做法,我有把握,但是在听到了我的提议之后,张晓婧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这样太慢了。
      但是她终究没说什么,之后也没再在我面前提过这件事,她依旧没给我联系方式,也很少再在我面前出现,在刻意地躲着我,仿佛我们的约定只是一个幻觉。
      可我没有放弃为白滨滨报仇,见我并不是那么密切地跟与白滨滨相似的张晓婧往来,赵一一她们也开始慢慢和我接近,偶尔碰上的时候也会聊上几句。
      我跟在方沉那疯子身边那么久可不是白跟的,我们最是知道怎么让人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地崩溃,但这是个需要时间的活。我甚至仿造了白滨滨的日记,塞到了她们的寝室,然后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我也得到了一本,并对此感到奇怪。
      效果很明显,尤其体现在她们每次见到张晓婧那张脸时的惊慌与躲闪。
      然后,赵一一突然跳楼自杀了。这是我最初得到的消息。因为那天我刚好做完社会实践,由于来不及赶寝室的门禁,只能坐地铁回家。
      这个消息我还是从方沉那里听来的,他说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平平淡淡。我问他为什么知道,他说校方请他去给赵一一的几个室友做危机干预。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管你做什么,都跟我们无关。”
      “这可不是我做的,而且我也是正经给人家危机干预,为什么要污蔑我呢?你该不会是变成了你最讨厌的那类人了吧?”
      我知道,张晓婧已经开始行动了,但她什么也没跟我说,只一个赵一一跳楼也许校方还可以认为是自杀,但张晓婧的目标可不止有赵一一一人,当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出现时,一定会引起更广泛的关注,届时一定会引来警方。
      警方一旦介入调查,那么我们之后的行动就会变得束手束脚。
      听到我的顾虑,方沉却毫不在意,反而哈哈笑道:“既然张晓婧不想让你参与,那你就不参与了呗!要是觉得没事做,倒不如看看警方是如何查案的,反正之后打交道的时间多着呢。你也可以向他们学习学习。”
      “学习?别人遇到这种事巴不得躲远点,你倒好,还想着凑上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正义为什么迟到吗?我跟你说再多你都不信,不如亲眼看看?就是,能不能看到,就是你的本事了。接下来的几个星期,我都比较忙,就先不回家了,你们兄妹俩照顾好自己,不要等我回来的时候,都饿死了。”
      方沉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像个好爸爸一样来过问一下我们的生活,但更多的时候,他对我们的感情,就像是捡回来的两只流浪猫。
      我去学校住了几天,我知道隔壁就是赵一一她们的寝室。我走在走廊上,抬头,9楼的监控是完好的,然后又上到13楼,走廊的监控是损坏的,暑假期间,维修师傅不在。然后在深夜,我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性在走廊上徘徊。
      红色的连衣裙是高中毕业时班级统一定做的,市面上买不到,我大概知道张晓婧想怎么做了,也大概清楚是谁在帮她,凭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果然,没过几天,除赵琳以外的几人都接连坠楼,而且时间都在我社会实践或是在赶报告的时候。不过我提前写完了报告回到寝室,也就见到了第三人坠楼的那一幕。
      说是一个路过的男孩子刚好撞见这一幕,于是立马报了警,校方这才没能压下来。而那个报警的,就是哥哥顾卿希。
      我得意地扬起嘴角计划的第一步,开始了。
      或许有人有疑问,我们报警,不就是把张晓婧这个朋友往火坑里推吗?但是这是张晓婧的意愿。自加了联系方式之后,张晓婧第一次主动给我发消息:
      “我们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对未来抱有幻想与期待。”
      然后她删除了我的联系方式,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却知道她是故意在挑我不在学校的时间动手,她在帮我制造不在场证明,因为我不仅住在赵一一她们旁边,而且只要再查查,就能查出我跟她们有纠葛。
      到头来我还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我一晚上没睡,坐在阳台发呆,天亮后,我看群里说,校门口停有警车。
      来了。
      我迅速回到室内,然后将窗帘拉起,整个寝室密不透风,没过一会儿,我的额头便开始冒汗。表现得越可疑,才能越吸引他们的注意,搅混水,这样可以为张晓婧争取一点时间,也可以为我自己争取一点时间,我现在的内心还是一团乱麻,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跟随着本能在行动。
      我甚至也想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这样就不会痛苦了,但我还有哥哥,我和哥哥约好了的,要报复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对,我们的生活已经是一地鸡毛了,世界让我们遍体鳞伤,还指望我们对它感恩戴德,与其成为生活的奴隶,还不如坦然地迎接死亡。
      想必,张晓婧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们都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自从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了未来。
      正在我思绪混乱之际,寝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是两名警官,在他们亮出警官证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的名字,慕枫和陆叶。慕枫这个名字我熟,以前听过他的讲座。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炎热,手心冒汗,我在衣角上擦了一下,被慕枫看到了。
      他们问了我一些很常规的问题,我都一一回答。
      “你和死者熟吗?”
