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本座后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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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启岚磨磨蹭蹭地随他到了熟悉的书房，沈慈坐于案前，他则耷拉着头听训。
有下人上前添茶、研墨，沈慈抿了一口茶先压下火气，道：“私自养兵按律当诛九族，帝王仁心不诛其九族，而改杖毙王尚书一人，已是极大的退让，你有何不满？”
宋启岚在背后扣着手指，漫不经心道：“王尚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有聪明的头脑和敏锐的眼光，预见了许多战略性的焦点难点问题……何况养兵便一定谋反吗？由此下定论是否为时尚早？当今西北战况激烈，财经不是小事，大荣无法承受失去一个户部尚书。”
沈慈看他一副不服气讲得头头是道的模样，被气笑了：“没有了户部尚书，会有无数个户部侍郎优中择优地顶替他的位置。
原你也知晓西北匈奴进犯？战场本就粮草吃紧，户部尚书养兵所花费的必是巨额国库公粮，若今日你拦他不死，西北有多少个困饿而死的士兵于地下难眠？王尚书的命珍贵，冲锋陷阵士兵的命便如草芥吗？”
“您分明知我并非此意！”宋启岚一听他偷换概念，急得跳脚，“您与王尚书相交匪浅，定知道他为人正直浩荡，不可能是谋反的人，我还困惑国师大人左右逢源，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呢？”
沈慈一听他这话，便知与其辩再多道理，都是无用功了，许久未这般动过气，此刻眉心发涨突突跳着，他伸出两指抵在额头，用力揉捏：
“你年岁尚小，我不会拿阅历压你，道你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只授你一个道理——
你我为官，皆是替天子牧民。
今后应懂得进退，不张扬不放纵，不肆意妄行，太子殿下忧国忧民无可否认，但缺乏长袖善舞的技巧，以此作态，葬送在血雨腥风的争斗中只是或迟或早。”
宋启岚盯着脚尖，来回碾着地毯，这些话于他而言皆是煌煌大道、纸上谈兵，他自小听过无数次。
可他的出生，不就是为了让朝中风气改正，让仗义者畅所直谏？仁慈者永葆初心？
“天真烂漫是你念书的奢侈品，但不是政治家的消耗品，恃才傲物事古今才子致命伤。
敢于直谏是为官‘本分’，可面对九五至尊，不分场合、不分情由、不懂适可而止地谏言，你救不了任何想救的人，只会适得其反。”
宋启岚知道自己气得沈慈不轻，压下还嘴的念头，乖巧点头，拱手作揖清脆应道：“启岚谨记国师大人教诲。”
沈慈不愿看他，摆摆手让他走，宋启岚在他这儿踩了好多次线，在他眼中国师虽发了火，却嘴硬心软，仍顶顶好着呢。
遂蹑手蹑脚跑到国师身后，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地替其揉太阳穴：
“国师莫气莫气，气大伤身，我以后再也不在朝上乱讲话了，都听您的，我按摩的手法得御医亲传，我给您按一按消消气。”
沈慈稍微顿了顿头，算是默许，宋启岚心中大悦，当即温顺不再多言，喜乐从上扬的嘴角中露出。
按摩伺候这活儿，其实是离吹水同丹师为了讨忘忧君欢心而学的，保管舒服得叫人欲罢不能。
从这个角度看沈慈的颈，优雅修长，犹如天鹅，比那涂了水粉的女子都要白嫩细腻，离吹水欲念一紧，视线顺颈往下，得寸进尺地妄想窥探更多肌肤。
忽地看到什么，按摩的手腕蓦然一滞。
正享受的沈慈不满停顿，蹙起眉心：“手腕累了？”
离吹水灼烫目光紧紧剜着某处刺目的红痕，腕上动作力道不自觉加重：“国师府里夜晚也有蚊虫吗？”
“夏日总免不了一些……啧，你想摁死我来报复吗？”
“……”小太子默不吭声地撤去了手。
他身周气息阴郁至冰点，扯住沈慈颈后衣领稍稍往下拉，肌肤上赫然道道抓痕，这么粉嫩的颜色，明显是昨晚才抓上的。
沈慈觉察出其中的不寻常，偏头，皱眉问他：“作甚？”
小太子仍是没吭声，他盯着那处，伸出拇指用力擦拭那片被玷污的皮肤，一下比一下重，嫉妒的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
“你——”，沈慈受不了，要挥手叫他滚蛋时，小太子突然冷不丁开口：“这是一种传统的民间按摩手法，叫刮痧，能将体内湿气用淤血的方式呈现出来，先前疼些，可舒服的都在后头呢。”
“嗯……轻些。”
“轻了不管用，我这才仅仅是用手，太医们都用牙咬，用刀片、痧纸刮，就是要让淤血盖住皮肤，出血颜色越深，效果越好，放了旧血，才生得出新血。”
“……你学的当真正宗？”
“那是当然，国师莫不是——怕疼？”
“……无碍。”
沈慈还是第一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助感。
太子幼时，他的教导便以严厉、狠心出名，秉持不怕苦累、不惧挫折，摔倒无数次也要自己爬起来，为人师表，叫他如何将“疼”字吐得出口？
