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告白》檐上雪

1、医院重遇

　　“护士，我这伤，不用打一针破伤风吗？”
　　白衣护士瞥一眼病患的手背，有血痕，刀口浅到血还没流两滴就自行止住了，视线挪向一旁，看一眼一脸无所谓的年轻女孩儿，和她手上握着的凶器-一把崭新的刮眉刀。
　　“问题不大。”

　　病人眉头拧紧，没等他说话，女孩儿开口，“还是打吧！对了，传染病那一套，比如艾-滋-病啦，梅-毒啦，一起验了，省得后面在外面乱搞赖我头上。”
　　“乔夕悦！”病人衣冠楚楚，戴了一副金框眼镜，看着十分斯文，嗓门却挺大。
　　他指着手背上那条小伤口，咬牙切齿道，“这笔账我记下了，等出了医院，我就去派出所，告你个故意伤害罪。”

　　乔夕悦笑笑，“正好，我也有案情要报。”
　　张林莫名其妙，“你报什么案？”
　　“告AISO的产品经理骚扰女下属。”

　　用镊子夹着棉球正给病人消毒的护士，手不受控得抖了抖，早上十点五十，正是医院最忙的时候，经过的病人、医生、护士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朝这头望过来。
　　张林脸上一道红一道紫，“你瞎说什么？”

　　“就知道你不会承认”，乔夕悦掏出手机，“我都录下来了，现在听么？”
　　张林被气糊涂了，“乔夕悦，你别忘了，你的试用期还没过，不想干了是不是？哎哟！”

　　护士用力按了下伤口，张林就叫得跟杀猪一样难听。
　　护士懒懒抬一下眼皮，把钳子扔进盘子里，摘了一次性手套，“一点小伤，不至于。”
　　张林对着手背吹气，问护士可以走了吗，就这点儿破伤护士早嫌他占用医疗资源，当然巴不得他赶紧走，点头，话都懒得说。

　　张林抱怨，“怎么三甲级医院态度这么差？”
　　“路易斯”，乔夕悦唤住他，“传染病还没查呢！”
　　张林回头恶狠狠剜她一眼，“你等着。”
　　说完气咻咻地走了。

　　乔夕悦把刮眉刀扔进垃圾桶，问护士台要酒精擦手，先前帮张林处理伤口的护士瞥见她手背蹭破了一块皮，直接用棉球给她消毒，“刚刚那男的，你上司？”
　　“是啊！”一沾酒精，伤口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乔夕悦倒吸了口凉气。

　　清洁完伤口，护士把酒精免洗液拎到她面前，“他欺负你了？”
　　乔夕悦连挤了三泵，甜甜得笑起来，“他可欺负不了我。”

　　乔夕悦长着一副甜妹相，是男上司眼里最好下手的那种类型。
　　她是张林的助理，刚进公司时张林对她非常热心，教她东西也不藏私，刚开始她还觉得这人不错，结果一个月后，张林斯文败类的丑相就掩盖不住了，多次借用看提案的借口把她叫进办公室，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吃她豆腐。

　　事发的这天早上，她一来就收了个快递，是她新买的刮眉刀到了，刚拆开，张林就又召见她了，她把刮眉刀藏在袖口里走进张林的办公室。
　　毫无悬念，张林色心又起。

　　公司暖气开得足，一进门她就把外套脱了，里面穿了一件修身打底衫和A字裙，她本来腰就细，这样一穿，身材更显得凹凸有致，张林不再满足于摸手，而是将手搭上了她的腰。

　　刮眉刀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这不是产品经理张林第一次占女下属便宜，却是第一次因为占女下属便宜见血进了医院。

　　乔夕悦给护士道了谢，转身，对面墙上的医生简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的瞳孔不自觉地缩紧，目光聚焦在照片墙上的某个位置。
　　“护士姐姐，你们医院的医生都长挺帅呢！”

　　护士与有荣焉，笑道，“都这么说。”
　　乔夕悦指着左数过去的第二张照片，“这位秦医生尤其帅，他结婚了吗？”
　　“没呢！”
　　刚说完，斜对面的病房里，一队白大褂浩浩荡荡地走出来。

　　为首的是主任医师，背后跟着的那位在一群白大褂里尤其显眼，身形挺拔，双目有神，十分淡雅清朗。
　　护士小声说，“喏！那就是秦医生。”

