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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发现破碎之人6 ...

  •   心跳得厉害的丽达闭眼又睁开眼,入目的是老旧的房梁,她身下是柔软的被褥,旁边有彩色玻璃组成的六边形窗户。

      这里是阁楼,依稀可见窗外有农田与山林,温馨质朴像诗人笔下歌颂的理想田园。

      如果阁楼没有堆满了纸人香烛,而窗户边的床上没有背对着丽达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话。

      本来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脱了那个血洗教室的恶徒的丽达眼珠都转不动了。

      她试图闭眼躺下假装没有发现什么,可惜小女孩早就转过头与丽达四目相对。

      女孩笑得开朗可爱,五官精致深邃,眼神干净,似乎是个普通小孩。

      丽达礼貌地笑笑,连呼吸都克制,生怕哪惹了这小孩不高兴。

      两人就这么笑了几秒,气氛尴尬。

      丽达率先打破尴尬场面,看着彩色玻璃所折射的绚烂光线道:“啊哈哈,你看这阳光,再看这玻璃,真好看。”

      小孩扭头看向窗边,又回头看着丽达,神色如常,只是雪白的脸上出现了一圈黑点,像纸被火星燎了的那种黑点。

      小女孩咧开嘴,露出一口森冷的白牙向丽达扑过来,丽达霎时间眼前一黑。

      再睁眼,她面前雾蒙蒙一片,水汽凝结于小船边缘,能嗅到浓重的海腥味。

      丽达就坐在这小船上,被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女人摸着头。

      那只抚摸丽达头发的手有着奇异的令人眷念的力量,让丽达不由自主闭上眼,全身心托付于她。

      女人将丽达拥进怀里,轻轻拍打,哼着不知名的调子,用手梳起丽达的头发。

      丽达整个人像被温水包裹一般,陷入一种满足困倦的状态,但潜意识觉得不对劲的丽达还是从混沌的头脑里发出疑问:她是谁啊?

      “妈妈。”

      似呢喃似撒娇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从丽达的嘴里发出。

      小船中的丽达感受着遍布白雾的海的轻微的摇晃,蜷缩在女人的怀抱中,如同婴儿回到子宫中,满足至极。

      她又似乎与白雾,与海融为一体,耳边是母亲轻柔慈爱的哼唱,她愿意永远留在这片海面上,永远惬意地闭着眼睛。

      在女人哼唱至高潮时,丽达脑子里帝江曾发出的嘹亮鸟鸣突然重新响起。

      不,她忽然想起她不能留在这里,因为她明明没有母亲,是玛丽亚奶奶和镇上的人一直在照顾她。

      这是梦,丽达肯定的想到,胃却罕见地疼起来。

      在丽达意识到这是梦境的那一刻,白雾、船只、女人和海都瞬间消散了。

      丽达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眼球在眼皮下转动,隐约感觉自己正蜷缩着躺在柔软的小沙发上。

      她想要醒来,只差一点刺激,就能戳破这种迷迷瞪瞪似醒非醒的状态。

      于是努力地转动起身体,终于磕倒在地毯上,痛得刚刚好,能让她睁开眼皮。

      丽达从地毯上起身,发现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灯塔,玛丽亚奶奶在小沙发不远处站着,正从篮子里取出菜肴摆在餐桌上。

      见丽达起身靠近,玛丽亚奶奶笑呵呵地招手:“快来吃饭,有你早上一直念叨的奶油蘑菇汤,我给你盛了一碗。”

      老人家的眼里满是柔软爱意,真挚的,丽达以前习以为常却从未意识到的爱意。

      丽达快速思考了一下,想起来自己是说过要喝奶油蘑菇汤,于是自然而然地向前坐在椅子上,接过玛丽亚奶奶舀好的一碗汤。

      “奶奶,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丽达喝着汤抱怨道,同时感觉一股细腻冰凉的汤水滑过唇齿,甜汤入喉,一如既往的美味和舒服。

      玛丽亚奶奶从篮子里拿出两颗苹果,摆在丽达手边,顺便安慰着:“那一定很可怕,这样,晚上奶奶给你念睡前故事好吗?”

      丽达连连点头,然而下一刻玛丽亚奶奶就开始讲起丽达最喜欢的一个故事。

      “每个令落魄的人痛苦的夜晚,都会有个好心人出现,她捧着落魄的人日思夜想的家乡菜,熨帖落魄的人那颗痛苦的心。从此世上又少一个伤心的人,锅里咕嘟咕嘟煮起新鲜的菜……”

      这本是丽达最喜欢的故事,对她而言温情又富有美感。

      但这次随着故事的讲述,灯塔外密密麻麻爬了全镇的居民,挤在窗户前直勾勾地盯着丽达,无数双手拍打门窗和墙。

      讲故事的人也不加掩饰地对丽达显露恶意。

      往日重现,丽达只是喃喃:“为什么?”

