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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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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揪住不净殿主私入禁地之过错，意欲治罪。
不净殿主觉得自己在凌霄殿撒泼，被一干仙魔尊者合力封印，此事过于丢脸，所以有意隐瞒。他所谓“醉后被人扶进抛绣楼密室”的说法，却无法令人全然信服。
不过，这位老仙儿的纠缠功夫着实高明，是以并不服气。他与天后之间剑拔弩张，一时相持不下。
仙魔尊者们恐天后继续追究下去，终会漏了玄机，便一致商议：“我等既然已经对不净殿主封印一次，如今亦可以再封口一回！”
一名仙尊出列，向台上禀道：“不净殿主御前大闹，言行无状，实属目无天庭。臣请求，即刻将他驱离姻缘台，并严加治罪！”
其他仙魔尊者也纷纷出列响应：“臣附议！”“臣附议！”“臣附议！”
不净殿主遭到弹劾，瞬间忘却“脸面”之事，又发作起来。
他坐在御礼台边沿上，双足悬空踢打，两拳捶胸，号哭高喊：“绰华娇宠女儿，迫使魔界父子退亲，此事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五雷轰顶！”
天后面如土色，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胆敢污蔑于我！”
见事态已然无法收拾，夜魅魔尊、龙意魔神再次一起跪下，明禀道：“不净殿主所言，乃是虚妄之辞！退亲乃臣父子自愿，不想却因此玷污二位至尊声誉，请陛下降罪责罚！ ”
“不，此事是我有错在先！只罚我便可！”凤兮从坐上起身，双手揭起面上轻纱，跪下接着道：“儿臣的志向，只在修道一途，从一开始便无招亲意愿。只是儿臣不敢不孝，未向父皇和母后说出真心。待抛过绣球，儿臣不愿成亲，便私下找魔尊父子言明心意，他们这才请求退亲。此为前因后果，儿臣追悔莫及，甘愿承担一切罪过！”
天帝虽然心疼闺女，可事已至此，只好无奈地问道：“既如此，你想领受何种惩罚？”
凤兮挺身昂首道：“身为天庭帝姬，却做出有损天威之事，理应重罚。就请罚儿臣下凡历劫，以深刻反省、改过自新！”
天后听完，顿时心如刀割，失声唤道：“凤兮，你在说什么？”
众宾客也被帝姬的担当气魄惊得非同小可，都停止了议论，屏息静待天帝的最终决断。
天帝面色严肃，沉声问道：“凤兮，你可想好了？”
“女儿决心已定，请父皇即刻降旨！”凤兮回道。
“好，就依你。“天帝的话语虽仍沉稳，却似压抑着满满的痛苦。至尊之痛，天地同感。
不止在场宾客，就是三界所有生灵，心头皆瞬间涌起一阵强烈的酸楚。
众宾客心意难平之际，又听台下龙意魔神大喊：“陛下！小魔也甘愿被罚去凡间！”
天帝将目光垂向龙意，问道：“哦？为何你也要下凡历劫？”
龙意回禀：“小魔毕竟牵涉此事，怎可由帝姬一人承受责难？小魔理应与帝姬同罚！”
众宾客听他讲得大义凛然，就连人人避之不及的轮回刑罚也无所畏惧，是以对这位年轻魔神更为刮目相看。
凤兮也在看着龙意，从他身上，又依稀感知到悟境中石崖下，那名青衣男子的影子。二人似像又不像，此与彼、彼与此，是耶非耶，难以真切确证。
天帝亦是满眼赞许，对夜魅魔尊大赞道：“可喜你教导出一名光明磊落的好儿郎！然而是非对错已经明了，龙意魔神无错不该受罚。”
龙意听了至尊的旨意，面有失望之色，他还想再开口说下去，却听天帝又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一场沸沸扬扬的天家招亲大会，终于谢幕。
众宾客散去，经过这两日的热闹，一切更显寂静。
天界又到傍晚，玄天、定天二峰，还有玄黄天柱，在夕阳下金辉灿烂、紫烟缥缈。余晖洒在抛绣楼上，有一缕光透过彩绘的门窗和阳台，投射向姻缘台正中，最终聚焦在一个孤单跪着的身影上。
龙意低着头，嘴角却噙着一抹淡淡微笑，他还在回味。
