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捡破烂》酱紫阿

8、第八章

　　“哇——”白光团再次呼叫起来，少年稚嫩的声音贯穿黑暗，“我最怕黑啦！”

　　商钧抬手一挥，身上立马撑开屏障。

　　屏障光芒强烈，映出了地上大片东西的轮廓。但在他落地时，又“噗嗤”一下自动灭了。

　　他在手心凝了团火，垂首瞥向脚下，拿脚尖随意踢了踢。

　　一阵叮铃哐啷悦耳的声音瞬间吸引了白光团的注意力。它低头一看，地上竟全是大小不规则的金子！偶尔还夹着几块漂亮灵石。

　　本性难移的它从商钧手上跳了下去，在一地金子里滚起来。

　　“怎么，又不怕黑了？”商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打趣道：“又喜欢铃铛，又喜欢金子，莫不是上辈子是个小奴儿。”

　　这就触及到白光团的知识盲区了。他停下脚步道：“小奴儿是什么？”

　　商钧漫不经心道：“很多啊。就看你是喜欢当青楼的，还是，私人的。”

　　后面三个字说得好一番缱绻，别有意味。

　　白光团：“青楼？私人？当我自己的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啦。”商钧笑眯眯道：“等你塑成人形，若长得好看，我就收你当我的小奴儿。当然，若是你最终选择了陛下，那我也不好夺人所好。”

　　白光团云里雾里，商钧从地上随手捡了把扇子，撑开，盯着扇面啧啧笑道：“好宝贝。”

　　说着，他朝前一扇，霎时，地上的金箔都被扇子的风吹上天。与此同时，四周冲来道道金色光芒飞在二人头顶，凝汇成数道烛光，把整个空间点亮。

　　金箔如天女散花坠落，地上的金子在烛光的投射下熠熠生辉，白光团看得整个球兴奋地蹿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金银山富贵乡！它喜欢！

　　商钧道：“行了，别乱跑，过来。要是不小心碰了什么东西，一命呜呼可别怨我。”

　　此话有理，白光团只好跳到他脚边，在他伸手时候，又跳到他手上。

　　商钧绕过金山银山，挑了个方向直走。

　　这个空间很大，金子铺得很长，好像看不见尽头。

　　虽然东西琳琅满目，但显然没有灵芝出现的征兆。

　　商钧摸摸下巴，“这倒是怪了。春神喜欢收集宝贝，按理来说这肉灵芝再怎么丢，也丢不到哪里去。除非……”

　　他眼珠子一转，笑得邪肆起来：“还得往下。”

　　说干就干。他半蹲下来，只手往地上一拍，轰隆一声，金子堆砌的地板又裂开一条巨缝，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堑沟，距离最近的小金堆已经簌簌塌了一半，肉眼可见地消失在黑暗里。

　　白光团弱弱道：“这不好吧……”

　　商钧还是那个无辜的表情，摊手道：“陛下没说让我小心。”

　　“……”

　　好吧。好吧。

　　商钧又带着它跳了下去。

　　大概是跳多了，狂风再怎么呼啸，冲击再怎么剧烈，它都可以做到闭嘴，一声不吭了。

　　又一次落地，倒是商钧没忍住，咦了一声：“果真，果真，灵芝生于极赋灵气之地。”

　　他随手从地上摘了两朵银蓝色的灵芝，取出乾坤袋就往里装。

　　弯腰后再起身，便见从自己手心溜走的白光团站在一片冰蓝色散发荧光的深潭旁，一动不动。

　　他掂了掂袋子走过去一看，看那水面漂浮着如星光一般细碎白光，也不意外，道：“这应该就是玉山灵脉了吧。”

　　白光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我好像来过这里。”

　　商钧幽幽道：“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东西？”

　　白光团却像是听不见他话里的威慑，往前一跃，跳进了潭水里。

　　商钧显然没想到它这么果断，那只伸出去想抓白光团的手早就迟了，僵在空中。

　　商钧低声道：“灵脉也随便跳，蠢货，活得不耐烦了。”

　　天下仙人吸取灵脉之气修行，若浸在灵脉中，倒也无妨，修行得好能提高自身法力，修行得不好，也顶多被反噬一二罢了。

　　但像白光团这种微弱的灵识，只有被灵脉吞噬的份。

　　可是他才想完，便听水里有水声。

　　这种水声令他微微吃惊——根本不是那团小东西能扑腾出来的。

　　他目光下移，便发现宝石蓝的水下多了个阴影。

　　那阴影似乎在水底游了两个来回，然后往上一顶，哗啦冒出水面。

　　骤然，水花迸溅。

　　人。
　　是人。

　　雪白泛蓝的银发在水面铺开，他有着凝脂般温润的肌肤，修长的脖颈下，是曲线漂亮的后背，如一块美玉，在池水中散发着莹莹白光。而肩侧的水珠滚滚似碎玉，给整个背影平添了抹脆弱感。

　　商钧本想笑着说“果真是个小奴儿”，对方却在他的目光下回了头。

　　刹那，涌到嘴边的所有话，都随着紧缩的瞳孔咽进肚子里：“你……”

