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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又煎熬了一两个月,朝中以南宫老相名义发来公文,太后夜间独自出宫,梦游中不知怎么到了演武场,爬上神弓台跌落下来,当场薨逝。
      锦鲤陛下侥幸康复,却自行断发,日日闹着定要退位。

      文武众官见锦鲤陛下一则实不堪用,二则又无心为君。无奈之下,只好顺从了他的意愿,送他前往千南隐居,并一致推举公主殿下继承大位。
      因朝中暂时无主,诸事只好由老相代掌,请公主尽快回都中继位,以稳固朝政。
      朝廷特使已上路,准备恭迎新君。

      随后,南宫山的书信也来了,其中说道,迎接新君的朝廷特使是荆青。
      荆青到相府之后,老相考他学问、观他人品,十分称心,就他收为门生,时时指点,又保其入朝为官。

      荆青的性情极好,又是老相门生,很快成为翘楚,尤其在年轻文官中人缘极好。
      这次,朝中关于新君继位的博弈,以荆青为首的年轻一代文官们,一直全力支持公主。
      当然,南宫山也多方奔走,出了不少力。

      凤兮心里不情愿,但时也势也,也不能甩手不接。
      此前,龙意还抱着一线希望,期待未婚妻能避开重担,只和自己二人双宿双飞,过隐逸山林的日子。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只好努力宽慰公主。这反倒让凤兮更加愧疚,她何尝又看不透,这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心里深藏着的脆弱与惆怅。

      朝廷特使来的速度,不像行军那样快,算起来总还得七八天才能到。对这剩余的几天,凤兮和龙意格外珍惜。

      他们手牵手,在绵延起伏的千北群山间尽情畅游,大雪纷落,座座山峰银装素裹,在日光辉映下,更显得冰清玉洁,不像人间景致。
      二人走累了,就在雪地上铺一块毡毯,并排躺着,看天上阴晴变幻,听耳边松风呼啸。完全放松下来后,仿佛又找回了幼时的无忧无虑。

      一天晚上,他们并肩策马踏雪,来到一个避风山坳。此处有一虬曲老松,松下是一石洞,洞里干燥温暖,可以借宿。
      到了夜里,一轮明月出云海,碧空澄澈,从洞口处可见,远处山峰积雪被铺了一层冷冽光华。

      不一会儿,洞外不远的崖底,有阵阵奇香飘上来,沁人心脾。
      二人好奇之下,出去探头向崖下观望,只见两侧崖壁上的枯枝,竟开满了冰雕玉琢的花朵,团团簇簇,在山风吹拂下晶莹颤动。

      嗅着冰花的香气,看着崖中雪浪起伏,二人都痴了。
      一阵更强的冷风吹来,凤兮打了一个寒噤,龙意赶忙张开双臂,把将她捂进怀里。被龙意怀中的温暖包围着,凤兮觉得身上渐渐热起来。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偎,良久之后,凤兮抬起头,看着龙意明亮的眼眸,说道:“龙意哥哥会吹陶埙,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吹上一曲?”

      龙意点头,放开公主,从怀里摸出一只陶埙,放到唇边开始吹奏。埙声苍茫寂寥,仿佛来自亘古深处,又向前无限行进,消失在迷茫的未来时光中,绵绵无尽。
      凤兮听着埙声,拔出腰间日月长剑,轻轻一跃,飘然落在崖边一块巨石上,开始凌风起舞。她的舞姿,时而轻灵飘忽、时而柔情醇浓,时而又暗蕴杀气。

      这时,如果有人从远处山上,看见这番场景,一定会错以为,有幸遇见一对从天上下凡的神仙眷侣。
      埙声继续在崖边回响,月下舞动的影子也不停息,崖底花香依旧不断上涌,直到月落天明。

      由荆青率领的朝中特使队伍到时,凤兮和龙意看他一身锦绣官服,仪态端正儒雅,高兴之余又万分感慨。
      真是光阴催人老,当年山阳城下,那个只知嗷嗷喊饿的小孩儿,已经长成朝廷栋梁!
      荆青领众人跪拜完新君,又向龙意见礼,随后便与公主商定,后天启程回都城。

      当晚,龙意跌跌撞撞,来到公主帐中,脸色通红,像是喝了不少酒。
      进来后,他直直站着,好像有话要说,又迟迟不开口。
      凤兮见他这样,就劝他先坐下,又亲手倒了一碗酽茶,问他为什么喝醉。

      “我,我没醉!”龙意歪歪倒到站起来,接过公主递过来的茶盏,一口气干尽,扔开茶盏,跪下道:“臣忠顺大将军,有事启奏!”
      凤兮听他言语生疏,心里就觉得别扭,一边扶他起来,一边嗔怪道:“龙意哥哥,你有事直说,为何这样见外?”

