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告白》檐上雪

14、因为不想欠你一次

　　年初五迎财神，乔夕悦觉得这一天日子好，又是阳历二月十四，情人节，财神送钱又送爱。

　　上午一起床她就高兴得不行，原想去隔壁蹭个午饭，但又觉得下午就要去约会，也得像结婚前一晚新娘不见新郎一样注重下仪式感，中午就不去骚扰秦远阳了。
　　她点了干锅鸡翅、奶茶和小蛋糕。

　　美滋滋吃着伯爵红茶芝士蛋糕时，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差点忘记了秦远阳的职业属性，饭吃一半就被医院召回的风险太高，之前几次约秦远阳吃饭他都以工作为由拒绝，也不是次次都说谎，他现在应该是处于为评职称挣表现的特殊时期。

　　下午化妆时她仍旧心神不宁，好怕来之不易的一次约会被他那使命至上的工作给搅黄了。
　　而她的担忧在出门前的一小时应验了，秦远阳来敲她的门，从脸色看，他此刻应该是愧疚的。

　　“我同事……家里有急事，让我帮忙去代下班。”
　　“你同事重要，我就不重要了？我怎么办？饭我一个人吃？电影我一个人看？”
　　乔夕悦明知道她该理解的，但她还是很生气，非常生气。

　　她今天难得把妆化得这么好看，还穿了年前就买了但一直没穿的一套新年战袍，卷了头发，粘了睫毛，这些她平时根本懒得做的步骤，今天一步没落。配上钻石耳钉和红色贝雷帽，出去绝对会有小狼狗上来要电话号码。

　　这么好看的时刻，搭在秦远阳身上，白瞎了！
　　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秦远阳尽力补救，“要不你把昨天的气氛组都叫回来，今天玩儿到几点我都不说你，产生的花费我都给你报销。”
　　昨天有个女孩儿大声嚷有活还找她们的时候，秦远阳就猜到了。

　　乔夕悦气得心火上涌，如今的秦远阳没大学时好糊弄，当然，失了这个特质，他也没大学时那么惹人怜爱了，现在看来，更是不讨喜。
　　乔夕悦把那口气硬生生咽回去，既然他爽约已成定局，她也要让他欠她一次。

　　她心平气和地点点头，“理解的。”
　　秦远阳狐疑道，“你真能理解？”

　　乔夕悦把还没来得及卷的刘海勾到耳后，挤出一个通情达理的笑容。
　　“这个时候需要挂急诊的病人肯定是比我们这种抑郁症患者更重要的，毕竟他们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而我，在转成重度之前还暂时安全。”

　　秦远阳在心里苦笑，他就知道。
　　乔夕悦朝刘海吹了口气，“这次就先欠着，你欠我一次，可别忘了。”
　　“那我先走了”，秦远阳已经收拾妥当，安抚好她就立刻出门。

　　等电梯门合上，乔夕悦脸上的笑容瞬息间烟消云散，她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转身对着秦远阳家的门狠狠踹了一脚，丝毫没注意秦远阳家的入户门上装了可视门铃。

　　她暴力的一幕马上就被摄像头拍下来，推送到了秦远阳的手机APP上。
　　秦远阳左手手肘闲散地搭在方向盘上，看着监控里恼羞成怒的她，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发动汽车。

　　在胸臆中上蹿下跳的怒气需要得到安抚，乔夕悦给叶以安打电话，叶以安困在庙会的人山人海里，望着打车软件上半天没动的排队人数一阵绝望。初四她陪母亲回老家看望老人，初五母亲临时起意要去逛庙会，谁都没料到人这么多。

　　耳旁声浪浩大，乔夕悦那头抱怨了一长串，她只听清楚了两三句。
　　后来乔夕悦也被她那头的人语声喇叭声震得脑袋直嗡嗡，“你那边怎么这么吵啊！”

　　这句叶以安听清楚了，反过来向乔夕悦抱怨，两人互相抱怨一通，等电话挂了，乔夕悦发现还是不知道拿两张电影票怎么办？

　　她这人缘是有多差劲，除了安安竟然找不出一个可以一起看电影的人。
　　她气愤起身，冲到冰箱前，那里贴着她罗列出来的待办事项，在最后一排加了一条——“认识新朋友”。

　　她没精打采地走到梳妆台上原想把妆个卸了，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舍不得了。
　　妆画好了，睫毛粘好了，头发也马上卷完了，秦远阳不去，她就不能自己去看？
　　一个人在伦敦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矫情个什么劲儿！
　　她拿起卷发棒，把剩余的头发卷完，从首饰盒里拿出安安送她的钻石耳钉，戴上贝雷帽，拎着包出门了。

　　病情不严重的病人得了主治医生的允许，都被家里人接回家过年去了，所以春节期间的科室比平时冷清不少。
　　秦远阳边吃着护士送来的煎饺，边看乔心发过来的一套检查报告，她小姨胃癌早期，想转到他们医院来做手术。

　　“年后抽时间把病人带来医院面诊。”
　　他公事公办地回了条消息，和回复其他病人家属没什么区别。
　　听见有人推门进办公室，他抬头，家里孩子发烧急着回去看看的唐医生竟然又回来了。

　　秦远阳：“怎么回来了？”
　　唐医生脱了羽绒服换上白大褂，“孩子只是有点儿低烧，现在稳定下来了，你回去吧，好不容易休个整天也没让你消停。”

　　秦远阳马上想说今晚他来守，想到乔夕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换外套，“今天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唐医生觉出不对劲，“怎么？有约会啊？”
　　秦远阳把白大褂挂回衣架上，笑了一下，“和朋友约了看电影。”