      比美梦醒后终成空更伤人的场景是,美梦骤变为噩梦。但她没有流泪,难过的情绪堆积在额头,令她头疼以至眼前天旋地转起来,令她更容易脆弱。

      她想念奶奶的汤……

      脚下的地板在这时崩碎,丽达于是坠入无尽的深渊。

      不用再面对朝夕相处的人扭曲的脸让丽达松了口气,平静等待自己坠落到底部。

      可能过了一个世纪,又或许是几秒钟那么久,丽达掉进一间空荡荡的教室里。

      讲台上站着红衣长发的钱佳美,对着丽达鼓掌叹服:“你没有崩溃在一重又一重噩梦中,也没有沉迷于美梦,你挣脱了梦境。你赢了,你可以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了。”

      丽达愣了片刻,环顾四周,又摸摸腰带,轻松地笑起来。

      “既然我挣脱了梦境,那么,我的笛子呢?”

      真实的环境随着丽达的话音落下再度变得虚幻起来,地板崩碎开裂,丽达猛然下坠,灵魂在强烈的失重感中骤然回归肉身。

      丽达睁开眼,发现自己手中握着骨笛,而面前飞着帝江,地上的白皮书四分五裂。

      “主人!”

      帝江一见她睁眼就高兴地叫起来。

      “你实在是太厉害了!把这本破书拖住好久,还全身而退出来了呢……”

      没等帝江把话说完,丽达就摩挲着平滑干净无一道刻文的骨笛轻声说道:“太假。”

      帝江没有面目的脸上奇异地露出怨毒的神色。

      丽达面前的场景霎时间像陈年的红漆一样,暗淡变色脱落,一寸寸腐朽。

      显现出纯黑的虚空。

      虚空中光华大放,光芒刺目,丽达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眼前发虚,长睡后的脑袋晕了一瞬后发疼。

      等丽达眼睛聚焦,首先看到的是在自己身前跳来跳去的小胖啾帝江,其次就是蹲在身侧拧着眉头的吴医生,余光隐隐看到棕色卷发,是玛丽亚奶奶在抱着自己。

      玛丽亚奶奶的怀抱温暖馨香,吴医生冷冰冰的手试了试丽达的额头温度,装模作样地可惜道:“我还以为你睡死了醒不过来呢。”

      丽达扯了扯嘴角:“您还是那么会说话。”

      小胖啾一个弹射栽在丽达怀里,高兴地蹦着说:“主人你好棒!直接让那破书元气大伤,现在镇上的人都恢复正常了呢。”

      丽达听罢微笑着摸了摸小胖啾的头:“是吗,那太好了。”

      丽达的笑容没有温度,小胖鸟抖了抖身子,讨好地把骨笛递到丽达手边。

      骨笛上面的刻痕真实精致,丽达满意地拿着骨笛轻敲了下胖鸟的头,问:“你叫什么?”

      小胖鸟呆滞了一瞬,克制住尖叫的冲动磕磕绊绊地回答:“主、主人,您忘了吗,我叫帝、帝、帝……”

      还没等抽风的鸟讲完,鸟头上的骨笛就狠狠劈下,胖鸟化为一阵黑烟并发出惊惧怨恨的尖叫。

      尖叫声久久不散。

      玛丽亚奶奶和吴医生冷冷地看着丽达,毫不在意胖鸟死后像纸张一样迅速燃烧起来的世界,异口同声地问道:“这次,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丽达看着眼前人熟悉亲切的面庞,耐心地解答:“这很简单,假冒的鸟从来不自称是帝江。”

      话音刚落,世界燃烧殆尽。

      丽达眼前重归一片纯黑的虚空,只是那虚空边缘悄无声息地裂开许多不起眼的细缝。

      丽达本以为那只假鸟还要编织更完善的梦,再来一次拙劣的模仿。

      但是让丽达陷入梦境的人似乎失去了欺骗丽达的乐趣,转而将丽达投入无穷无尽的多重梦中。

      丽达飞速经历许多种梦境:被手长脚长的怪物在下水道里搜捕追逐,下一瞬出现在失控的蒸汽火车上,又被吊在大厦天台的十字架上,听狂风呼啸,脸上刻着血淋淋的死字。

      在梦中被溺死在大海、池塘、浴缸、游泳池。

      身体被炸上天也被活埋于沙漠、雪山、深坑。

      数不清有多少次被摆上手术台摘取器官或分食。

      她一次次反复经历各种各样的人的各种各样的梦魇,虽然死了活活了死却并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似乎她的耐受力在登乐岛漫长的岁月里被锻炼得格外强,认知也歪得很契合梦魇。