      龙意就是不起来,还是跪着说道:“臣恳请陛下恩准,解除与臣的婚约!”
      短短一句话,听进凤兮耳朵里,却像一道惊雷。她瞬间愣住,心中似乎有块摇摇欲坠的巨石,轰然倾倒,砸得五脏六腑生疼,木然张嘴问道:“龙意哥哥,你在说什么?”

      “千秋国历代国君,都必须维持文武平衡,才能让政事安宁。陛下出征四境平乱,已经引起文官担忧,怕将来偏袒武官。若再与一名武将联姻,文官怕是更加离心,导致朝中生乱,危及国祚。望陛下三思!”龙意道。

      “龙意哥哥,你我的婚约,是父皇和师傅定下的。那时,我只是公主,你也籍籍无名。难道,就因为我成了新君,就必须解除从前婚约?”凤兮说着,泪流满面。
      她也知道,龙意所说的,都是大实话。可是,要让二人生生斩断情缘,实在难以接受。
      若是如此,余生自己独坐在冰冷的御座上,天天面对繁冗无尽的国事,与一群各怀心计的朝臣周旋,身边却没有一个贴心的人来开解,想想就觉得没意思。

      “此一时,彼一时。公主坐上那个位置,就得一切以国事为重、以百姓为重!”看着一脸泪痕,眉眼间全是委屈的公主,龙意站起来,眸中也盛满疼惜。

      龙意伸出手,一点点帮公主拭去泪痕,又伸臂抱住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凤兮妹妹,不要害怕。龙意说过,要一直守在你身边,就一定不会弃你不顾。将来,你坐在朝堂上方,我会一直在下方,看着你、护着你!”

      凤兮听完龙意的肺腑之言,把头深深埋进他宽阔的胸膛,用手臂紧紧环住他有力的腰身,感受着这个男人躯体的坚实,心里的剧痛才淡了一些。
      只是,她最终没答应龙意的请求。夫妻毕竟不同于君臣,若不能相濡以沫,宫中的阳光,将永无明亮通透之时;御花园的花香虫鸣,再也不会心旷神怡。

      龙意未再多说,只将回抱着公主的胳膊,又紧了紧。
      此刻,他心中的痛,丝毫不亚于她。
      昔年宫中,自从遇见她,他内心那扇紧闭的大门,便只为她敞开。不以夫妻名义厮守,那扇门即使还开着,内里也只有一片昏曚。

      数日后,到了都城,凤兮怕以后出宫不便,就和荆青商议,让他待使团去郊外在馆驿休息,自己和龙意先去陵园和乌府,祭拜先皇和乌老太师。

      二人到了锦炽先皇的陵园,先去正殿。
      龙意磕完头后,就先出来,只留凤兮在里边。

      凤兮跪在父皇牌位前,想起以往他对自己的宠爱,不禁泪流滚滚。
      “好孩子,你哭什么?父皇身为一国之君,心肠最刚硬,却唯独看不得自己的公主,在面前哭泣。你很快就要登基,从今以后,千秋国就托付给你了! ”突然,凤兮脑中响起一阵话语,这声音和父皇的说话声一模一样。

      “父皇!”凤兮顿感十分委屈,开口呼唤的同时,泪水更是滂沱而下。
      “凤兮,你为何哭得更厉害了?”那声音道。
      “女儿不想当国君,国君有什么好?父皇为国事操劳一辈子,难得有过开心的时候!况且我若登基,与龙意哥哥就再也无缘了!”凤兮哭诉道。

      “孩子,咱们千秋国传承三百年,周围的敌人,就从未消失过。他们是那样凶残,时时像猛兽一样,大睁着血红的眼睛、呲着尖利的獠牙,觊觎上天赐予咱们的财富。历代国君为了守护国家,哪个不是呕心沥血,谁还顾得上那些私情。我们的一生啊,都身不由己。我们不能为自己而活,只能为了国祚绵延、百姓福祉而活!”

      “女儿明白,可就是不甘心与龙意哥哥分开!”凤兮继续哭道。
      “凤兮,答应父皇,一定守护好千秋国,看稳祖先传下的基业!”这句话说完,就再无声响。

      凤兮抬头,见父皇灵位上放,从窗外透进的光淡下来,渐渐变成一片黑暗。
      她这才意识到,再也没有任何羽翼庇护。千秋国这副胆子,只能自己用肩膀扛起。她站起身,擦干眼泪,又回头看了父皇灵位一眼,转身出了大殿。

      随后,二人去见咸余太夫人。
      到了旧时庭院,见它果然被南宫山派人修得焕然一新,虽然比不上簪花宫的富丽堂皇,但也很舒适了。
      月照、月缕两名宫女,还有南宫山送来的几名人,把庭院收拾得一尘不染,太夫人也被照顾得非常妥帖。
      爷爷住在院后的仓房里,还是闲不住,要么上山打柴,要么去侍弄后山下的菜园和庄稼地。

      见到女儿和龙意,太夫人将他们一起揽进怀里,哽咽道:“当初你们在簪花宫,是何等畅快恣意。如今长大,却免不了奔波不休。还有你们的婚事,先太贵妃在时,一直与我商议,念及你们岁数大了,还是将姻缘做成了!”