      “不熟,只是偶尔碰过几面。”我没有撒谎,我确实跟她们不熟,也不经常见面。
      我一问三不知,做了简单的了解之后,他们便离开了。我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但还是不放心,赵琳还没死,张晓婧一定会再动手,我得帮她拖延一点时间。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红衣女,应当是张晓婧假扮的,这也是她计划的一环,目的就是专门给赵一一她们制造恐慌,再加上那张和白滨滨很像的脸,能让她容易不少。
      我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可以借红衣游魂的借口,进一步地靠近慕枫他们,只有跟在他们身边,我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然后先一步行动。
      我故意在一楼大厅晃了一下,然后再从楼梯间上9楼,因为假期留校的人很少,所以我的行动很方便,在楼梯间拍了一张“红衣女”的背影,然后迅速拨通了慕枫的电话。同时给对面的“红衣女”递了一个手势,“她”进到了我的宿舍。
      应对面的要求,我到校门口去等他们送我回家,上车后,我点开通讯录上的“哥哥”,发送消息:一切ok你可以回去了。
      刚刚我拍的那个红衣女其实是我找哥哥扮的,我并不知道张晓婧的行动规律,而红衣女一般会在她行动前才会出现,像是个预告一样。不出意外应该就剩下一个赵琳了,但赵琳已经不在学校,想要下手恐怕有些困难。
      在与慕枫他们告别的时候,我故意说爸妈在等我回家,先给他们埋下一颗种子,在我刚到家不久,哥哥就回来了,比他先到的是他的信息:
      【恭喜你你被盯上了。】
      哥哥被我不小心关在门外,我放他进来之后他迅速地摘下假发冲去卸妆,他身形本就较同龄人小巧许多,有时候扮女孩子比我都还要像一点,尤其是扮女鬼,我刚刚都被吓了一跳。
      “我不被盯上才奇怪吧?”我对此并不在意,并让哥哥明天早点离开家,我送他出去,果然没多久,我就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慕枫他们的车子,我装作刚买完早饭回家的样子。
      皮鞋什么的我昨晚就和哥哥一起布置好了,故意放在门口的鞋架,同时把哥哥和方的东西都藏起来,伪装成我一个人住的假象。
      我从慕枫离开时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了。目标达成。
      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哥哥的消息:【你高中那档子事要藏不住了】。
      很好,要的就是这样,一旦他们开始怀疑我,就会去调查我高中时候的事,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知道白滨滨这个名字,至于档案什么的,方会搞定,他在这边工作了那么久,人脉什么的自然是不缺的。
      如计划的一样,慕枫约见了我并质疑了我的谎言,我跟他说了白滨滨的事,并向他询问“正义”是什么。
      然后又是冠冕堂皇的回答,我都听腻了。
      但是慕枫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在跟我谈完之后没多久,就确定了凶手是谁。
      张晓婧保护了我,但是我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她迅速地认罪,承认这几个人都是她杀的,不过她是以“白滨滨”的身份认罪的,也是从白滨滨的视角来讲述作案动机,她仿佛活成了白滨滨,而真正的张晓婧,已经被她给抹杀掉了。
      那个宿管是方安排的帮手,本就是个亡命之徒,身份什么的也是假的。张晓婧整个过程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似乎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她在保护我。
      这个过程中,赵琳被找了过来,她看到我和张晓婧的脸,先是面露惊恐再是破口大骂,张晓婧想要勒死她,却被强行制服。
      赵琳吓坏了,认为我跟张晓婧也是一伙的,出言侮辱。但她其实说得没错,赵琳的出现,让我更加坚定了杀了她的决心,张晓婧没能做完的事,还有我呢。
      然后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赵琳面前,不断地对她施加暗示,让她的精神一点一点崩溃。
      在此期间,我还从慕枫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张晓婧和那个宿管都自杀了,同时南城公园翻修,挖出了白滨滨的尸骨,张晓婧的身份曝光,原本被修改的档案一夜之间竟然又变了回来,叫人诧异。
      我冷静地听着,心中却更加了然,方沉,果然是个疯子,他漠视人性与律法,大胆又猖狂,他对他自己很自信。我们深知如果继续跟着方沉,我们会变得和他一样,但我们也知道,如果我们离开他,我和哥哥立马就会落得和张晓婧她们一样的下场。
      我们没有任何选择。
      而且,我们还需要方沉的势力。
      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用一个“互相利用”来形容。
      往好处想,只剩下一个赵琳了,白滨滨的事也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很快就能结束了。这样想想,心情不错,哥哥的心情似乎也不错,给我发消息说他想吃糖醋排骨。
      刚好我有时间,便去了一趟菜场,买了点做糖醋排骨的原料。
      我到家的时候,哥哥已经回来煮好了饭。
      这个世界上,我只要有哥哥就好了,只要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其他的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和哥哥能做成任何事,包括彻底摆脱方沉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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