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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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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闲逛闲吃了半天,宋予静一时半会儿还不饿,吩咐侍女去向庆阳长公主说了一声后,径直回到瑞雪居。
“姑娘。”冬雪禀道,“殿下让人送来一批新进的丝绸,说拿来裁春衣,您看裁成什么样式为好?”
“先放着吧,我有空再看。”宋予静低头盯着右手,又揉按了一阵,叫住冬雪,“你过来一下。”
冬雪正准备离开里间,闻声,立即走回她的面前,恭声问:“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她摇头,看了眼冬雪搭在腹部的双手,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你伸出右手,然后盖在我的右手上。”
闻言,冬雪面露疑惑,但依她所说,如实照做。
冬雪年长她四岁,手也略大了一分,覆在她的手背,堪堪合握。
握的久了,渐渐生出暖意,但不会烫如炽焰。
她低头盯着两人的手看了半晌,率先收回手。
冬雪自不会多问,只说:“姑娘,奴婢去让人准备热水,小厨房的灶火还没熄,不如再用些晚膳?免得夜里饿。”
“做点容易克化的,不用太麻烦了。”
冬雪应声而退。
简单地用过晚膳,又去沐浴后,宋予静上床歇息。
黑暗的帷帐中,她忍不住伸出左手,搭在右手背,略一用力,紧密贴合,依旧只感受到掌心浅淡的暖意。
左手一转,与右手十指相扣。
在临江楼里,她曾和他十指紧扣,为什么时候不会觉得热?而在他靠近握住她的手时,她会觉得发烫?
宋予静又以掌心摩挲手背,磨得生出一股热意,伴着困意慢慢上涌,她依旧未能想明白原因。
要不,她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再换个人试试。
*
宋予静装好六碟新鲜出炉的糕点,往食盒里放进一顶紫砂壶,想了想,又回里间拿起两盒墨锭,起身走向前院。
到了书房门口,她敲敲门,扬声问:“哥,我可以进来吗?”
得到兄长的应允后,她才走进去,在案几上放好食盒,“哥,我让人做了你喜欢的糕点。”
宋归鸿放下毛笔,在铜盆里洗干净手,走到她的对面落座,接连吃了两三块,又接住她端过来的茶碗。
“日铸雪芽?”他挑眉问,“这不是重阳的时候,外祖母单独赐给你的?怎么今天居然舍得拿出来?”
“茶是拿来喝的嘛,哪有什么舍不舍得。”宋予静轻抿一口,“哥,你要是喜欢,我院子里还有。”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宋归鸿笑着捏起一块糕点。
她咬住一块雪花酥,瞄向不远处的书案,问:“哥,你刚才是在练字还是在作画?”
“写了几个字。”宋归鸿回答,“看了半天账册,随便写写。”
宋予静“哦”了一声,咽下嘴里的糕点,紧紧揪住衣袖口,时不时偷瞄一眼对面的兄长。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宋归鸿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问,“你看你,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吃了满桌子点心屑。”
“我没有!”
她下意识反驳,一低头却瞧见案几上白白的一层碎屑,连忙擦干净。
对上兄长调笑的目光,宋予静犹豫半晌,终于开口:“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先说好,干坏事千万别拉上我,比如你中秋鼓捣的那个什么莲藕月饼……”
宋归鸿停了一下,眉毛鼻子皱成一团,浑身一抖,似乎还对那次的奇怪口味心有余悸。
“没有。”她认真保证,“你放心,绝对不是坏事。”
“行,你说说看,要我做什么。”
手指抚按过手背,宋予静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直接问:“哥哥,你能不能手把手地教我画画?”
“哈?”
宋归鸿挑起半边眉毛,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
“你在说什么?”
“一句话,”她别开头,“你到底帮不帮这个忙。”
“……帮当然可以帮。”宋归鸿缓声问,“但总得有个理由吧?”
宋予静绞住双手,都快拧成麻花了,只盯着地面不说话。
“当初阿爹给我们请的是同一批先生,你的丹青还比我好上几分,怎么忽然跑过来要我教你作画?”
宋归鸿顿了顿,补上后面的话:“还要手把手地教?”
“……哥哥。”她飞快地看了兄长一眼,低声道,“你能别问了吗?大不了你别帮我这个忙了,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宋归鸿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地起身。
她叹了口气,伸手收拾好案几,把碟子装进食盒里,留下茶壶和墨锭。
“哥,我先回……”
“过来。”
宋予静一愣,循着声音看过去。
宋归鸿站在书案后,撩起袖子磨墨,面前已经摆好一张崭新的画纸。
“过来。”他重复一遍,“还是说你不想学了?”