方才，天帝拒绝了他请罚，他虽未得到继续争辩的机会，却在抬头之际，正与凤兮帝姬的双眸相接。
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那名女子的面容，心中莫名狂乱。就像见到前世热恋过、又分离千万年的爱人，再次重逢时，彼此陌生又亲密。
他看到她眼里的困惑，还有竭力想要表现出的疏离。而他有种冲动，要打破疏离，与她相认。
他已决定，甘愿为她不顾一切，无论她去哪里、将历经何种劫难，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追随她，绝不放弃！
玄雀也还在，她轻手轻脚走过来，柔声说道：“龙意哥哥，该离开了！”
龙意扬起头，看到眼前女子伸过来一只细白小手，欲拉他起身。他却未抬手去接，只起身向玄雀行了一礼，口中道：“多谢！”
看着龙意魔神远去的背景，玄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双眸一转，目光却更加坚决起来，额间黑气也随之涌动。
她下定决心，无论用何种手段，一定要得到这名男子的心。
凤兮先去紫仪宫，费力安慰过伤心欲绝的母后，待回到碧梧宫已是半夜。她来到后山洞前，想着凡人并无前世记忆，她会忘了在天界所经历的事。
所以，她要在下凡历劫之前，再努力去攻一次迷障和道门，或许可有机缘再那崖下青衣男子相会。至于为何想见他，她亦不明白。然而若是不见，她却会觉得遗憾。
今夜一弯如眉新月高挂，树木、岩壁却看得分明，远处涧底部水声不绝。她就要施法开启洞门，就听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帝姬！”
“是他？”凤兮心神微动，转过头便见一株老松下，有一身形挺拔玉立。老松虬曲，疏疏落落的枝叶缝隙间漏下的月光，在他肩头、脸上印出斑驳横斜的影子。
还有两点光更亮，那是一双澄澈闪烁的眸。
凤兮语气有些意外地问道：“龙意魔神？”
男子缓步走出树荫，正是龙意。他停下来，轻轻行了一礼，说道：“深夜造访，多有打扰，望帝姬勿要见怪！”
此时，龙意整个人都显现在月下。他的身上，披了一层淡淡月华，眉眼比之更要柔和几分。
看着他，凤兮又有刹那神迷。山峰吹起，千岭万壑的涛声将她惊醒。她收住心神，轻声道：“自然不会见怪。其实，我也想见你一面，可巧你来了。”
听了凤兮所言，龙意展颜一笑，问道：“可否寻一处方便所在，与帝姬一叙？”
凤兮明白，龙意是担心，二人既已解除婚约，现又夜月私会，若被瞧见，恐对女方名声不利。好心细的魔族男子！
她微笑道：“请随我来！”说完便先动身，向山涧飘然飞去。龙意也拔起身形，御风紧随其后。
山涧底上有一汪不大的水潭，名叫“嬉月池”。潭岸四周怪石嶙峋，上方石壁缝中，数道细流涓涓而下，汇入潭中时扰起细细涟漪。
潭水极深，又清可见底，中心倒映的月影微晃，像在沐浴嬉戏。
凤兮和龙意隔着潭水，各自站在一方岸边，就这样相互看着对方。温婉纯净的水光，在他们的脸上、衣上演演漾漾，气氛一时变得暧昧起来。
“招亲之事，我对你多有亏欠，实在过意不去。”凤兮先向龙意深鞠一躬，话中满是真挚歉意。
龙意也回一礼，说道：”一切皆我自愿，帝姬无须放在心上。”
二人一时再无话说。
过了一会儿，龙意又问：“帝姬果真从未打算成亲？”
凤兮摇了摇头，回道：“的确如此。”说这话时，凤兮不禁走神，若眼前站的是崖下青衣男子，也问出这句话，自己又会如何相答？
龙意眸中的光暗了暗，低声道：“我只是一介魔神，也许，本不该存有太多妄想！”
凤兮明白，龙意专程来访，其实多少还心存期待。终是让他失望了！她有一出言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龙意再次行礼，道一声： “帝姬，后会有期！”说完，便转身飞出山涧去了。
***
第二日，东方还未破晓，天后就打发弄云女官，来请凤兮去紫仪宫用早膳。到了瑞云殿，她惊喜地看见，父皇也在等着。
帝、后生活一向节俭，寻常早膳就是几样点心，一两种后园新采来的仙果，还有一碗清粥或一盏蜜露。