      凤兮和龙意从太夫人怀中起来,双双对下磕头,又坐在她对面,被他拉着手儿说话。
      太夫人所问的事,无非是出征时是否遇到危险,北境寒不寒冷等等。二人一一作答,都说一切还好,这两年虽然辛苦,但总算成就了一番功业,对得起先皇和乌老太师的教导。
      在太夫人面前,二人始终笑得轻快灿然,各自心中却愈发酸沉。

      这时,有侍女进来通传,说南宫少爷带着宫中的车马,来接太夫人回宫。
      荆青已有自己的府邸,既然咸余娘娘要离开陵园,爷爷也会顺便被捎回都城,以后便住在他孙儿的府里。
      凤兮和龙意护送车马队伍,到了都城,便禀告太夫人,说还要到乌府祠堂祭拜师傅,再向已调回来的乌总兵夫妇请安。

      去乌府的路上,凤兮说起在陵园正殿,父皇显灵的事,又是泪雨如瀑。龙意在旁边骑马走着,双目也是水光涟涟。
      凤兮哀声道:“龙意哥哥,造化何其弄人!”
      龙意亦仰天长叹:“天意如此,你我皆无能为力!”

      到了乌府,乌总兵夫妇正在大门外翘首等着。
      二人进乌府,到了祠堂,在老太师牌位前跪下,汇报完这两年出征的事,又默默坐了许久,这才出来。

      当晚,凤兮暂在乌府过夜,好与龙意再多相处一些时间。
      总兵夫妇安排了精美宴席,不停地劝他俩吃菜饮酒,以慰劳近两年征战的辛苦。
      可是,二人哪里吃得下去。龙意先说来解除婚约的事,总兵夫妇听了虽然伤心,也都觉得为了朝中和谐安宁,只好如此,又代乌府向公主赔罪。

      第二天一早,龙意送公主去城外驿馆,与荆青所率的使团汇合,好一起入宫。

      二人各自骑马,出了都城。前方不远,经过一座湖边,走上长长的堤岸,刚刚下过一阵朝雨,两侧千条柳丝垂重,湖上烟波迷离。
      水雾随风缓缓涌上岸,笼住柳枝,恰似二人心中此刻浓浓的离愁。马儿甩着尾巴、轻扬四蹄,不紧不慢地走着,断肠人一路无话。

      快到湖堤尽头,举目望断,前方芳草一直伸展到无尽水的岸边,驿馆房舍隐约可见。
      二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双双泪流。他们知道,到了那里,一旦分别,从此再无青梅竹马,只有君臣纲常。

      龙意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包着的木匣,打开后,取出一枚色泽红艳的玉璧,上面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凤鸟,这是当初簪花宫回赠乌府的定亲信物,凤兮记得小时候仿佛见过。她也伸出手,从怀里拿出咸余娘娘交予的乌府信物,是一支润泽沁凉的龙形墨玉簪。
      二人把手中的东西,交还给对方,又四目相对,透过朦胧泪眼久久相互凝视。

      凤兮接过赤凤璧,双手颤抖着捧在胸口,闭眼默念了些什么,又睁开眼,用力把它投向碧绿的湖水中。
      赤凤璧被湖水托着,打了一个圆圆的旋涡,又如游鱼般,缓缓落入湖底。
      看着玉璧消失,水面重归平静,她才说道:“凤兮与龙意哥哥的婚约,再也不能被世人知晓,就让它于冥冥中,继续存于天地间吧。今生今世,凤兮只把心给过龙意哥哥一名男子,再无他人!”

      龙意听公主呜呜咽咽说完,只觉得肝肠寸断。
      他将手一扬,墨龙簪也飞向湖面,刚好落在赤凤壁入水处,隔着水面恰如一条黑鱼,去寻那红鱼去了。
      接着,他也说道:“龙意此生,亦只倾心于凤兮妹妹一名女子,再无她人!”

      凤兮听完,用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珠,又将马拨得近一些,好够得着龙意的脸庞,替他也擦干眼角和脸颊。
      他们看着对方的脸,同时猛地“噗嗤”一笑。

      “驾!”凤兮一拍马鞍,马儿带着她向前飞驰。
      “驾!驾!”龙意策马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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