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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竹马摇 ...

  •   舞七闻道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看向大树。
      日光模糊,树影婆裟,树梢轻轻摇曳,影子也随之波动,形成渐变的的涟漪。
      树冠晃了晃,里面竟真跳出一个深蓝色的身影,轻盈矫健地落到地上。
      “别误会,三位,我只是在树上午休。”
      在看清来者的脸后,舞七下意识地又想后退几步,但是还没行动就被看破她意图的尚知予拉住了。
      “怕什么。”尚知予轻声安慰她。
      上一次给她这样大的视觉冲击的还是冥岳长老灰白的眼珠,但冥岳长老也只是单纯的瘆人,而眼前的这位是多重的诡异。
      来者是一个男子,虽身姿挺拔,肩宽腰窄,一身深蓝色华服,但难掩面容的可惧。
      他的左半张脸漂亮到心悸,俊美无匹,丝毫不输舞七刚认识的美得雌雄莫辨的柳青望,但另一半脸组织尽毁,如炭灰般焦黑,血肉模糊。
      “午休?你骗鬼呢?!哪来的怪物,敢偷听本帮主讲话?!”牛大强像是将怒气撒到了这个男子的身上,说罢竟放下香玉,从腰间抽出长刀,鬼魅般迅疾朝男子奔去。
      舞七大惊,揽住了香玉摇摇欲坠的尸体,眼见拦不住他,旁边的尚知予又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男子,就急得大喊出口,“牛帮主冷静啊!”
      长刀瞬间出鞘,不过瞬息,牛大强就将刀抵至男子的喉间,眼中尽显狠厉之色,“说!你是什么人?!”
      “商文轩,望崖阁阁主。”男子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
      “……商文轩?”牛大强迟疑了,瞠目结舌地看向他的脸,缓缓将刀放下,“我记得之前见过你……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世事难料……不过牛帮主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这般英明神武。”商文轩诡异一笑,竟伸手握住了牛大强想要放下的刀,然后不怕痛似的发力抓紧,汩汩血流瞬间从他的手里渗出。
      “你这是干什么?”牛大强被他的举动给吓到了,松了手,将刀甩到地上。
      商文轩也跟着松了手,丝毫不在意满手的鲜红,冲他们三人抱了抱拳,“刚才是自罚,我确实是有意听到三位的谈话,以此伤来惩我偷听这一小人之为。”
      “阁主言重了,望崖阁本就是阁主的地盘,阁主在哪里午休都是合理的,倒是我们唐突了,扰了阁主午休,还让阁主白白流了血。”尚知予冷不丁地接道。
      商文轩将目光缓缓落到尚知予的身上,似是才注意到他,嘲讽道,“尚知予,你可真闲啊。”
      “我确实闲,比不上阁主日理万机。”尚知予温和一笑。
      “你们若是有了商文皓的下落,随时来望崖阁通知我。”商文轩摆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态,“我要亲自用这双手,把他的心脏掏出来。”
      回去的时候,牛大强让手下的一个小乞丐领着她去了西街,在街尾的商贾区,座落了一家古老的宅邸,布局古朴而不失雅致,青砖黛瓦,坐北朝南。
      “这宅子是先皇赏给我们师祖的,师祖曾救过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先皇曾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就称想在浔阳给丐帮的兄弟们一个安稳的落脚处。但我们丐帮的弟子习惯了以四海为家,大多时间不在这里住,武小兄弟可以放心待在这里。”
      小乞丐给她腾出了一个闲适的偏房。
      空间虽不宽敞也不华丽,却透露着淡雅与舒适,布置得井井有条,仿佛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喧嚣。房内散落着几只绣墩和软垫,供主人小憩或待客之用。窗棂上糊着半透明浅粉的薄纱,既能遮挡日光直射,又能隐约窥见窗外景致,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舞七盖好被褥小憩了一会儿,再次醒来屋里光线昏暗,暮日西垂。
      她起身,推开房门,在宅里四处走了走,竟听到了“沙沙——”的声音,源头是西院,她顺着声音进去,院里竟有一片竹林。
      竹影绰约,细叶轻摇,有一个黑衣男子在林中舞剑,似墨似玉,光影如画。
      剑光如龙,剑势攀升,划破长空,与墨影交相辉映,只残留空气中淡淡的清啸声。
      舞毕,男子收剑入鞘,眉如新月,目如朗星,一身黑色劲装,高挑而清瘦。
