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彩虹》黄碧玉

2、抓彩虹进度2%：相遇

　　我们偶然相遇，没有留下痕迹。——海子

　　叶虹是在和罗晴晴聊天的时候收到李子枫的微信好友请求的。
　　李子枫是谁，她不认识，申请备注是：薛典的女朋友。
　　叶虹手心发麻，点了通过，继续和罗晴晴聊天。

　　上午带了父母去做专业体检医院做全身检查，在她的坚持下，叶母也做了体检，报告三天后微信小程序可查。
　　她从家里拿了小行李包出来，就到这家解压馆来了。没打算多留。
　　叶虹的朋友从小就不多，她自己一度也非常奇怪，好像总是一边认识新的朋友，慢慢就没了旧的朋友。再后来已经没空去想这些。
　　和罗晴晴是在大二的一次校园活动中碰面然后熟悉起来，那时候罗晴晴已经大三。到了叶虹大三，罗晴晴大四，大部分的时间在外面找工作，所以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大概只有一年多。
　　但真正的好朋友，大概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
　　两人一见面就腻到分不开，在咖啡区长沙发上抱作一团。
　　叶虹一直晴晴晴晴、我的宝贝晴晴、我的晴晴师姐我好想你。
　　罗晴晴就呜呜呜、我的亲亲小彩虹我终于找到你了！
　　其它人根本插不进去嘴，留她俩在一边腻歪。
　　罗晴晴毕业考了航空公司做了空姐，最近转了地勤：“你看你，看起来都没怎么变，不过比大学还要更瘦了。你看我脸上的痘坑，都是飞来飞去、高空压力、白昼颠倒分泌失调长的痘留下的。我这也算工伤吧，但公司居然不认，然后我就生气转地勤了。”
　　叶虹笑得停不下来，笑声挺大惹得其它客人侧目。
　　以前黄沾有句评价美人的金句：不笑的时候是个性感尤物，笑的时候像十三点。
　　这句话曾经被罗晴晴借来形容叶虹。一个眉眼飞扬笑容憨直的美人，没人舍得在她放声大笑时怪罪她。
　　叶虹边笑边说：“师姐现在说话的调调跟周师兄好像啊，哈哈哈。”
　　罗晴晴作势打她，又捂脸惊恐道：“你可千万别说我长得也像他了啊！我结婚前要是知道有夫妻相这一回事，我肯定是不答应的！”
　　叶虹笑得不行。
　　罗晴晴收了点笑容，轻轻拍一下，又搂上叶虹，关心地问：“你怎么消失了这么久，我那年刚集训回来想跟你说我碰到了周伯虎，给你打电话就怎么都打不通了。过几个月居然就是空号了。”
　　话里半分没有埋怨，全是关心。
　　叶虹心里愧疚。她眼浅，还笑着呢，眼眶不自觉就湿润，眨眨眼吸吸鼻子说：“后来，发生了一点事情。我和，和陈蓬生分手了。那阵子比较艰难，开始是不想见以前的人，换了号码，后来是太忙了没有时间想以前的人。。”
　　罗晴晴听到分手，还有许多想问的，但忍住了，想着慢慢了解吧，不能一见面把人聊哭了。
　　向另一边在玩桌游的一群人挥挥手，道：“虎子，给我们小彩虹拿一块轻芝士。”
　　又对叶虹说：“这家的轻芝士和以前学校旁边的甜品店里的特别像，你肯定喜欢吃。”
　　叶虹一只手托着脸，偷偷按了按眼角，笑：“以前我们为了吃那个芝士蛋糕，跑了多少步啊。”
　　罗晴晴当时已经决定要考航空公司，又管不住嘴，又怕胖，每次吃了晚上就叫叶虹一起去操场跑步才安心。
　　罗晴晴戳一戳她：“你现在可不用，瘦得像竹竿儿。我也不用了，我现在做地勤，而且是我宝宝想吃。”给叶虹抛个媚眼儿。
　　“啊！天哪！”叶虹跳起来惊呼，又抱抱罗晴晴：“我说你怎么穿平底鞋了呢！几个月了？看不出来呀现在？”
　　罗晴晴嘻嘻笑：“当然啦，才刚刚三个月。前一段时间有点不稳，虎子有比较忙，就送我回我妈家休养。现在情况稳定啦。”
　　叶虹高兴得不知怎么表示，想着从前的学生时代，看到现在这个幸福的女人，一直合不拢嘴傻笑。
　　这时候蛋糕送过来了，但不是周伯虎送来的，是黎青岳。
　　他放下蛋糕坐在对面：“虎子可能需要你帮助，连输四局了，这样下去今晚晚餐又是你家买单。”
　　罗晴晴一听赶紧起身：“我天，这几个凑一起整天坑虎子！我要去助阵，小彩虹你一起不？”
　　叶虹摇摇头，毕竟心里有事。
　　这些年，她是见山铺路、遇水架桥这么走过来的，永远直面困难。
