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下策》我有一只芽

30、落水

　　转眼一个月又过去了，慕容皑已经满过十六岁，慕容皎也快十五岁了。慕容皑还是日复一日努力修习，他终于是突破了瓶颈，练成了落红剑法。可在此之后，他经过多番尝试，竟发现完全无法修习《独孤决》，他便也不再做这无用之功，终日捣鼓他的药材去了。

　　这一天夜里，天空中又是电闪雷鸣，山谷中灌着轰鸣的雷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事实上，自打慕容皎满过十四岁，在山谷中见多了，听多了，她也就不再害怕打雷了。她也是认真琢磨了一番，决定还是按照原来那般，一到打雷，就摆出一副自己很怕的样子，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这一日当然也不例外，她还是如往常一般，一边紧紧搂着慕容皑的腰，一边嘴里喊着“哥哥，我好怕！我好怕！”，雷雨停了过后，她便倒头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慕容皎隐约感觉到慕容皑在往外挪，她用手揉了揉眼皮，喃喃道：“哥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小木屋里光线太过昏暗，慕容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语调压得很是低沉：“妹妹，我出去一会。”

　　慕容皎满心困惑，出声儿问道：“哥哥，这么晚了，你出去做什么？”

　　慕容皑语气有些不耐烦：“天热，我出去洗个澡！”

　　慕容皎拽着他的手不放，她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大半夜的，你洗什么澡？白天再去吧！哥哥，快睡了！”

　　“我一会就回来！”慕容皑慌乱地甩开了她的手，起身便朝着门外匆匆跑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慕容皎早已是睡意全无，她扫了一眼屋内，四下一片漆黑，实在太过吓人，她便也起了身，摸索着跟了出去。

　　果然，屋外的光线比屋内好多了。暴雨之后，山谷中夜月如盘，皎洁明亮，银白色的月光洒落潭面，微风轻拂，泛着层层波光，很是灵动。

　　慕容皎绕着潭边走了一圈，却并未见到慕容皑的身影，她朝着潭面试探着喊道：“哥哥？哥哥？”

　　一声声叫喊在山谷中来来回回，渐近渐远，不绝于耳，却始终没有人应答。她心下一顿，有些慌了神：“他莫不是被野兽给叼走了？”

　　她在附近仔细找了起来，小木屋周围没有人，潭边没有人，连旁边的小山丘上也没有人。

　　难道是后山？此前，慕容皑有时候会去后山采草药，可大半夜的怎么可能出去采草药？算了，不管了，还是去找找看吧！

　　就这样想着，慕容皎朝着后山走去。后山长满了植被，草木茂盛，月光映照之下，树影斑驳，晚风吹动茅草摇曳，一片沙沙作响。

　　“哥哥！”

　　“哥哥！”

　　她一边用手拂着杂草，一边焦急地叫喊了起来，空旷的后山中回声阵阵，可还是无人响应。

　　慕容皎在外面又找了好半天，几乎是翻遍了整座后山，还是没人，她只好放弃了，一边找一边往回走去。

　　回到小屋前，慕容皎才惊奇地发现，慕容皑正端坐在潭边。他那黑色的长发正湿哒哒地披散在脑后，白皙面庞上沾了些许水珠，在月光的映衬之下，犹如繁星点点，闪着微光。

　　慕容皎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哥哥，你方才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慕容皑面色平静如水，淡淡然说道：“我方才是洗澡去了。”

　　慕容皎一脸不信：“我方才看过了，这水里没人，哥哥你可莫要骗我！”

　　慕容皑伸手指着前方水面：“我是游到深水区去了。”

　　慕容皎半信半疑地在慕容皑身旁坐了下来，她侧过头看了看他，才发现，坐在身旁的，早已不是当年和她一起上下学，一起翻墙玩耍的小子了，而是一个愈渐成熟的男人了。

　　洁白的月光打在了他白皙的皮肤上，清明的眸子，薄薄的唇，高高的鼻梁，愈加分明的下颌线，这张脸温和又不失锐气，予人以一种外柔内刚之感。

　　慕容皎看得有些晃了神，轻声唤道：“哥哥……”