      反而是造梦者有些力不从心,将丽达投放到多重梦境的速度虽然没变,但质量明显下降。梦境的色彩逐渐变淡略微透明,内容也粗制滥造一眼就能识破。丽达在无数梦境间穿梭,如同坠落在一个挤满梦境气泡的莫比乌斯环里。

      透过这些气泡丽达看见了一个白色的梦境,其他梦境泡泡以这个梦境为核心枝蔓横生。

      丽达有心去探寻,在穿梭于梦境时抓住白色梦境的边缘,一头栽了进去。

      起先丽达视野中只有一片纯白,脑中嗡鸣作响,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眼下、耳旁、嘴角流下的鲜血。

      这是强行闯入核心梦境的代价。

      但是值得。

      回过神后,丽达眼前渐渐出现一间陈旧教室,教室里桌椅凌乱,中间被扫出一片空地,有个人蜷缩着躺在那,怀里抱着一个黑红配色的书包。

      丽达走近,发现躺着的人是王鹃,看起来睡得很沉,抱着丽达的书包不安地皱眉。

      丽达停下脚步,脸上有种果然如此的冷淡。

      自丽达戴上王鹃的玉佩,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遇见王鹃时第一次遭遇了堪称逼真的心脏恐吓事件,当时丽达没受影响轻松破解了,王鹃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戴着王鹃的玉佩时更是在英语考试中考砸,第一次被诱导出恐惧崩溃的情绪。

      之后又在天台上对王鹃产生了自然而深厚的依赖与感情。

      可惜丽达当时身在局中,被钱佳美吸引注意又有玉佩迷惑情绪,没有察觉。

      但自离开玉佩以后,丽达的脑筋倒是慢慢清楚了。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这个怪谈故事的核心,似乎是——王鹃。

      而王鹃最擅长的,是制造幻觉操纵情绪。

      因此,丽达怀疑多重梦境造梦者也是王鹃,钱佳美只不过是她摆在台前的一个傀儡。

      丽达正想着,突然被吸引了视线。王鹃怀里抱着的书包没有拉严实,里面隐隐露出骨笛的一角和一本白皮书。

      这让丽达几乎是下意识想到自己进入这个故事之前翻开的那本《怪诞故事阅读指南》。

      而骨笛作为她唯一的防身武器也实在是重要。

      因此丽达试探着靠近,想拿走骨笛。凑近后才发现王鹃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皮肤骨骼同梦境一样呈半透明状态,唯独脖颈上挂着的红绳清晰非常,绳子上本该系着的玉佛不见踪影,倒是绳子下隔着布料皮肤胸骨缓缓跳动的玫红杜鹃花特别显眼,还发着光,一打眼看过去像红绳挂着的吊坠饰品。

      怪异之处正在于这杜鹃花长在本该是心脏的地方,跳动得也和心脏一般无二。

      这样的怪谈核心,如何摧毁?

      丽达皱起眉头,书包中的骨笛似有所感,嗡地一声飞到丽达手上,笛口指着王鹃。

      她瞧着意思是破解摧毁之关键在王鹃身上,但如何破?

      丽达环视一圈思索片刻,把骨笛别在腰带上,在凌乱的桌椅里翻找起来,辨认着属于王鹃的那张桌子。

      王鹃的桌子上用圆规刻着一个早字,并不是为了提醒她自己,而是调侃常年睡眠不足踩点到教室的周珊。

      丽达找到那张桌子,无意识摩挲起那个刻痕,眼里带了点笑意。

      她随后收了笑意翻找起桌肚,摸出个相册。

      那是王鹃她奶奶给王鹃收集的从小到大的相片,里面偶有王鹃与奶奶、周珊等人的合照,更多还是王鹃对着镜头笑的样子。

      丽达翻开相册第一页,上面是一张醒目的婴儿照,边上写着王鹃奶奶自有一股风流韵味的一行小字: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我独一无二的宝贝。

      周珊与王鹃是小学到高中的朋友,虽然是从小玩到大,但其实对她之前并不了解。

      而相册上王鹃小学之前的照片,全然是一副冷漠的模样,笑起来也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小学时期笑得稍微好了点,但还是透着股僵硬感。与周珊记忆中王鹃开朗阳光讨人喜欢的样子相去甚远。

      丽达翻到下一张照片,正好是两人中考毕业特意拍的合照。丽达第一次仔细端详原主的长相,突然发现与王鹃手拉手的周珊的右手手腕处有一颗红痣。

      丽达正翻着相册,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她心下知道大概是王鹃醒了,勾出个笑脸转身看过去,王鹃抱着书包眼皮半阖,眼神却直直望向丽达。

      丽达盯着她笑道:“王鹃,我死得好痛苦啊。”

      王鹃眨了眨眼,丽达面前的灰尘拼出一行字:我剥皮也剥得很辛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发现破碎之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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