      “啪啪啪——”舞七忍不住鼓起了掌,“剑术不错。”她由衷地称赞道。
      尚知予冲她一笑,眉宇间蕴含着淡淡的笑意,“多谢。”
      “牛帮主……怎么样了?”舞七关心道。
      “没什么大事,他去处理丐帮的事情了。”
      “哦……”舞七应道,磕磕碰碰地开口,“商文皓以前就无法无天……以修习的名义残杀过同门,我与他见过一次面,只记得他的手异常的苍老。”她尽量模糊着告诉尚知予,避免透露派内的隐私。
      “手很苍老?”尚知予重复了一遍,“身体某处异常苍老像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走火入魔?”她大惊,习武者,本应以驭武之术,以武强魂,若会错武道,武会抑魂,滋生心魔,心魔入火,吞噬神智,以至走火入魔。
      “不应该啊,走火入魔的大多是武术偷学者,不懂循序渐进之道,悟错心法,但他是冥岳长老的大弟子,冥岳长老不可能放任他走火入魔不管。”尚知予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离得近了,舞七才发现尚知予的双颊微微泛粉,身上传出浓郁醉人的酒香。
      尚知予轻轻敛眸,纤长的睫羽打至眼尾,眼波流转间尽是微醺与风情,他避开了与舞七对视。
      “你喝酒了?”舞七问。
      “下午陪姓牛的喝了几杯。”尚知予无所谓地席地而坐,“我明天打算去一趟北郊林。”
      “去北郊林做什么?”舞七也索性坐到地上,往他旁边移了移。
      “九月十九,逝魂将聚,纵尸以归。”尚知予顿了一下,“这是浔阳的传统,每年的九月十九都有赶尸人将在外亡故的尸体带回故土。”
      “赶尸?”舞七忍不住想到了纵尸派,“赶尸人是纵尸派的吗?”
      “不是……赶尸与纵尸有本质的区别,赶尸只为归家,纵尸是禁术,所以赶尸人大多为江湖术士。”尚知予顿了一下,“也不乏有鱼龙混杂的纵尸派混入其中,将部分尸体引为己用……冥岳长老和商文皓还在浔阳,他们定不会错过今年赶尸的机会。”
      “好……那你小心。”舞七有些担心,冥岳长老和商文皓都在的话,以尚知予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
      舞七想跟他一起去,但是担心会拖尚知予的后腿,有些犹豫。两人相顾无言,话题陷入了死胡同,舞七油生一丝尬意,随口转移话题,“你跟牛大强是怎么认识的?”
      “啊——”尚知予笑了,“他啊……”
      那是一个风和丽日的下午,尚知予又像往常一样被师父扔在了丐帮。
      他身着锦缎绸丝制成的蓝色短衫,一个人缩在丐帮的小角落里,冷眼望着一堆灰头土脸的小乞丐围聚在一起神神叨叨的模样,显得格格不入。
      就当他准备闭目养神,好好睡一下午,等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回来接他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扰了他的清闲。
      “阿朱,你什么时候变成真正的人类啊。”
      他瞬间睡意全无,睁开懵懂的双眼,好奇地看向对面角落里同样格格不入的一个男孩。
      男孩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黑色宽大的长裤,皮肤黝黑,瘦瘦小小,半蹲着背对他,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哼,装神弄鬼。”他不屑地又闭上眼睛。
      男孩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尚知予索性当作没听见,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近些日子只要他在门派,掌门就发狠地给他加任务,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因此明明是精力充沛的年龄却严重嗜睡,疲惫不堪的身体打了下盹后就睡着了。
      睡得正香时,他被吵闹的打斗声惊醒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眼前的一幕让他一僵。
      几个小乞丐正将那个黝黑男孩团团围住,其中为首的高个子乞丐手里竟单拎起一只圆滚的粉色小猪。
      “怪胎!今天就把你的死猪摔死!”高个子乞丐邪笑道,说罢把小猪往高处举。
      小猪像是感应到了临近的危险,浑身抖动,发出痛苦的哼唧之声。
      “不要!阿朱是我最好的朋友!求你了!”黝黑男孩哭嚎着,伸手想要夺小猪。
      “人怎么可能跟猪做朋友,莫非你不是人?”
      其他小乞丐大笑起来,将他蠢蠢欲动的身子按了回去,“这怪胎说不定自己就是猪妖变得,我们现在就把他打死,也算替天行道了!”