离吹水摸准了他自视清高的包裹，愈发肆无忌惮。
红痕被渗出的点点如梅带血遮掩，抓痕上盖了新的抓痕，比原来的更长更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端庄的沈慈衣领被扯得变形，离吹水勾起一缕青丝放在鼻尖轻嗅，多久了，他必须带着面具才有机会怀念这熟悉的香气。
只属于他的蔷薇花，一不留神叫他人捷足。
离吹水只经脑一想，胸腔里便要破笼跑出一只燃烧着怒火的猎豹，遏制不住地让他做出伤害他的事。
“够了！！”沈慈猛然间推开他，从座椅上站起，他涨红着脸，手上青筋暴起，用力摔袖，“以后不准再按这个！”
宋启岚被他推得险些摔倒，他扶住书架露出受伤的悲戚，站在远处仿佛看不懂他的愤怒，温顺恭良地挽起唇角强行欢笑：“都听国师的。”
“启岚自知无论如何弥补都难消国师心中怒火，今日朝上是启岚不懂事给国师添麻烦了，以后保证不会了……现在时辰早，鲫鱼汤应该还没开始炖，启岚可否退下去膳房搭把手。”
沈慈看着他乖巧无辜的苍白稚脸，似乎仍以为他在生气他早朝的放肆，看起来格外凄凉。
沈慈心中拱火不知从何发泄，撑着突突跳的额头坐回原处，沉声吐出一字：“滚。”
离吹水低头从书房退出，阖上门时：[盯好沈慈，记住每一张进他书房的脸。]
系统揪着小手帕，越是心虚，越故作敞亮道：[啊喂不是吧？沈慈二十八了啊，他又不是一只忍者神龟，有点儿私生活再正常不过了啊？！]
离吹水：[我来之前的事一概不究，之后的事，他有我一个就够了。]
系统试探：[可你又管不了他这些。]
离吹水笑了，笑容阴恻凄凉：[那我不介意重蹈一次前世覆辙。]
系统一激灵，看这好不容易刷到35的好感度服软了：[好好好，我帮你盯着，给你盯着行了吧。]
无论忘忧君还是沈慈，都只独属于他一个。
从里到外，每一滴血、一根骨头，都烙烫着他的名字。
回到膳房，所有厨师都看得出小太子哭过了，他眼眶通红，煮菜时，也时不时传来哽咽声。
他一边擦眼泪一边煮，烧糊了好几遍，又不想把糟糕的菜呈给国师，便一遍遍重新做。
厨房的老嬷嬷看得心疼，想上前帮忙，他总欢笑道不用，国师喜欢吃他亲手做的。
今日膳食上得晚。
下人用调羹舀好一碗热腾腾的鲫鱼冬瓜汤，香气扑鼻，沈慈却莫名没有食欲，他宽大的袖口垂到一侧空旷的座椅上。
“宋启岚呢？”沈慈问。
下人们左右不敢言，面面相觑后，厨师长走上前，递上一串紫檀佛珠：“殿下说您好不容易消下了气，便不留下来惹您烦心了，叫我转交这串佛珠给您。”
佛珠温热，沈慈搁于手中盘成花地把玩儿，这串珠子他认得。
太子小时曾被山匪掳走，险些丧命，太后便用此佛珠祈求上苍保佑太子，自太子平安回宫后，便将这串佛珠赠与小太子，时时刻刻佩在身上，以佑平安。
沈慈一抬手，宽松的佛珠便顺着腕骨滑上小臂，杀人如麻的手佩上悲天悯人的佛珠，倒是别出心裁的相衬。
“他可有带食盒回宫？”沈慈盘着珠子问。
“这个带了！”
“哦？”沈慈眉梢一扬，想象出一副图景，满脸泪痕的小太子一边哭，一边怨他心狠，一边还肚子饿的咕咕叫，不得不靠偷渡他的膳房填饱肚子，真是……可爱。
“肚子饿了知道吃饭，看来也没那么脆弱么。”
系统：[沈慈，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45]
夏夜的风凉爽，一身黑衣的离吹水裹得严实，趴在沈慈寝房的屋顶上，正透过一丝掀开的缝往里死命地瞧，他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盯两个时辰了。
系统困得打哈欠：[差不多得了，就算你真知道是谁了，还能当即跳下去打一顿不成？人设崩了是会死翘翘的。]
离吹水眼珠爬上血丝：[有人进来了，是个女的。]
系统：[她还抱着小孩儿呢，肯定不是她。]
离吹水盯着看了许久，眉心渐渐隆起：[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向沈慈下跪？]
系统害了一声：[沈慈这种大奸臣杀人无数，肯定是又杀了某某大臣，被人家老婆拖家带口来求饶命了呗。]
离吹水长久没有回应，观望着下面仿若陷了神，叫系统也不禁好奇，探头一块儿看，直接意外住：[好家伙，他这是杀了多少人？这拖家带口少说得百十口人吧？啧啧啧，人情债哦。]
系统：[哎呦，怎么还都给沈慈跪下了？]
系统：[瞧瞧这堆孩子们哭得这个惨样，沈慈多坏吧！破坏人一家团圆！]
系统：[还去扶人，男女授受不亲，我们掌门可是虚伪得很呢，你可千万别当真，他杀起人来一丁点儿都不手软！]
系统喋喋不休，一会儿瞥他一眼，混淆视听，离吹水心中五味杂陈，看着一向洁癖严重的沈慈，用衣袖轻柔拭去孩童颊上的泪水，橘黄色的烛火映得他眉目柔软似水。
这些……分明是战死沙场的将军、士兵的遗孤、遗孀，沈慈一直在收留、照养他们。
离吹水抿紧唇：[你不是说，沈慈是无恶不作的大奸臣吗？]
系统汗流浃背：[……]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本座后悔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