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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三个月后,见巫灵国翟雄国君再无动静,千秋国新调派的千北总兵和定北守备也已到位,锦炽帝便下令班师回天佑城。
      他的伤势并未好利索,体力也没全然恢复,但虑及有不少积压的朝中政事得处理,况且国君不可长久不在都中,已无法再留在飞来城养伤。

      回到都城,锦炽帝又养伤两个月,方觉可以坐朝。与众文武官员在礼苍殿议事第一日,锦炽帝便下令,对出征的将士论功行赏。
      别人且不提,凤兮救驾的功劳,乃是头一份儿,朝堂虽是扯皮抬杠多发之地,可这次无人敢有异议。
      锦炽帝除了给簪花殿送去各种锦缎细软、金银珠宝等贵重赏赐外,还下旨赐封凤兮为“宁国公主”。
      咸余夫人母随女贵,只因为她的位份仅次于皇后和乌贵妃,无可加封,只好再添上一个尊号。

      龙意虽未直接救驾,可他替公主挡了致命一箭,功劳甚巨。
      且后来境探子还查明,他反手射出的那一箭,杀得正是巫灵国以邪恶法术操纵将士的国师,对敌方退兵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谓再得一功。
      因此除了丰厚赏赐之外,龙意还被赐了一个”骁威将军“的封号。

      锦炽帝同时下旨,今后宁国公主、骁威将军今后除按等级领取俸禄外,皆可上朝参与议事。

      凤兮和龙意小小年纪,便在沙场夺得奇功,凭本事挣到这样尊贵的称号,无论在千秋国还是其他列国中,皆无先例。
      没多久,“古今第一传奇公主”“古今第一有为将军”的说法,不仅千秋国朝野皆知,甚至传遍天下。各邦国的皇室、权贵所养的皇子、公主、世子,纷纷将他们二人视作偶像,当成学习楷模。
      就连市井的茶楼酒肆、乡野的田间地头,时刻都有人聚集热烈谈论此事,百姓们甚至编出“养女应学锦凤兮,生子当如乌龙意”的顺口溜。

      一片颂扬声中,皇后居住的椒香宫,似乎笼罩了一重更深的阴影。
      皇后只觉得心口郁积、食不甘味,夜夜不得安眠。此时已是出现,天气渐热,宫室中的也潮湿起来。她夜里躺在榻上,虽然锦褥绣被已被晒过并熏得干香,可总觉有股阴风侵入帷帐,将她包围起来,透入五脏六腑。
      她只要一合上眼,便见先前那只乌黑异鸟鸟在眼前绕飞。那鸟到了她眼前,便停顿下来,双目凝视住她,恨恨言道:“我为助你,不惜犯险,如今已被天庭盯上。可我决不罢休,你亦不可令我失望!”

      皇后醒来浑身惊颤,可如此诡谲的梦境,又无可向外人言说,甚至连对绿绮也不敢提起,生怕传出去被安上一个蛊惑人心、祸乱后宫之罪。
      她对锦鲤太子的管教更加严厉,极力避免惹起陛下的任何不满。毕竟,凤兮公主现在的威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陛下要是心血来潮,再提换皇储,凭谁都阻拦不住。

      锦炽帝身体大体痊愈,仍如过去几十年一样,兢兢业业操劳决断大小国事。朝堂上,文武官员争斗又变得红红火火。
      闲下来的时候,锦炽帝便去簪花殿,这里能让他日渐衰老疲惫身体和内心,暂得片刻休息与安宁。至于椒香宫,他每月也去个一两次,顺便过问锦鲤太子的学业。

      锦炽帝对太子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横眉竖目、厉声呵斥,只是也无温言劝导、敦敦教诲。
      在凤兮面前,锦炽帝像一位父亲对女儿。在太子面前,更像君王对臣子。

      皇后看在眼里,心中更为凄惶不安。她以为,陛下从前责骂太子,是怒其不争,但也说明还存着期许,或许还有少许父子爱意。
      现在陛下突然换上一副冷淡模样,怕是彻底失望了。再想想凤兮,随军出征立下功劳,朝堂武官皆以其为荣,甚至还因已经调任都官的外祖咸余弛的关系,博得不少武官发自内心的好感。
      为此,皇后更疑心太子的位置已岌岌可危。

      这些年,绿绮眼看皇后患得患失、神思恍惚,日渐憔悴显露老态。尤其最近的日子,她替皇后梳头时,总发现娘娘头上的白发,如夏日雨后墙角的杂草一样,只一夜就更繁茂簇生。
      然而,绿绮不敢如实相告,怕娘娘一旦听说,必定要将可恨的白发全部拔除。天长日久,岂不是要秃了?