      其他小乞丐一拥而上,伸腿往黝黑男孩身上踹。黝黑男孩双手抱住头,攻击如冰雹一样疯狂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腿上、胳膊上,疼得他几乎发不出声音。
      尚知予迅速起身,走向几人,“喂,你们……”他刚说完三个字,为首的高个子乞丐注意到了他,巴结似的谄媚道,“尚公子,你想喝炖猪汤吗?我请你喝!”他炫耀地向尚知予展示手里拼命挣扎的小猪。
      另外几个小乞丐见尚知予来了,有些忌惮地收了脚下的动作。
      “把猪还给他。”尚知予冷漠地开口。
      高个子乞丐愣住了,有些不甘地看了几眼手里的小猪,又看了几眼一脸冷漠的尚知予,权衡利弊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小猪递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被几个小乞丐按住的黝黑男孩突然挣脱束缚冲了上去,对着高个子乞丐的下巴狠狠挥上一拳。
      “咚!——”一声巨响,“啊!”高个子乞丐惨叫道,五官因惊恐扭曲在一起,他吐出一嘴的鲜血,直直地倒了下去。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黝黑男孩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猛地又朝另一个小乞丐扑了上去,一拳又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身上。
      “尚公子救命啊!”被压在身下的小乞丐朝尚知予哭着求救。
      剩下几人像是被黝黑男孩突然爆发的狠劲吓到了,怪叫着四散跑开了。
      “……”尚知予侧身往地上一躺,不怀好意道,“我可什么都没看见,等他什么时候把你打爽了我可能就看见了。”
      黝黑男孩的动作一顿,狐疑又有些好奇地瞥了尚知予一眼。
      那是牛大强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你一直都待在丐帮吗?”舞七好奇问道。
      “没有,我只待了三年,待在丐帮是因为门派出事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师父开始频繁地喝酒买醉,长老们对师父的意见也越来越大。”尚知予像是真的醉了,说话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后来师父跟丐帮掌门不知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经常地将我丢进丐帮里,一丢就是一整天,然后晚上师父才醉醺醺地接我回去……”
      “哦……”舞七有些意外尚知予竟然主动地告诉她这些事情,“后来呢?打人那件事情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当时的丐帮帮主知道那件事吗?”
      等了许久,旁边没有回应,舞七一扭头,发现尚知予躺在地上,发丝散落,睫毛垂落,像是睡着了。他的呼吸悠长,起伏轻柔,睡颜更显柔和轮廓。
      “尚知予?”舞七小声地喊他,环顾了一下渐暗的天色,“睡在这里可不行啊,着凉了怎么办?”
      “不用管我……我只是有点晕,让我躺一会儿,躺一会就好了。”尚知予轻睁开一只眼,迷迷糊糊地应道。
      “那行吧……等你醒酒了别忘回去就行。”舞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能把你背回去。”她自我安慰道。
      天色暗了之后不好找路,等舞七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
      舞七关上门,坐在梳妆镜前开始想刚才的事情。
      尚知予说他师父白天把他丢在丐帮,晚上接回去,说明距离不远,而浔阳临近的昆吾山上,只有四大门派之一的长青派。
      尚知予会是长青派的人吗?
      她此番下山的任务就是找到混进长青派的桂然师姐,如果尚知予是长青派的人,她就可以旁敲侧击地向尚知予打探了。
      但尚知予是长青派的话,为什么会一眼看出她是魔教的,并且还会愿意帮她?
      舞七看着镜中的自己,陷入了深深地迷茫。
      夜色中忽闪一道银光,雷声滚滚而来,雨声轰鸣,急促地打在窗棂上。
      “那个傻子……不会还没酒醒吧!”舞七猛地起身,拿了两把纸伞跑了出去。
      等她急匆匆地赶到那片竹林时,发现尚知予原本躺的位置只剩了淡淡的酒香,以及空气中急促的雨声。
      “也是,他估计早就酒醒回去了。”舞七松了口气。
      “舞七?”她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舞七一回头,发现尚知予站在离她十尺处。
      “你怎么又回来了?”尚知予半张脸隐于黑暗,夜色里看不清表情。
      她把另一把伞递了过去,“担心你淋雨。”
      “哦……谢谢。”尚知予将伞撑开。
      “对了,我明天想跟你一起去北郊林。”
      “为什么?会很危险的。”尚知予静静地看着她。
      “我不怕……我可能会拖后腿,但我还是想亲手报仇。”舞七坚定道。
      尚知予点头,“明日卯时,花楼一楼。”
      “好!”舞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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