　　唐医生映像里秦远阳的私生活无比单调，顶多就和朋友约着吃顿饭，他不正经地笑，“女朋友啊？”
　　秦远阳笑笑，“朋友。”

　　乔夕悦一个人吃完饭，赶在电影开场前十五分钟抵达电影院，买了单人套餐，这家电影院的爆米花焦糖给得多，合她口味，可惜电影还没开场就全撒了，隔壁的小孩儿打翻了可乐，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乔夕悦同孩子妈妈一起把打翻的可乐和爆米花收拾完，小女孩儿把手里的爆米花支过来，“姐姐，你吃。”
　　乔夕悦笑笑，“感谢你，不过姐姐刚刚吃得很饱，这会儿吃不下了。”

　　荧幕上播的是春节档唯一一部女导演的片子，改编自一部日本电影，做了本土化的改编，更适合春节的气氛和现在的大环境。

　　场次满座，前面很多桥段丧里带着欢乐，她看得很认真，同其他观众一起笑，节奏进展到故事的转折点，长镜头里风雨交加，廊灯亮起又熄灭，她紧张得期待着下一幕，忽然感觉有人在自己旁边坐下来。

　　她沉浸在剧情里，没有意识到那个位置属于一个爽她约的人。
　　眼睛盯着屏幕，手往旁边伸出去抓她的蜂蜜柚子茶，没拿准，把杯子碰歪了，她怕打翻赶紧扭身去抓，旁边人先一步把杯子扶稳，取出来递给她，“小心点儿。”

　　乔夕悦的心脏突突乱跳，“你怎么”
　　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电影院，她压低声音，“不是说值班吗？怎么过来了？”
　　秦远阳也压低声音，“因为不想欠你一次。”

　　在大荧幕透出的白光里，她看清了他的样子，心里的喜悦源源不断往外冒，她努努鼻子，笑起来，“电影都过半了，四舍五入，你还是欠我一次。”
　　那之后，他们没再说话，乔夕悦也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电影上，她是真心想知道女主如何蜕变，如何找到她自己。
　　她也希望女主千万不要原谅那个外强中干的渣男。

　　电影散场后，乔夕悦和秦远阳一起走回家，电影院离家不远，也就两公里左右。
　　他们愉快轻松地聊天。

　　“三十你一个人过的？”
　　“嗯！在医院值班。”
　　乔夕悦一下子转身，“你怎么老是在值班？年前我去做肩颈理疗，那个主任说她春节可以休七天。”

　　秦远阳语气淡淡的，“你也知道那是主任。”
　　乔夕悦歪着头看他，“你要混上主任你也能休这么久？”

　　大年初五，街上的人陆续多了起来。
　　秦远阳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往前走，“我这个人很无趣，除了拿手术刀没有其他的爱好，休不休都无所谓。”

　　乔夕悦本来已经往前走了，听了他的话忽然背着手往来时的方向一跳，正对着他，一脸神秘。
　　“你休不休无所谓不是因为你无趣，是因为你单身！你那些有家室的同事，他们不愿意休他们家属第一个不答应。”

　　秦远阳实在无从辩驳，加快步伐自顾自往前走，两步就超到乔夕悦前面去了。
　　风太大，乔夕悦缩着肩膀，把大红棉服扯紧了，在后面追，“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

　　拐进一条看不见其他人的街道，秦远阳几次都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一回头，后面又空无一人。
　　乔夕悦跟着回头看，鬼影都没一条。
　　“你今天怎么疑神疑鬼的？”

　　“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你没感觉到吗？”这种感觉不只一次，刚开始秦远阳海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紧张了，多来几次后，他服从于自己的直觉。
　　去年秋天他们科室遇到一起医闹，患者遭遇车祸情况严重到要立刻截肢，患者丈夫无法接受，不仅把责任全推到医院头上，还扬言要拿刀把他们都砍死，私下里大家都怀疑那家属精神不正常，这样的情况应该每位医生都会遇到，那时他没往心里去。

　　乔夕悦又往后仔细看了几眼，“没有啊！”
　　经过天桥，秦远阳把乔夕悦拉到内侧，到家时，乔夕悦拉开门，秦远阳站在她身后，唤了她一声，“乔夕悦。”

　　乔夕悦回头，“怎么啦？”
　　秦远阳看着她，“以后不要随便给人开门，晚上也不要听到电梯门开就出来堵我。”
　　乔夕悦有点来气，“我”
　　话还没说完，秦远阳截断她，“你想见我，先给我打电话，确定回来的人是我。”

　　乔夕悦的心被他那句“你想见我”给触动了一下，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学生，心里猜到他今晚的不对劲必定事出有因，他好像很害怕连累自己。
　　“秦远阳，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秦远阳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她，听了以后，或许她会更上心一点。
　　“我们医院去年发生了一起医闹，有个医生下夜班时被人尾随，调查之后才知道是那场医闹里的患者家属，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关了几天就放出来了。”

　　乔夕悦听明白了，嬉皮笑脸道，“以前不知道你们这还是个高危职业。”
　　话音一落，她的神情转变，异常认真，“不过谁活一辈子不得罪几个人的，我也得罪过人。”
　　秦远阳吃不准她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你才回国多久？又得罪谁了？”

　　乔夕悦仰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
　　“刚进AISO那会儿，我上司手脚不规矩，我跟人事检举，人事本来想息事宁人，但不知道怎么就闹大了，他被AISO辞退，一分赔偿金都没拿到，论动机，他也有对吧？”

　　秦远阳没说话。
　　乔夕悦笑了笑，“放心吧！”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秦远阳，你别害怕，我会注意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