      令绿绮感到恐惧的还有另一件事。皇后本生得美丽,尤其那一双明眸更是水润灵动。
      可自从射宫事件之后,绿绮总觉得她眼底日渐增添了阴狠之光,偶尔闪现出来,似要杀人取命。
      皇后饱满光亮的额间、双目周围,也隐隐浮现黑气,让她面相也凶了起来。

      “娘娘,发髻梳好了,是宫里新流行的样式呢,您看看可还满意?”绿绮拿起一面金镜,站在皇后身后,好让她可以从面前的镜中,看见发髻的全貌。
      皇后向前俯了俯身,左右微侧了侧头,说道:“不知陛下会不会满意?”

      “陛下很喜欢呢!秋烟淑仪就因为梳了这款发髻,前些日子被陛下瞧见,还到她的青芷阁临幸了一次,如今得宠了许多。据说,陛下都七八年没去过她那里了。”绿绮道。
      皇后听说,又凑得更近些,仔仔细细看着,又说道:“可惜秋烟淑仪生不出儿子,得宠也没用。”

      绿绮眼圈有些红,仍然用欢悦的声音说道:“娘娘,太子已经大了,您该多为自个儿身体着想才是。”
      “锦鲤再大,也是我儿子。我不替他打算,还有谁能好好待他?”皇后道。

      锦鲤太子岁数渐长,却更加沉默寡言,只日日闷在殿中读书,自是比先前刻苦用功了不少。绿萝每次来向皇后报告太子近况,都赞不绝口。
      皇后听了,却总嫌不够,等太子亲自来时,啰啰嗦嗦劝他要更用功才行。不然的话,如何能讨父皇欢心?
      太子听来听去都是那几句话,心中暗自厌烦,从此也来得少了。

      倒是簪花殿,盛宠之下,愈发低调起来。咸余夫人面对络绎不绝来祝贺的人,温和谦逊姿态依旧。
      凤兮也被再三叮嘱,千万不可放肆任性,尽量不要再如小时候那般,在宫中到处乱窜疯玩儿。
      明白母妃的意思,是怕自己招风惹祸,便乖乖在簪花殿闭门不出,每日练练拳脚、读书写字。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凤兮便觉得萎靡下来。她常常回忆起前些年,有龙意陪着的日子,那时公众的一切都是明媚灵动的,心中也是开怀舒畅的。
      乌老太师北征中也负了伤,父皇体恤,回来之后便告诉老太师不必再来宫中授课。
      好在如今她和龙意都上朝,隔几日还能再昌德殿见上一面,散朝后也能借机说上几句私话。可是终究不如从前那样方便。

      龙意的伤已经全好了,只是似乎也多少有些病根儿。不知是否为错觉,凤兮看他面色,总不似从前那样丰神俊朗,甚至还有些黑眼圈儿。
      可每当凤兮问起时,龙意都安慰道:“不过是因昨晚写奏折,殚精竭虑又睡得晚罢了!”
      凤兮根本不信,龙意是习武之人,即便文韬也不差,哪会被一份奏折累到。由此,她心中更增添了几分愧疚,说到底他还是受了自己连累。

      锦炽帝在朝堂上,也时刻注意观察未来女婿,见他言行举止愈发端正谨慎,奏起事来也屡有见解独到之处,心中暗自赞赏欢喜。
      一日散朝,锦炽帝来到簪花殿,见咸余夫人又带着宫人,忙于给自己缝制护膝、棉袜,以供秋冬上朝之用,免得受凉。
      凤兮则独立窗下,看着院中老梨树上一双在枝叶间跳跃嬉戏的黄鹂鸟儿发愣,心中猛地一软。

      锦炽帝想着上次北征,那一对将来的小夫妇,一个救了自己,一个救了对方,到如今龙意面上还有几分病后之相,定是被那冷箭上的邪毒伤了根本。
      这位陛下自己被翟雄打伤时,也沾染了邪毒,他知晓那种全身万虫啃噬的痛苦,且元气恢复也极为艰难,这半年总也觉得体力不如从前。