今日为了凤兮，早膳却准备得十分丰盛。天后特意命厨房，做了好几样闺女喜爱的糕点，粥也多了两种，蜜露则有十几个不同口味。至于仙果，更是蟠桃黄李珍奇荟萃。
早膳过后，天帝又去凌霄殿上朝了，凤兮陪母后说说闲话儿。
一想到从未离开过天界的宝贝闺女，就要独自下凡，天后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她拉住闺女的手，一遍遍地抚摸，又抬起泪眼，从眉眼儿到发丝，对她仔仔细细打量。
凤兮见母后这副模样，心里也甚不忍，她将头一歪，紧靠在天后怀中，撒娇道：“母后勿要担心，不过就是走一趟凡间而已。女儿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的！
天后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丫头啊，你不可太天真。休看凡人弱小，又无仙、魔的法力修行，可他们的世界复杂可怕着呢。这一族的生灵，大体是良善的，可他们人数众多，架不住有些贪欲狡诈之辈，一味喜好挑动争斗杀戮，令好好的大地烽火连天、乌烟瘴气，不仅造下无边罪孽，还让黄泉的洗魂池和沉渊斩衍大阵负担大增。如今你要去这种地方，母后怎能放心？”
“女儿转生为凡人之后，正好借机整治一番，倒也有趣儿。”凤兮笑道。
天后伸出手指，点一下凤兮挺秀精巧的鼻头：“不愧是我与你父皇的女儿！你有此志向，倒也极好！”
天后左叮咛、右嘱咐之外，又亲自带着播云、弄云，翻箱倒柜找出不少好东西，有宝物也有仙丹，还有天丝、锦霞织就的绫罗绸缎之类，装了好几只大包袱，说是为凤兮预备的行礼。
凤兮在一旁看得好笑，忍不住提醒道：“母后，女儿是去下凡。您准备的这些物品，怕时一样都用不上呢。”
天后方才醒悟过来，含泪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将远游，母后就想着替你收拾得周全些。只可惜，的确无法带去凡间！”
随后，母女俩又携着手，到紫仪宫后花园游玩儿赏景。天后仍旧不断地唠叨，还担心闺女吃不了人间辛苦。
“母后，女儿到了凡间，便安心做个凡人。休要觉得女儿娇气，凡人能吃的苦，我都吃得。”凤兮笑道。
天后听完，嗔怪道：“没良心的丫头！到凡间忘了父皇、母后，你似乎还挺高兴。”
凤兮一把抱住天后的胳膊，柔声道：“请母后放心！即便女儿不知自己从前是天庭帝姬，可梦里一定会记起父皇、母后的模样。”
天后舍不得凤兮，硬留她在紫仪宫盘桓了一整日，又好吃好喝招待。
傍晚回到碧梧宫，酒仙和风、花、雪、月四仙，还有一些仙府女眷也前来拜望送礼。
一切应酬完毕，已是深夜时分。
凤兮本来打算再去后山，忽又记起一件事。方才司命仙府遣人送来了拟好的命笺录抄，说是已呈天后娘娘过目。
依着那命笺上的运势，凤兮在凡间的生活，将会一切顺风顺水、享尽清福。然而，这哪里是历劫，倒像游玩儿去了，实在无趣得紧。
于是，她又出碧梧宫，来到司命仙府，欲商议修改命笺。司命仙君听了帝姬来意，表情颇为难，但架不住再三央求，便将命笺本录取出。
接过命笺，凤兮挥起大笔，一顿增删修改。司命仙君看了改过的命笺直摇头，一再劝告，还是安享富贵尊荣为好，何必自讨苦吃！
凤兮就是不听，只催仙君快收起命笺，千万别误了下凡。
转日晨起，凤兮在仙子们帮助下梳妆打扮完毕，先去紫仪宫拜别父皇和母后。天帝不动声色，天后抱住女儿又是一顿痛哭。
出了紫仪宫，凤兮由弄云和青楝两位女官，还有酒仙，风、花、雪、月四仙陪着，身后跟了大群仙子彩娥和护送天兵天将，前往雷池禁地受罚。
雷池在九天最荒僻的角落，四周矗立着黑黢黢的秃山，高低错落、齿牙交错。
从远处看去，谷口上空阴云肆意翻涌，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伴着幽蓝电光闪烁，望之令人心悸。
此处是距大地最近的地方，凡被罚下凡历劫的仙魔，皆要在这里遭受三道雷电劈劫，洗去从前记忆，再从被雷霆震开的天门，前往凡间转世投生。
凤兮一行到时，雷池谷口已站满送行的仙人。
绰丽仙尊、崇光日神、月老、司命仙君等都在，还有一众仙尊、仙君、真君、真仙、真人等。
