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下策》我有一只芽

7、时过境迁

　　慕容皎将手肘撑在桌上，侧过脸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久久没有开口说话。而慕容皑也没有再吭声了，他的双眼静静看向桌面，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偌大的大长公主府里，巨大的鱼肚白餐桌前，一片沉默。

　　突然，慕容皎“噗嗤”笑出了声儿，她将双手交叠成了一个拱形，绞起了大拇指：“那，如果非要选的话，大舅哥是想选哪位皇子做妹夫呢？”

　　闻言，慕容皑顿时蹙起了剑眉，执起银筷从自己碗中夹出一块鱼片，“当”的一声放到了她的碗中，还是没有吭声。

　　看到他这副不悦的表情，慕容皎笑得更开心了：“哎呀，可是那梁国的二位皇子才华太过出众，我的好哥哥难以抉择？”

　　慕容皑略微一顿，侧过身正视着她的眼睛：“妹妹，快吃饭。”

　　慕容皎拉了拉他的衣袖：“大舅哥，你就说说嘛，你究竟对哪位皇子更满意？想选哪个做妹夫嘛？”

　　慕容皑脸色一沉，执起筷子又往她碗里“当”地添了一块鱼片，没好气道：“自然是随你喜欢。”

　　慕容皎作出一副乖巧模样，冲他点了点头：“原来我哥哥对此事的态度是这样的呀。”

　　慕容皑随口应道：“嗯。”

　　“哎呀，”慕容皎粲然一笑，继续道：“哥哥，你说巧不巧，这献王萧错和忠王萧穆，正好一文一武。你不妨猜一猜，我更喜欢文还是武？”

　　慕容皑道：“我猜不到。”

　　“其实，我看文武都还成，”慕容皎一边伸出白皙纤细的食指，轻轻戳了戳他那翠绿的翡翠扳指，一边望着他的眸子嬉笑道：“只是不知，这老梁皇的二位皇子，会不会也是这般的有心之人，亲自为我设计这么一座与众不同的大长公主府呢？”

　　慕容皑道：“好了，快吃饭，一会菜都要凉了。”

　　可这慕容皎却是不肯罢休，她朝着他缓缓靠近，脸与脸之间不过三寸，一双眸子些许幽怨，些许委屈，些许可怜地望着他。

　　慕容皑并未再理会她，他略微埋着头，执起银筷从盘中又夹了两块鱼片到自己碗中，补上了方才夹出的空缺，他的银碗里鱼片又堆叠成了一座小丘，可他却是只夹不吃。

　　慕容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好你个慕容皑，不理我是吧！”说完，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筷，“啪”的一声重重地押在了桌子上。

　　慕容皑猛地抬起了头：“妹妹。”

　　慕容皎盯着他的眸子，不满道：“大绥女子十五岁及笄就代表成年了，好些个姑娘才刚及笄就出嫁了。说来，我都满过二十岁了，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不过就是想和自家哥哥说道说道。”

　　慕容皑顿了顿：“那，你还想说些什么？”

　　“大舅哥方才不是说随我喜欢么？”慕容皎又拉了拉他的衣袖，撇嘴道：“那好，人家喜欢的可是大绥国九皇子！大舅哥，你，对这妹夫人选可还满意？”

　　“你莫要如此。”慕容皑立即撇过了头，不去看她。

　　看到他这般模样，慕容皎又觉得有些好笑了，趁着他不备，她单手掰过他的侧脸，用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两颊，强迫他张开嘴。

　　接着她又立即拿起筷子，从绿色陶瓷菜盘钟夹出了一块红艳艳的辣椒，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用筷子的末端在他胸口点了两下，逼他咽下。

　　“你又来了！”慕容皑一把拍开了她的手指，可怜他那张原本白皙清秀的脸庞，此时早已泛起了一片绯色，犹如窗外夕阳掩映下的漫天晚霞。他皱着眉头双目紧锁，连眼角都有些湿润发红了，一面用手扇着风，一面指着她：“慕容皎，你明知道我吃不了辣！”

　　“你活该！”慕容皎目光扫过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右手，没好气地往下一拍，嗔道：“谁叫你不诚实呢！”

　　慕容皑还在不停用手对着嘴唇扇风，实在是太辣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辣的辣椒！

　　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慕容皎皱起眉头撇着嘴，作出一副很是心疼的模样，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左瞅瞅，右瞅瞅。

　　“九哥哥真是太可怜了，来，八妹妹给你吹吹，吹吹……”

　　慕容皑一边试图掰开她的手掌，一边神色痛苦道：“慕容皎，你再闹我要生气了！”

　　“不生气嘛，不生气嘛，吹吹，呼……”她还当真对着他的唇轻轻地吹起了气来，清凉的气流拂过脸庞，挠得人有些痒痒，让他不得不闪躲了起来。

　　连吹几口气后，她抬起细指，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描绘着他的眉眼，对着他又是好一番观赏，叹道：“哎呀，我哥哥被辣到了还是那样好看！我好喜欢！”

　　慕容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正欲强忍着说点什么。

　　“唔……”

　　不待他开口说话，他的腰线被紧紧锁住了，声线也被扼住了，一阵柔软的触感袭上了他的唇瓣。

　　慕容皎一个翻身将他摁在了石桌上，压得他动弹不得，接着她一个俯身，吻上了他的薄唇。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容拒绝，霸道而温柔，湿润而粘腻，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辣感早就被震惊取而代之，震惊转而又被封锁之感代替。黑缎交领之下，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清明的眸子中水光闪动，他试着伸手去推开她，可她压得太紧，终究是徒劳无用。