“当然要学!”她连忙跑过去,“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忠肝义胆……”
“行啦,别说了。”宋归鸿撇撇嘴,“你这说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宋予静笑笑,在书案后站定。
宋归鸿退出位置,递给她一只羊毫,砚台里装着刚磨好的墨。
“你想画什么?”
她握紧笔杆,盯着面前的洒金宣纸,说:“画墨色的睡莲。”
宋归鸿不再多问,站在距离她半臂远的位置,再次卷好广袖,伸出手,盖在她的右手上。
“开始画了。”
宋予静应了声好,笔尖在纸上落墨,徐徐勾画,视线一转,落在握住自己的手。
兄长的手掌宽厚,掌心温暖。
在她年幼时,曾经抱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一同奔向父母的怀抱;也曾轻轻拍着她的手心,温柔地安慰被话本里鬼怪吓到的她;更曾牵着她从学堂偷偷溜走,替她挨过父母的责罚。
她觉得很安心。
“你看画成这样,行吗?”宋归鸿的声音停了一下,略微提高声量,“回神了!”
“什么?”
宋予静一惊,低头看着面前的墨莲,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她几乎没有出力,都是在宋归鸿在画,她语气真诚地赞美:“哥哥,你还谦虚说自己丹青不好,明明画的很漂亮。”
“眼光不错。”宋归鸿轻哼了声,“还要继续学吗?”
“不了。”她摇头,在笔洗里洗干净毛笔,挂在笔架,看见案上的账册,“哥,要不要我帮忙看账册?”
宋归鸿直接拿起一沓账册放到她面前,“今年年景好,风调雨顺,收成比去年好,农庄里的事情也更多了。”
“那我这两天都来帮忙。”
看了一上午的账册,还陪着宋归鸿一起用过了午膳,宋予静这才回到瑞雪居。
还没到院子门口,她远远地便看见两名小厮抬着一个水缸走出来,冬雪紧随其后,似乎还在向小厮说些什么。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走上前,“换水缸?”
“姑娘。”冬雪指着水缸边缘的一道裂口,“这是您拿来养青鱼的水缸,不小心被丫鬟撞碎了,奴婢便吩咐他们抬走,再换个新水缸。”
宋予静立即问:“人没事吧?”
“没事,她们打算搬开缸里的石头,清理掉枯死的水草,一时失手,正好砸在边上了。”
“人没事就好。”她往里走,“还是换成跟之前一样的水缸。”
“是。”
院子里,两名侍女围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洒了一小把鱼饵进去。
宋予静走近,蹲在盆边。
这尾青鱼养了三个多月,最开始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现在已经长过手掌,要两只手才能稳稳抓住。
青鱼在盆里摇尾游动,她伸手戳戳鱼头,惹得青鱼游得更快,又在掌心捧起一点水,稍稍倾斜,清水往下滴落,叮咚一声,溅起小小的水花。
水面飘着两三片枯黄的睡莲叶,她抓起,指尖用力一捻,枯叶破碎,飘洒在水面。
“姑娘。”
冬雪回来了,两名抬着新水缸的小厮跟在后面。
“该换水了。”
宋予静起身,退开两步,拿手帕擦干手上的水珠,吩咐侍女仍像以往那样照看青鱼,随即走进书房。
她在书案上铺好画纸,拿起毛笔,挥毫泼墨,鱼戏莲间跃然纸上。
为什么会不一样?
为什么容珩握住她的手时,她会脸红心跳,慌乱不已,而兄长握住时,她的心跳很平稳,不如心如擂鼓。
明明七夕的时候,相似情景之下,她还不会这样。
宋予静揉了揉脸颊。
找宋归鸿尝试模仿相同的动作后,她心里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迷茫。
她一连想了两三天,依旧想不出原因。
白日里要帮忙看账册,暂时分出她一些心神,夜里却辗转反侧,久思不得其解。
直至收到容珩邀约的信笺,宋予静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回信,答应赴约。
到了赴约的那天,她看见容珩站在槐树下,白玉发冠两侧垂下红缨流苏,和往常一样的白衣胜雪,走近后,银色华丽的暗纹若隐若现。
清雅贵气,俊美无俦。
宋予静脚步一顿。
是她的错觉吗?
为什么她觉得容珩今天似乎比以往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