      用晚膳时,趁凤兮吃完先去了书房,锦炽帝便对咸余夫人说道:“凤兮与乌府世子本已定下婚约。如今,他们二人都大了,我若还将凤兮留在宫中,不让他们二人成亲,也未免太过自私。不如择一吉日,给他们将亲事办了,也算了却你我一桩心愿。”
      咸余夫人听了自然欢喜,不过还是问道:“此前陛下龙体欠佳,朝中一度纷乱。不知公主此时下嫁将门,是否会影响朝堂局势?”
      锦炽帝摇头道:“无妨,朕心中自有计较。”
      帝、妃之间在用膳中聊起的私房话,周围一种侍奉的宫人都默然垂手静立,听完便如耳边风吹走,只一个手持拂尘、立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中的小太监,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

      这名小太监实为皇后私下买通的暗线,命他监视簪花殿的一举一动。这样皇后自己也会心安些。
      待皇后听说陛下将为凤兮公主和乌府龙意世子赐婚,按作寻常道理,她本该松一口气。既然公主都要出宫下嫁了,那她对于锦鲤太子之位的威胁,自然也烟消云散了。
      只是皇后的思想早已过分扭曲,只要让她听到任何有关凤兮的好事,都止不住一阵心惊、极度甚至加深恨意。
      对于此事亦如此,她只考虑,凤兮嫁给元老将门,又多了一重助力,将来必定带着驸马篡夺皇位。

      皇后在椒香宫坐着,暗暗咬牙切齿。往日她害怕入睡,因为噩梦中那只异鸟总会绕着她纠缠不休。
      而今日,她却早早就寝,并盼着异鸟再来。无论那只梦中恶鸟是什么,既然其将公主当做了仇敌,那它便是盟友。既然自己在这公众已走上死路,不妨与它达成一桩交易。

      梦中,那异鸟果然又携着滚滚黑气而来,依旧是那些话。皇后壮着胆子,说道:“我答应配合于你,杀了那公主。只是,需得保我与太子周全。如今该如何做?”
      异鸟冷笑一声,说道:“你们这凡人宫中之事,我自不便出手,还得依靠你自己。如今,那昏君宠爱公主无度,还将她许给千秋国最有威望和权势的将府,你若想除了公主,必先杀昏君!”
      “不可,千万不可!”皇后顿时又浑身颤抖起来,牙齿也咳得咯咯响动,说道:“陛下毕竟是我夫君,他在薄待于我,终是有些夫妻情分!”

      听完此话,异鸟目中满是鄙视之色,开口道:“那狗皇帝如此欺骗羞辱于你,误了你终身,你却还维护他,实在无药可救也!”
      异鸟说完,又张口吐出一粒黑气缭绕的丹丸,说道:“你若肯舍了对昏君的那份情,便吞下此药,我才好助你!”

      皇后看着眼前凭空悬浮的丹丸,只觉浑身上下起了一阵彻骨寒意,仿佛要将她完全冰冻,动弹不得。她踌躇良久,终于张嘴将丹丸吞下,于是同时双目睁开,猛然爆发一阵带着无情杀意的血红光芒。
      “下次昏君来你宫中,你定要想办法留他歇宿,到时即可动手!你尽可放心,他的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把柄。”异鸟说完,便振翅飞走。

      醒来的几天,皇后一直昏昏沉沉、恍惚不安,心中不由自主地骑着那个可怕的念头:弑君。她间或清醒时,想到梦中情景,自知吃了异鸟的丹药,定是被其控制了心智。
      那异鸟看起来固执歹毒,她若反悔,只怕自身和锦鲤太子都得遭殃。思及此,皇后只能忍着邪念意念泛起时的恐惧和心悸,做好准备等陛下来椒香宫。

      这日,锦炽帝终于来椒香宫,本只打算坐坐便走。绿绮心疼皇后,便大胆禀道:“陛下,娘娘自从您上次北征走后,一直日夜忧心劳神,竟养成了失眠之症,如今精神也大不如前了。”
      锦炽帝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才仔细去瞧皇后,见她果然面色青白、双目乌肿,坐在锦椅上的双手还不停地微微颤抖。

      看皇后这副模样,锦炽帝刚要发火斥责她无端思虑、多事自扰,却又瞥见其多穿的青绿衣袍的袖口上,赫然嗅着一枝淡粉海棠。
      那刺绣的花枝柔柔垂下,几片初生嫩叶,烘托着几朵花苞,其中有一朵花已经半是展开,花瓣莹洁无暇,仿佛就要融化在煦风中。
      锦炽帝的记忆,一下子被勾回到数十年前的那个初春,那名站在花树下的少女,明媚鲜妍、含羞凝露。当时也有一枝海棠垂在她眉间,而自己则伸手替她轻轻拨开。