　　挣扎不过多时，他情不自禁地合上了双目，黑色衣襟交领错落，衣摆褶皱交叠，上好的绸缎面料在这样的一通拉扯之下，早已揉作了一团。

　　突然，他一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如同山洪爆发一般，抱着她不管不顾地热烈回吻了起来。

　　不知何时，羊脂白玉簪砰然坠落在地，却不闻声响，他那满头漆黑如墨的长发顷刻间松散开来，摩挲在了冰凉的石桌上。

　　“别！”

　　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力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慕容皎刹时满脸错愕，一时间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

　　慕容皑借机将她朝外推了推，强行与她分开了一些距离，他侧过脸，手里不知拿了颗什么棕色小丸子就往嘴里塞去。

　　慕容皎满眼慌乱地看着他，断断续续道：“你，吃了，什么？”

　　慕容皑难受地咳嗽了两声，接着便从石桌上翻身而起。他一边用手压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一边解释道：“我近日受了些风寒，要回去……休息了。”

　　慕容皎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看见慕容皑正要转身离开了，她抢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牢牢地固住了他，抬眸直直对上他的目光：“你不许走！”

　　说罢，她搂过他的脖颈，将他往下一摁，眼见又要朝他的唇上袭去。

　　这次慕容皑已有准备，他先一步将双手撑在石桌上，与她保持着二尺宽的距离，沉声道：“你莫要如此，我是你哥哥。”

　　“你说什么？”慕容皎一脸不解地望着这眼前之人。

　　趁她还在错乱之中，慕容皑一把掰开了她的手，再次翻身站了起来，他一边整理着自己散乱的衣襟，一边语气平静道：“慕容皎，我到底是你哥哥，你以后莫要这样了。”

　　“你又不是我亲哥哥！”慕容皎两道柳叶眉几乎是拧在了一起，她的语气里既有恼怒，又有困惑：“慕容皑，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皑无奈道：“是，我们不是亲兄妹，但你我终归都是慕容家的子孙，如何能这般？”

　　“那又如何！”慕容皎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的眸子：“你现在才来说这些，不觉得很好笑么？”

　　“时过境迁，如今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慕容皑再次撇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以前我们就是小孩子么？”慕容皎更来气了，她一个快步绕到他身前，怒道：“慕容皑，你在这撇什么撇？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是想拒绝我，对么！”

　　慕容皑并未作答，而是转过身背对着她，沉默着一语不发。

　　望着他的背影，慕容皎既恼怒又费解，脑中猛然回想起了白日御花园里的那一幕。白日从碧潭和碧池口中得知蓉贵妃是宋平昌之女时，她心下便已然明白，慕容皑与宋蓉蓉之间不过是一场联姻，利益关系罢了。

　　先前宋平昌和高政之子争相求娶她，想以此挟制慕容皑，他不得不将她打入冷宫，事后想必是那两个老狐狸又出了一招嫁女通婚，来逼迫于他。

　　可即便是早已料到了这些，她心里仍旧非常不适，但是这又不能怪他，当时的情形她也清楚，根本容不得他拒绝，此事不能与他计较。可一想起来，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发堵。

　　从白日到现在，她本就一腔苦闷无处宣泄，现在又听了他这些个说辞，她终于是再也忍不了了，种种积压的情绪刹时涌上心头，一击溃败，江海决堤。

　　慕容皎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抬头瞪着他的眼睛：“你，宁可去要那个一马平川的蓉贵妃，也不愿同我欢好是么！”

　　慕容皑再次转过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妹妹，你须得明白，她是我的妻子，这夫妻之间自是再正常不过，你又何必混为一谈呢？”

　　妻子？夫妻之间？慕容皎面色发青，伸出微颤的手指着他：“你方才说什么……”

　　慕容皑道：“如今我成婚四载，已有妻房，你还是莫要再多想了。”

　　成婚四载？妻房？这些字眼，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刀子，狠狠地刺入了她的心口，一种强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感到难受不已。

　　原本她只是想出言挖苦挖苦他，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而且，他说的是事实，她根本无力反驳。

　　她被关在冷宫的四年里，外面的变化天翻地覆，慕容皑的确是已经娶过两位贵妃了，不止如此，这宫里还纳了好些秀女进来，他现在有了一群女人，左拥右抱，翻云覆雨……

　　慕容皎越想越难受，身体僵硬得仿佛一尊雕塑杵在了内殿之上，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地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慕容皑侧过身看了看她，脸上闪过了一抹无奈之色，顿了半晌，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妹妹也早些休息。”

　　说罢，他抬步朝着内殿大门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望着那道渐渐走远的黑色背影，慕容皎伸手抹了一把脸，心下五味陈杂：自从回到这皇宫，就又锢上了枷锁，哪怕只是远得没谱的宗亲，宗室相恋仍被视为禁忌，为世俗所不容。更何况，她明面上还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慕容皎酿跄着站起身，独自在桌旁坐了下来，抬眼静静扫视着这偌大的绿色大长公主府。

　　“啪！”

　　她抬手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好你个慕容皑！修这么一座奇葩宫殿，是想用作补偿么？我在冷宫关了四年，你却已有妻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