　　她说：“我买了晚点的票，有点事要处理，要准备回市里了。现在知道大家都在青湖，我们后面可以常常见面。”
　　“那跟我们一起吃完饭再走吧，我可舍不得放你走呀现在。他们那群人今晚应该也有人回市区，你等我，我去问。”罗晴晴说着就走，走前还啵了叶虹一口。
　　不等她迈出步子，黎青岳说：“我晚上就回市区。”
　　看罗晴晴停下，他又转头问叶虹：“你去市区哪里？”
　　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留在罗晴晴啵的那口的位置。
　　叶虹咽下一口蛋糕：“我回市中心，青湖电力厂宿舍区那一块儿，顺路吗？”
　　罗晴晴又坐回来，黎青岳看她一眼，又去看叶虹。
　　叶虹：“我现在住那边。”
　　罗晴晴在想电力厂宿舍在哪块儿：“啊啊，是在……”
　　玩桌游那边一群人突然发出很大声音，叫着请客。
　　“虎子好像又快输了，估计晚饭是你家的了。”黎青岳笑着说。
　　罗晴晴顾不上话没说完，喊着：“谁欺负我虎子！”冲了过去。
　　留下叶虹和黎青岳，听着那边一群人的声音，倒也不尴尬。
　　叶虹抿口咖啡，冲黎青岳笑。露出牙齿那种，像小孩儿讨好长辈那样，说：“你好呀……岳哥？我可以跟他们一样叫岳哥吗？那年你送我和周伯虎回酒店，我好像都没说声谢谢。还有，迟来的，新年快乐！”她张开手福娃一般摇着。
　　她猜他昨晚的微信是群发，所以也没有回，现在当面回一句也算得体。
　　她在卖乖了……黎青岳含笑垂下眼眸，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柠檬水，就真的尽力稳重地点了点头，慢慢开口：“没事。不过，四点半了，喝了咖啡睡得着吗？”
　　心里却想，你没说谢谢的又何止那一次。
　　叶虹有点惊讶。因为她以前念书时喝咖啡喝的少，下午四点后别说咖啡，连奶茶都不能喝，喝了晚上就会失眠。
　　不过可能大家都这样吧。
　　她答：“睡得着的，我现在助睡饮品不是牛奶，是咖啡。咖啡是打工人白天的酒精！”
　　黎青岳抬抬眉毛，笑着看她。
　　他的脸，一旦笑着看人的时候，整个都变化了。像不笑的时候脸上带了面纱，什么都是淡淡地。而含笑看你的时候，那面纱被掀开了，露出了含情而深刻内里。
　　有点电人啊好像。叶虹心里嘟囔。
　　叶虹眨眨眼，又说：“工作以后咖啡喝的多了，好像有免疫力了。”
　　黎青岳笑着点点头。
　　这个解压馆一半是普通咖啡厅的布置，另一半隔着精美的厚屏风、开了一扇小门，是桌游室、台球室等，也是刘琦家开的。他看一看那边热闹玩桌游的，又看看面前低着吃蛋糕的脑袋。
　　他不知道眼底藏着的温柔电到了人。他以为自己不露声色。
　　“听说你大学在青大上的，毕业出国了？那估计你出国的时候我正好回国。”黎青岳一手握着水杯，一手垂在身侧，背靠着高椅背，看起来很闲适地坐着。
　　叶虹拿着匙子的手顿了一下，又去挖蛋糕，但没往嘴里送，她习惯看着人眼睛说话：“嗯，在青大外语系，学英语。当时打算出国，后来，后来有事耽误了，就没去成。”
　　黎青岳看着叶虹的眼睛，她含笑说着，但是他觉到她有点难过，或者，很难过：“很遗憾吗？没出国，也挺好的。我出去了，还是想回来。去过许多地方，还是觉得没有比中国再好的地方了。”
　　“我没出去，也这么觉得呀。当时觉得遗憾吧，现在就觉得还好。”叶虹想，但出去过，才有资格说觉得没有比中国再好的地方了这句话吧。
　　“没出国就工作了？听他们说起来，你好像之前在外地？”这么些年，我的信息都是错的？
　　“没有，一直在青湖。可能，换了手机，所以断了联系。对了，岳哥，刚刚还没说我们顺不顺路的呀？”
　　黎青岳看她转移了话题，便作罢：“我也去市中心，当然顺路。”
　　对叶虹来说，黎青岳基本等于这两天才认识的人，她本身也并不擅于和人打交道，现在的社交技能全靠工作中逼不得已自学成才。一时说了“那麻烦你载我一程了”之后，也别无它话可说了。
　　黎青岳开玩笑回一句“你是女神嘛，应该的”，也不再多说什么。

　　1月的天不出太阳就阴沉沉的，不到五点就快天黑的样子。黎青岳还是那么坐着，微微侧头看窗外。
　　叶虹手撑着头看那边一群人玩桌游热闹着，罗晴晴把周伯虎赶了起来，自己坐下，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模样。