过不一会儿，龙意魔神竟也出现在谷口，他面无表情、孤身一人远远地站着，衣袍在风中飞扬，看过来的目光平静、清肃，全不似平常那般洒落模样。
凤兮明白龙意来为自己送行，心中竟有几分感动，便在目光相触时，向他行礼致谢。龙意也朝这边回礼。
就在远处一座山顶上，乌云浓雾当中，还遮着两个身影，一白一玄，乃是白剑和玄雀师兄妹。
他们同来，想见的人却是不同。
白剑的淡漠目光，始终看得是谷口那名红衣女子。而玄雀的双眸，只热切地盯住龙意魔神。
雷罚时辰已至，凤兮再与送行者行礼辞别，随后转身迈着爽利步伐，衣袖当风烈烈飘舞，径直走到一块巨石上站稳。
她面无丝毫惧色，猛一纵身，如一团红色火焰般，飘然落入阴云雷电当中，随即不见踪影。
谷口众仙魔被帝姬的无畏气势震撼，看着谷底渺渺深渊，还未缓过神来，忽又见一道青光闪现，也跟着落入云雷劫海。
听到有人呼喊一声：“那是龙意魔神！”一众送行者这才意识到，龙意魔神向天帝陛下请罚不成，最终还是追随帝姬而去！
“不！龙意哥哥！”远处山顶，玄雀眼中泪珠大颗滴落，就要动身飞向雷池，却被身边的白剑伸手拉住胳膊。而白剑自己，目色亦是况味复杂。
进了雷池，凤兮只觉陷入一团茫茫无尽的云海中，身体不停地疾速下坠，可双脚总也不能着地。
四周一片昏暗，耳边传来一刻也不停息的雷声轰鸣，听上去有的极远、有的则近在咫尺。有时候，一道或同时几道闪电，刹那间从这边那边亮起，将云海照得微亮，可是更加令人莫名焦虑恐惧。
恰好有一道闪电，在凤兮头顶亮起，让她险些双眼失明，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闷的落雷声。三道雷罚中的第一道天雷，来了！
不知是否为幻觉，凤兮觉得，身体下降的速度迟缓了许多，也可以自控了。她趁机调动体内法力，刚刚在头顶撑起结界，就听到巨大的爆裂声。
这样凶狠的惊雷，凤兮从未见过，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她已准备好，接受天雷轰击的考验。
然而，直等到雷声散去，预想中那种山岳翻倒般的重压也未袭来，她只是察觉结界晃动了几次，便渐渐平息了。
“奇怪！”凤兮正疑惑之际，忽见一个青色人影，翻滚着斜斜坠落下去，其身上还有缕缕烟气飘散开来。
“龙意！”凤兮惊呼一声，看他的情形，应该是被雷电击中，一定受伤严重。
凤兮刚想追过去看个究竟，头顶上又传来第二道天雷滚落的声音。这次的雷显然涨了力道，震得她神魄急颤、脑中昏沉，同时来得也更急。
她赶紧停下来，动手稳固结界。
眼见天雷落下，方才坠落过去的人影，却又转了回来，一头冲进雷电正中。
顿时，凤兮全明白了。因又有人同进雷池，从第一道开始，天雷的威力便加倍猛烈，而那个青色人影，却试图独自扛下全部雷罚！
第二道天雷散去，人影重新坠落回来。
借着仍未完全消失的电光，凤兮看清楚了，那是龙意魔神！此时，他的嘴角正有鲜血渗出，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露出被雷电烧黑了的皮肉。
“龙意魔神！”凤兮心中不知是感动，还是愧疚，抑或心疼。她大喊着，加速飞了过去。
然而，第三道天雷滚落声骤然响起，电光随之大亮。雷电仿佛带着滔天恨意，要将受罚者碾成尘灰。闪电的幽蓝色转为乌紫，凝成天柱一般粗细，滋滋作响。
更令凤兮心惊的是，最后一道天雷和闪电的来处，不是头顶、而是在脚下！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凤兮追到，天雷已轰然起爆。而龙意，已坠入雷眼。
凤兮呆呆地望向这一切，她想上去与龙意一起对抗天雷，可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瞬间吞噬。她知道，对方算好了天雷的来处和方向，根本不想让其接近她。
“龙意，龙意！你这时何苦？”凤兮口中默念着，心中一阵剧痛，有泪滴从眼角溢出。
“轰隆隆…”下方传来一阵天门洞开的响声，龙意身上带着未散尽的雷火电光，率先落下天门，消失不见。
凤兮脚下一空，也跌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