　　听他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水中人似乎觉得奇怪，看向岸边的时候把头仰得更高了。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从水下抬起手看自己，便看到了属于人的小臂、手腕，以及修长的五指。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变成人了！”

　　喊完，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声音也变了！”

　　他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中，像个得到糖的孩子，在水里扑腾，以至于商钧的目光何时沉了下来都不知道。

　　商钧袖中五指慢慢攥紧：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并不常见的金色的瞳孔，比金子还要明亮，却因为主人表情的茫然，显得十分清澈。

　　但在印象中，他见过这双眼睛的另一副样子。

　　耳边是风声，哭嚎；眼前是鲜血，尸体。
　　而他，也马上变成其中的一员。

　　就在绝望之际，天上雷云密布，破开金光，一道圣洁的身影出现。在风声中，他听到好多道高喊的声音，只有三个字：“大刑官！”

　　白炽的光芒簇拥着一个男人出现。

　　那男人一身金纹白底的服饰，高叠的领口绣着冰蓝色的明珠扣。明珠扣小巧精致，蓝光淡淡如冰，和他身后铺泄的银蓝长发交相辉映。

　　他长得很美，却是一种无悲无喜的美。鼻梁薄瘦高挺，淡色唇线姣好，但更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特异的眼睛。霜白眼睫微垂，金色的眸子在半遮半掩下却更加夺人眼球。

　　比脆弱的琉璃要坚硬，比奢靡的黄金却要淡然，唯一不变的，是如金属一般泛着的冷。

　　但就是这么冷的一双眸子，落到自己身上时，变得有些微妙。

　　来不及揣测，便见对方皎洁的额头上，正中眉心处，一枚白金神印闪了闪。接着，一道没有任何情绪的嗓音在天地间悠悠回荡：“诸神在上，赦无罪。”

　　“轰——”

　　天雷在耳边乍响，商钧被铺天盖地的威压逼得跪倒在地。他眼泪湿润，却没再有惧意。直到耳边辱骂声逐渐远去之际，他这才抱着希望，悄悄看了眼天上。

　　那个“大刑官”果然还未离去，正面无表情地扫视满地狼藉。

　　似乎察觉到什么，这才侧目而来。

　　可只有这一眼，陌生冰冷的这一眼，甚至商钧还来不及拜谢的这一眼，对方就已经毫无留恋消失了。

　　无影无踪。

　　那是他见他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伊舟……”商钧喃喃。

　　或许是化作了人形，耳力变得格外好。伊舟望向岸边，敏感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

　　商钧仿佛才回过神，有些狼狈地抹了下脸，发觉眼角被流出的泪珠濡湿，无奈一笑，对池中人温声道：“不认识。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字。”

　　伊舟显然有点纳闷，蹙起眉头道：“怎么说？”

　　商钧道：“因为很多年前就有一个叫‘伊舟’的神，死了，死得很惨。被抽了神骨，劈散元神魂魄，自此消失在天地间，不入轮回。”

　　他认真说完，又眨眨紫眸，一本正经道：“所以很多人也拿‘伊舟’代表厄运，这是会遭人嫌弃的。你没有同别人说过你的名字吧？”

　　伊舟微微张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竟有这种来历，开口都有点结巴：“我……告诉了右护法……”
　　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不过，右护法不会嫌弃我的。”

　　商钧却道：“仅仅只是一个右护法而已，日后要面对的人和事多了去了，谁能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眸光暗了又明，说：“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伊舟显然不想抛弃自己唯一记得的名字，但权衡利弊，商钧的话又不无道理。

　　毕竟他还是要去当大龙属下的人，被人嫌弃总归不好。

　　“你取吧。”　他心道：不过是外头的叫法。

　　商钧几乎没什么犹豫，说道：“多喜乐，长安宁，岁无忧。你便叫无忧吧。”

　　此生无忧，才叫最好。

　　“无忧……”伊舟来回念了几声，勉强能接受，道：“好，就叫无忧。”

　　“嗯。”商钧亲昵地唤了一声，“小舟。”

　　“……”

　　伊舟：“？”
　　伊舟：“不是说叫无忧吗？”

　　商钧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小舟’？”

　　伊舟：这好像不是同一个问题。

　　“无妨的。”商钧满目真挚，一腔柔情溢于言表，“不然‘阿舟’‘舟儿’也是可以的。只要你喜欢，我天天这样叫你。但是要记住哦，除我以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

　　“为什么？”

　　商钧：“因为只有我才不会害你。”

　　伊舟自然不信，但他下意识说了句：“大龙也不行？”

　　商钧道：“除非你想死得更快。”

　　伊舟：“……哦。”

　　他闷闷不乐地从水里爬出来，但在上岸的一刻，身上水珠流失，代表着灵力流失，他倏然从一个男人，变回了一团小小的、微弱的白光团。

　　它有些诧异，商钧道：“反正肉灵芝到手，你迟早能恢复人形。”

　　此话有理，白光团也不纠结了。它说：“那我们走吧。”

　　商钧道：“好，回西城。”

　　“不要。”白光团道：我们去找大龙吧？”

　　商钧微微笑：“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