　　对视一眼，秦远阳把视线挪到一旁，主任询问二十四床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
　　乔夕悦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手机响了。
　　两人都忙，一个忙着听主任布置任务，一个忙着听人事用凝重的语气让她赶紧回公司。

　　秦远阳忙了一上午，中午和几个同事一起在食堂吃饭，有同科室的，也有三楼四楼的。
　　三楼的许医生问秦远阳上午他们科室发生的八卦事件，“远阳，听说今儿上午你们科室来了个病人，因为骚扰女下属被捅了一刀，伤得咋样了？”

　　上午发生的事情像是自己长了脚，也不过两三个小时，传得整个医院都知道了，经了好多张口，被传得面目全非，生生从桃色新闻传成了刑事案件。
　　秦远阳有些心不在焉，“那会儿我正和主任查房，不清楚。”

　　“问我问我，这事儿我最清楚。”白医生是和秦远阳同科室的百事通，绘声绘色地把事件始末阐述了一遍。
　　原来不是被捅了一刀，只是被刮眉刀刮了个刀口，许医生一下子兴致缺缺，“我就说，要真被捅了，没道理警察不来。”

　　“两个当事人好像是AISO的，陈护士说那女孩儿还夸你长得帅，问你结婚了没有”，白医生拐了拐秦远阳的胳膊，“我没记错，你对象是AISO的高管吧？”
　　联想起上午撞见乔夕悦那一幕，秦远阳串起了前因后果，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是AISO？”

　　打车回公司的路上，乔夕悦先给闺蜜叶以安打了个电话。
　　叶以安正在看入驻品牌的业绩分析，马上年底了，业绩太差的品牌会被淘汰掉。
　　听完事件始末，差点惊掉下巴，“不会吧？你在自家公司里被一个产品经理给调戏了？”

　　乔夕悦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有些无奈，“他们不知道我真实身份，我是走正规招聘渠道进去的。”
　　所谓正规招聘，也是她二哥插了一脚。

　　据说是产品经理筛选简历时，他二哥恰好经过，指着她的简历说“这女孩儿不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让张林琢磨了好久，但毕竟是AISO的二公子发话，留下总比淘汰保险。

　　“你现在是想跟公司举报他吗？”
　　乔夕悦：“这种人还需要留吗？AISO有这种员工，早晚破产。”
　　叶以安沉吟良久，“有点儿难办。”

　　乔夕悦想得很简单，不知道复杂在哪儿，“我有录音，证据确凿，应该会直接开掉。”
　　“要是以乔家大小姐的身份举报，他的下场只有一个。要只是以试用期员工的身份举报，就说不准了。”

　　司机提醒乔夕悦前面已经堵红了，询问可不可以从旁边绕过去，并极负责地说明绕道车费会贵一点儿。
　　乔夕悦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待在国外，平时回国的时间也不多，听惯了英语的她，暂时还不是很习惯和司机用普通话交谈，脱口而出，“OK”

　　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英国，忙切换成国语，“师傅您看着办就行。”
　　继续和叶以安聊天，“他不是第一次骚扰女同事了，我录了音，这都还不能让他滚蛋？”

　　电话里传来占线的忙音，叶以安看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着“师兄”两个字，响了两声，大约是知道她正在通话，那边便挂断了。
　　聂谦是个极体贴的人，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急事，挂断后再没打来。

　　叶以安收回注意力，“夕夕，你在国外待太久了，国内的职场不一样，辞退一个正在试用期中的员工，比辞退一个管理级别的正式员工容易得多，你是在讨公道，人力资源部却是在权衡利弊。”

　　乔夕悦一向厌烦办公室政治，听得她脑仁疼，自行转移话题，“等回公司再说，不谈这个了，我有件开心的事儿要和你说。”
　　叶以安还在为她担心，听她兴致高昂，不想扫她的兴，“什么开心的事儿？”

　　“我今天在医院遇到你发小了。”
　　叶以安看着排名最末的品牌名字，“秦远阳？你怎么遇着他的？”
　　街道上有人呼喊“下雪了”，乔夕悦扭头看向窗外，雪下得不大，有几片落到了车窗上，没来得及化开，雪花的轮廓清晰可见。

　　玻璃上有一层朦胧的白雾，乔夕悦在雪花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秦远阳”三个字，翘起嘴角，挤出两枚小梨涡，“缘分吧！”
　　叶以安顿了一下，“夕夕，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秦远阳有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