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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祈求诸佛 ...

  •   “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顾望冷冷地扫过外婆舅舅,最终把视线落在梁伊人身上,“但我在,你们就休想拿走属于她的一分一毫。”

      ……

      顾望7岁那年,父母离婚,他的监护权给了父亲顾深,他的母亲因抑郁症被送往疗养院。年幼的他呆呆地看着白色的车子远去。

      那句,“妈妈,你能带我一起走吗”,始终没有机会说出口。

      同年,他见到了梁伊人,并很快知道她是父亲的情人。每次看到梁伊人,他都很难不联想到疯了的母亲。

      他想——梁伊人,会在哪一天也疯掉吗?

      ……

      梁伊人勉强送走外婆和舅舅,双手叠握,拘束地解释道:“顾望,他们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只是关心我和念念……”

      该说她是蠢还是天真呢,顾望冷淡地转过身,“财产的事律师会处理的。”

      梁伊人便不再敢搭腔了。她对他一直是这种态度,谨慎的、拘束的,隐隐带着点讨好,她可能是觉得愧疚吧,但她怎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冷漠呢?

      顾望微侧过头,“让我照顾念念吧。”

      “这……”

      “你跟我父亲那边,有更重要的事吧。”

      宋父去世,她也就终于摆脱了以前的婚姻,可以跟顾深双宿双栖了。忙新婚、再生个小孩,组建一个新家庭,可不是忙得很。

      虽然他并不觉得顾深会如她所愿就是了。

      梁伊人沉默着。

      顾望便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他忍不住嘲讽一笑。如果忽视这抹笑,他接下来的话倒显得有几分言真意切——

      “梁阿姨,虽然你跟我父亲感情甚笃,但我还是多嘴提一句,给自己留条退路吧。”

      顾深可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大情圣。

      ……

      至此,宋念念的去处算是尘埃落定。

      顾宋二人商议过后,把宋家尘封了起来。顾望退掉原先的租房,去买了间公寓,地段很好,不仅繁荣,绿化也很不错。

      但宋念念还是用了很长的时间去适应。

      位于高层的公寓很像置于空中的笼子,窗外是窗,楼外是楼,每次透过安装了防盗网的阳台看向远处时,她都觉得呼吸异常困难。

      但新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顾望忙完搬家的事,就马不停蹄地又开始了加班。

      他只能通过电话叮嘱宋念念要按时吃饭、睡觉要锁好门窗……他在茶水间跟挂掉女儿电话的女同事面面相觑时,真的、有点尴尬。

      但对方率先冲他笑了笑,无奈地说家里有女孩就总是会格外操心。虽然有点出入,但顾望深有同感地点头表示了同意。

      ——两人的对话被别人听到,此后,新来的帅气太子爷不仅英年早婚、还有个女儿一事,便迅速在公司传开了。当然,顾望本人是不知情的。

      他依旧铆足了劲儿加班,只为挤出点时间陪宋念念。终于在四天后,他能够早点下班,其实也不算早了,晚上九点,客厅的灯已经熄了。

      顾望有些失落,他随即掏出口袋里的天使布偶——是茶水间那个女同事送给他“女儿”的,不知如何解释,顾望只好收下。

      宋念念卧室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没睡,顾望想把这个布偶给她。他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动静,“念念?”

      他又敲了三下,还是没有。

      顾望心底无端升起一丝不安,他握上门把,“我进来了?”

      门没锁。

      房间里,没人。

      一股寒意蹿上头皮,顾望扭头冲出客厅,在房子里快速穿梭着,每经过一处,屋子就多一盏亮起的灯。

      没有,还是没有!

      他按耐住报警的冲动,用自言自语来稳住情绪,“冷静……她可能只是出去买东西了,或者去了同学家,打电话给她试试……”

      根本不可能,宋念念出去不可能会不跟他说一声!