　　手机一直在震动。看了一眼，是刚加上的李子枫。
　　她悄悄调了静音，把手机放包里。
　　打个哈欠，人趴下了，但脑子里好清楚。
　　李子枫，她自称薛典的女朋友。
　　那我又是谁？她想。
　　算一算，和薛典认识在盛夏，确定交往在同年的感恩节，至今在一起竟已三年。
　　那时叶虹并未有恋爱的打算，一门心思还只是每到节假日多值几天班，多挣点加班费。
　　叶虹毕业后在太安保险青湖分公司的客户运营部就职。保险公司年尾冲刺业务，一季度作为开门红阶段，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结束，几乎都是大节大冲刺，小节小冲刺，周末加班、节假日加班都是例牌。
　　人人怨声载道，但她喜欢。不是喜欢加班，是喜欢加班费。那时候，她太需要钱了。
　　她工作任劳任怨，认真负责。团险渠道那边经常和她对接工作的刘蕊是个活泼爱热闹的姑娘，一来二去和她熟了，生日时便硬要拉她去一起去庆祝。
　　当时薛典还是刘蕊哥哥的同事，因薛典是青洲人，家不在青湖市，刘家热情好客，时常去刘家吃饭，跟刘蕊家关系亲密，是以刘蕊生日叫了同事朋友还有他。
　　吃饭时叶虹大数人都不认识，薛典坐在她的正对面，也无交流。吃完饭叶虹又被刘蕊拉去唱K，不知什么时候薛典就坐在了她的旁边。
　　薛典个子高，浓眉大眼，理个利落平头，算得上一个帅字。
　　叶虹自大学毕业已经几年没有唱过歌，坐在位置上吃点西瓜听大家唱歌，等12点唱了生日歌好回家，听了半天，竟有好多歌都没有听过，歌手也是不认识的。就是这时，半天没说话的薛典跟她说：这些歌我竟然都没听过。叶虹一笑，转过头回答他，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两个人都不是青湖本地人，后来因为刘蕊有意撮合又见过两次，留了微信。再后来，感恩节那天叶虹自己去看午夜场电影《火星救援》，刚看到片头宇航员们遭遇巨型风暴，收到薛典微信问她在哪里，要不要吃宵夜。叶虹答在外面看电影。薛典问在哪里看，谁主演的。叶虹答：在保利，帅哥马特达蒙演的。薛典没再来信息，叶虹就没在意。
　　电影结束，她走出影院，在台阶下，薛典目光灼灼对她笑，说：一个女孩子看午夜场，有点危险。以后，都让我陪你吧，好不好。
　　叶虹心里还没有决定，薛典已经拉过她，往停车场走。
　　他的手宽大、温暖，他在看叶虹，叶虹不好意思看他，就看另一边。电影散场，三三两两的人群都往外走，有的像他们往停车场走，有的走出大门口，商场的自动玻璃门打开，冬日夜晚起了薄薄的雾，外面的路灯在雾气里形成光晕，由浓到淡，晕染开去。
　　约是大半年前，薛典辞了青湖市的工作，回了青州接手家里的小公司。他家人在青州，也就是重要的人际资源都在青州。
　　她是很支持。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有家人支持和没有家人支持的区别有多大。
　　她鼓励他回去。
　　他仓促地在临走求了婚。
　　她已经理清楚怎么运作让自己调去青洲。
　　但她不知道，这么快，她已经在青洲有了另一个女朋友。
　　她心里有一根紧绷的绳断掉了。那根绳，从越来越少来青湖看她、从再也没提过结婚的事、从对她调工作的事不甚热衷，一直越绷越紧。
　　紧到，她一度怀疑自己。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她是不是不值得……
　　她想，原来，我其实一直有预感。那我也需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结局。

　　听说她起了大早陪父母去体检。咖啡店里的空调吹得人迷迷糊糊犯晕想睡，然后她趴下来，呼吸平稳。
　　黎青岳透过窗玻璃隐约看到这人的脑袋在胳膊上动了动，一看，竟是差点要把头滚进剩下的蛋糕里。情急之下他伸出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她挣扎着睁了一下眼，没成功，然后蹙蹙眉好像又这样睡过去了。
　　黎青岳愣了一下，然后感觉到手中的温度。
　　看她仰躺的脸。嘴唇抿紧。她的眉眼，眉毛颜色好浓，墨一般，睫毛很长，颜色也浓。