      大约是病后情感格外敏锐些,也或许是老来思恋旧日美妙光景,锦炽帝当即决定,今晚留在椒香宫。
      皇后面上强做镇定,小心翼翼伺候了晚膳,又服侍陛下脱衣就寝。
      等她自己梳洗理完妆,也在夫君身边躺下后,胸膛仍剧烈跳动,脑中只昏蒙蒙的,牙齿、两腮向被什么扯着阵阵闷酸。
      她已被数年的忧愁、恐惧、怨恨等诸般情绪制住,手脚动起来仿佛都是木然的,没有一丝感觉,只那个可怕念头愈发清晰起来。

      半夜三更,皇宫被一片黑暗深锁。偶有几声夜鸟的啼呺,惊醒无数幽梦。
      皇后又被拖入噩梦,异鸟并未出现,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她:“你难道还要任人宰割?此时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皇后猛然睁眼,目中红光曝出如刀,身边男人鼻息如雷,她翻身用双手抱起锦被,用力蒙在他面上。男人鼻息霎时止住,手脚踢腾数次,便再无动静。

      “啊~~~!”沉沉夜幕包裹住的皇宫内,突然响起一个撕心裂肺的尖利声音。
      外间守夜的绿绮被惊醒,以为娘娘又被噩梦吓着了,急急忙忙进来查看,却见皇后披头散发,双目中闪着阴鸷光芒,两只白皙小臂用力弯曲着、张开的手指如同利爪,俨然一个午夜女鬼。

      皇后见贴身宫女进来,眼中终于流出两串通红血泪,牙齿仿佛要咬碎,嘴唇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杀了他,杀了他!”
      “娘娘,您只是做梦了,快别乱说,当心惊了陛下!”绿绮见皇后如此反常,赶紧上来劝慰,她说着又朝睡在里侧的陛下看了一眼,见仍无动静,才稍觉安心。

      皇后的面容已经扭曲变形,眼中涌出更多血,双臂舞动着,显是陷入癫狂,还一个劲儿地看着旁边的皇帝,口中还是重复那句话:“我杀了他!他死了!”

      窗外起了风,吹过枝叶时呜呜作响,如泣似诉。
      绿绮看皇后的锦被凌乱堆在陛下脸侧,而她嚷嚷这许久,陛下始终不见动静,终于起了疑心,面色霎时变得煞白,额头上沁出冷汗。
      她小心翼翼走上去,手指伸到锦炽帝鼻下,发现陛下果然已经没了气息。

      “皇后杀了皇帝!”
      绿绮大惊过后,瞬间又冷静下来,她伸手对着仍在大喊大叫的皇后脑后一劈,皇后应声晕倒过去。
      因还不放心,绿绮又找出皇后日常服用的安神药,撬开她牙关喂了数粒。

      随后,绿绮又帮皇后整理了一遍抓乱的头发和身上寝衣,才出门唤过已被方才内室动静吵醒的宫女,厉声吩咐她们:“记住,方才你们什么都未听见!若有人敢乱说,我也保不了你们!”
      绿绮作为姑姑,平时待椒香宫宫人不错,那些侍女太监自然齐齐点头应:“是!“
      一切交代完,绿绮才让一名信得过的大太监看着,不准任何人走出椒香宫。她自己则与另一名宫女一道,亲自去请太医。

      不一会儿,一名太医随绿绮脚步匆匆赶回椒香宫,直接被请入内室。他见陛下躺在里侧,外边还隔着皇后,想要诊脉有些为难。
      绿绮去在一边说道:“陛下用不着诊脉了!”
      太医听了顿时肩膀一阵,面露惊惧神色。

      却听绿绮沉声道:“陛下因北征时留下的旧伤发作,于今夜驾崩。皇后受了爱痛交加,晕倒过去。你可听明白了?”
      太医面色苍白,好半天才控制住不听使唤的唇齿,不停地点头道:“请姑姑放心,老朽明白了!”
      绿绮打发了太医,这才命人拿了皇后的令牌,出宫分别去南宫府、乌府、季芦府,分别向宰相、镇国太师河寄芦侍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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