      顾望手抖得几乎连手机都拿不住,他拨通了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手机摔落于地,发出令人心颤的撞击,顾望的心,同时坠落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宋念念的房间里传来了手机振动声。循声而去,在宋念念卧室的卫生间里……!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惨淡的月光透过打开的小窗进来,打在宋念念身上。她正蜷缩在浴缸里,双臂立于胸前,如同胎儿呆在母亲子宫里一般。

      顾望第一反应是检查她的颈部和手腕,没有伤口……他大松了口气,一下瘫坐在地。

      而宋念念被他吵醒了,她迷茫地撑起半身,“望哥哥,你回来了?”

      顾望颤抖着手,碰了碰她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个笑,“……我回来了。”

      两人走到客厅,终于有了好好聊天的机会。

      顾望问宋念念为什么会睡在浴室里,宋念念的眼神有些许闪躲,说是不小心睡着了。

      骗人。浴室灯是关着的,浴缸里没水,她也好端端地穿着衣服,哪来的不小心。但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转而询问起宋念念周末想去哪里玩。

      这天之后,顾望不管多晚到家,也一定进宋念念房间确认她在哪。一次、两次、三次……无一例外,都在浴缸里找到她。他无法再相信宋念念漏洞百出的借口,选择了刨根问底。

      宋念念也终于在他的严肃神色下坦白,“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房间太大了,我害怕。”她又怯怯地问:“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她为什么要道歉,没有人需要为做噩梦道歉。

      ——他能,做些什么?

      顾望带宋念念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跟她好好聊了聊,也开了药。可当晚,他依旧在浴缸里找到了她。因为服用了药物,她睡得很沉,可眉头是紧锁的,仿佛正遭受着什么折磨。

      顾望把她抱回床后,没有直接离开,他回到浴室,像宋念念一样把自己蜷缩在浴缸里。

      太狭窄了,四肢也无法自由舒展,他翻了个身仰躺着,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歪头望窗时,能看到一点点外面透进来的光。

      顾望又用双手抵住浴缸壁,冰凉,触手可及。他好像有点理解她了。

      狭窄的浴缸就像围墙一样守着她。她呆在浴缸里,是因为获得了具体的安全感啊。

      顾望无奈地苦笑起来,“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他天真地以为把宋念念接到身边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可根本不是。

      手机透出荧荧白光,照射着他憔悴疲惫的脸,他的手指久久地停在屏幕之上,最终,他还是发送了一条信息:爷爷,以前那块玉还在吗?

      ……

      次日,顾爷爷便与玉一起出现在了顾望办公室。

      他质问得很坦荡,“先前找我要律师,现在又找我要玉。这还是你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主动跟我联系得这么勤。这个玉不是你自己要的吧。给谁?”

      这个玉,是顾深18岁那年,顾爷爷为他求的。

      上等的和田玉,先在菩提寺里诵经供了一个月,佛像开光当天,这块玉就在佛像脚下。那天,顾望跟着顾爷爷在大殿里跪坐了半天,又累又困,昏昏欲睡时,听到主持在圣像下念诗偈。

      ——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当时的他不屑一笑,那块玉也没有要。若神佛有灵,为何虔诚的顾爷爷满身俗气,而他陪同左右,也从未得到它们的庇佑。

      但现在,为了宋念念,他开始祈祷它们真的存在。

      顾爷爷看顾望没有说话,了然点头,“宋家那个小孩”,又问,“她怎么了?”

      顾望有些犹豫,但还是答了,“……睡不太好,总是做噩梦。”

      “医生?”

      “看了,作用有限。”

      “心病。终究是小孩,还是脆弱。”

      顾望在桌子握紧了拳头。

      脆弱……?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操持了葬礼、发高烧没人管也不哭不闹,甚至知道了那两人的……事,也没多说什么。这样还不够吗?

      难道要她像当年的我一样,被至亲利用、再抛下,看尽龌龊,还要假装无事发生,在被您捡回去当家族工具人养着也从不反抗,才勉强称得上一句“不脆弱”吗?