　　她以前抱怨过，说自己头发硬，不好打理的同时，可能预示她命苦。
　　他说，头发硬的人生命力强。
　　她不信。又说，睫毛也硬，还爱掉，掉到眼睛里扎得她疼得掉眼泪。
　　他说，睫毛老掉说明新陈代谢好，快。
　　她不信。忧心自己以后会变成无睫毛星人。
　　他拇指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
　　像是生命里偷来的一段时光。
　　他们那时，同样的迷茫，愤怒，不安。可她每次，哭完马上能笑得好明亮。
　　他尽量保持手的姿势。
　　可惜，她睡着微微皱着眉，大概是睡的不舒服，还是因为什么不开心呢？她的话，少了好多啊。他想。
　　罗晴晴再过来的时候，叶虹趴在桌子上睡得香，脸下面垫着一个布艺靠垫，身上盖着黎青岳的大衣。
　　“这是睡了多久？不会感冒吧？你在这儿也不无聊？”罗晴晴依旧坐在叶虹旁边，拉一拉滑了一点的大衣，轻声问。
　　黎青岳摇一摇手机，低声答：“跟之前的同事交代一点事情。”
　　“你真决定回来了？上海这么些年的经营都不要了？”罗晴晴问。
　　“本来……现在，真决定回了。”黎青岳说着，不知道是不是罗晴晴的错觉，他感觉说这话的时候，黎青岳瞟了叶虹一眼。
　　“不觉得可惜吗？”
　　黎青岳摇头：“没什么可惜的。青湖现在的发展也很不错，回来还能和虎子他们多聚聚，挺好。”
　　罗晴晴点头：“对，回来正好看你干儿子出生。”
　　黎青岳喝了一口水，轻轻放下杯子：“她，这姑娘好像经历了一些事儿。”
　　罗晴晴侧头看了看叶虹，声音放得更轻：“应该是。整个人和念书那会儿比起来，都少了人气儿了。笑也还是那么笑，就是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空空洞洞，整个人也瘦得厉害，看起来就是惹人可怜。说是有男朋友，还没结婚，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会疼人的。”
　　黎青岳听着皱了眉头，又松开：“什么男朋友，让她都小三十了，还不结婚？”
　　罗晴晴叹口气：“刚刚还没聊透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对她好不好。小彩虹说现在俩人异地呢，她刚刚也不爱多提他。咦，你以前认识小彩虹吗？高中她入学，你们应该已经高三，高三理科楼和我们高一高二那边隔着半个校园呢。”
　　黎青岳笑着回：“这不是你们虎子的女神嘛，那时候整天念叨，也在学校碰见过几次。”
　　罗晴晴也笑：“我们小彩虹那可不，虽然矮是矮了点，但是肤白貌美的，性子又可爱，谁都喜欢。”
　　叶虹迷迷糊糊醒了就听见有人好像在说她，她爬起来，慢动作眨着眼，半张着嘴说：“啊，我怎么了？”
　　罗晴晴揉她的脸：“你矮！”
　　叶虹马上清醒了：“你矮，你才矮，你全家都矮！我官方165！”
　　罗晴晴爆笑。
　　这是以前每次和叶虹斗嘴斗不赢时，她的必胜法宝。
　　罗晴晴有170，叶虹声称自己165，其实只有161，骨架又长得小，虽然比例好不显矮。但和罗晴晴在一起显得格外娇小，而且叶虹照理来讲这个身高在女生里面不算特别矮，但好死不死，在宿舍里，她也是最矮的。
　　那时候罗晴晴就说她像是生活在巨人国的小矮人，每次说她矮，她气急了又不会骂人，只会这么回怼一句。
　　黎青岳没忍住，说：“不矮不矮，我瞧着好像比以前又长了好些！”
　　……哈哈哈哈哈。
　　叶虹听到旁边男人的嗬嗬的笑声终于真的清醒了，摸摸翘起来的头发。
　　有点尴尬，又有点开心。
　　她是真的很想念以前的朋友的。
　　感谢上天，又把他们带回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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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人生中还能有机会和老朋友重遇、一起生活，真的会好开心啊。
男女主以前有过一段交集，女主不是不记得，只是对不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