      在心里想得诛心,但面对着顾爷爷,他全数憋住了。

      “行了,我也没说什么,别这么看着我。”顾爷爷受不了似的连连摆手,眼看顾望眉间还有郁气,他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你当真想好了,要照顾她?”

      顾望比他还要严肃,“您知道,这是我欠她的。”

      一室静默。良久,顾爷爷叹了口气,把装着玉的木匣子推到顾望眼下,“有空带她去寺庙上上香吧。”

      ……

      周日,菩提寺。

      顾望带宋念念见完高僧,在寺内走完一圈,最后携她跪于蒲团之上,他双手合十,掌心把那块玉捂得温温的。

      袅袅烟雾萦绕在鼻尖,诵经声从远处传来,一声钟响,他说:“祈求诸佛,保佑宋念念,昼夜安宁,顺遂安康。”

      跪在他身旁的宋念念瞄了他一眼,小声地说:“佛祖保佑,顾望少些烦心事,多些笑容。麻烦您了,阿弥陀佛。”

      顾望被她孩子气的话逗得发笑,但又忍不住酸了鼻子,他把手尖抵至额头,第一次,心甘情愿地附于佛像脚下。

      请听到我的祈求吧,只这一次就好,他想。

      他心有尘埃,所以神佛不肯渡他。可念念,她那么纯净、那么赤诚,请保佑她吧。

      顾望在佛像之下,把玉挂到了宋念念的脖子上。

      “玉给了我,那你怎么办呢?”回程途中,宋念念听顾望说了玉的来历,如此问道。顾望隐去了他没要这个玉的实情,宋念念便以为这个玉他一直在戴。

      顾望没有解释,反而笑说:“玉保佑你,你保佑我,不是一样吗。”

      “一样吗”,宋念念皱着眉喃喃自问,忽然,她趴到窗上,“是彩灯!”

      她打开车窗,冲外面喊,“彩灯!彩灯!过来!”

      朱彩灯是宋念念在学校的好朋友,顾望也知道。她瘦瘦小小的,拘束地抱着书包坐在后座,偶尔偷瞄一眼顾望,一脸胆怯。

      宋念念换到后面去坐了,问朱彩灯,“你怎么会在这?”

      “来找你。没想到你搬家了。”朱彩云挨上宋念念,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了,你怎么那么久都不去学校呢?”

      ……

      “......情况就是这样。”

      宋念念轻描淡写地刚说完,就被朱彩灯扑了个满怀。她的身子被朱彩灯箍得很紧,紧到她凸显的骨头发痛,一滴滴眼泪,烫在了她的肩侧。

      “没事啦”,宋念念闭上双睛,腾出两只手抚上朱彩灯的背,平和地说,“都过去了。”

      她望向后视镜,“望哥哥,我们可以送彩灯回学校吗?”——朱彩灯是住在学校宿舍里的。

      顾望自然答应。

      女孩们在后座轻声聊了起来,就像两只小仓鼠碰了头。

      朱彩灯说她把断掉的舞鞋带子缝起来被同学看到了,宋念念便问,她嘲笑你了?

      朱彩灯点头,又摇头,说那人就是嘴坏而已,她挺担心你的,还暗戳戳打探你去哪了。她还说了很多:学校里的肥猫又生了崽,却没人领养;隔壁艺校的校花又被堵在巷子里表白了,可她一个人不敢上前帮忙……

      她说得很细,让宋念念感觉自己就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穿着舞鞋,对着镜子压腿、旋转,枯燥的练习就靠这些小事变得生动一点。

      朱彩灯说,最近大家都在拼命加训,因为第一舞团的面试准备开始了。

      她问:“念念,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与此同时,车子缓缓停下,学校到了。

      宋念念没有回她,只是一脸平和地笑着,说,学校到了,你快回去吧。

      没有得到答案的朱彩灯又问了一次。

      良久,宋念念才说,“我不想再跳舞了,彩灯。第一舞团的面试我也不去了,你要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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