　　慕容皑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慕容皎用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凑近了些对着他又是好一番打量：“哥哥，我怎的觉得，你更好看了呢？”

　　慕容皑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正要撇过头去，却被慕容皎先一步给掰了回来。

　　就这样，两个人四目相对，直直怔住了。

　　慕容皑的眸中星光点点，倒映出了她的模样，她感觉心跳有些加速，越来越快，甚至有一种想要靠近的冲动。

　　这种感觉隐约有些熟悉，好像是刚入山谷之时，他为她吮掉指尖脏血，造成的那一瞬间错乱，和那种感觉很是相似。不对，如今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可以说十倍，甚至是百倍。

　　“回去休息吧。”慕容皑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好。”慕容皎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小木屋中。

　　这一夜，她躺在干草上反复琢磨，辗转反侧。回想起小时候在皇宫里的种种见闻，她只觉心下更加烦躁了。直至黎明破晓，几缕微光透过门缝打在了她的脸上，她才终于顿悟了。想明白那种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她才倒头沉沉睡了过去。

　　自打那天以后，慕容皑的表现就更奇怪了，他总是离她远远的，并且她看他的时候，他也总是下意识般撇过头去，避开她的目光。

　　还有更奇怪的，有时候他还会凭空消失一段时间，而且，他每次消失的时间都差不多，半炷香！

　　慕容皎当然是觉得他很不对劲，可她每次都找不到他，他都解释说他采草药去了。这个说辞，她当然是不信的，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可次数多了，谁信呀！

　　其实，她的心中已隐约有了猜测，但却苦于没有实证。

　　一日，慕容皎正在潭中洗澡，突然小腿抽筋，她顺着水流漂进了深水区。作为一只旱鸭子，她当然是连声呼救了。

　　“哥哥救我！”

　　“哥哥救我！”

　　慕容皑急忙从屋里奔了出来，纵身跳入潭中，将落汤鸡一般的慕容皎捞了起来。

　　他抱着她快步跑回了小木屋，又立即找了块兽皮给她盖上。慕容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早已顶着一片绯云逃之夭夭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慕容皎经常找不到慕容皑，每次问他去干嘛了，他都还是那套老说辞——采草药！

　　这一天，慕容皎又来到了潭边，她抬眼望去，深水区边缘，慕容皑已经用石块垒起了一座堤坝，水里还插了好几根一尺宽左右的木桩。

　　她笑了笑，绕开堤坝，走进了水里……

　　“哥哥救我！”

　　“哥哥救我！”

　　听到她的呼救，慕容皑再次从屋里跑了出来，跳入水中将她捞起抱回了屋里，他快速将她放下，抽手取了旁边的兽皮给她盖上。

　　就在他准备转身出屋之际，慕容皎捉住了他的手腕：“好哥哥，你别走！”

　　慕容皑一怔，还是回过了头。他的眸光闪动，似是有水，又似是有火，湿润的发丝紧贴着他那轮廓分明的侧脸，一滴一滴地正滴着水。

　　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

　　“我去替你熬些姜汤。”慕容皑一把甩开了她的手，转头匆匆地跑出了小木屋。

　　打那以后，慕容皑更是与她保持距离了，别说亲亲抱抱了，连说话他都要站在三尺开外。一到晚上他就说天气炎热，要抱着干草去外面打地铺。

　　他这副态度，让她既不甘又恼火，每次她去找他理论，他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她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

　　一日下午，慕容皎看到慕容皑正蹲坐在屋外研磨他采来的药材，她便蹑着步子悄悄地绕到了他的身后，伸出双手圈住了他的腰。

　　慕容皑立即转身推开了她：“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吧！哥哥，我来帮你碾药。”慕容皎端起地上的小木盅，仔细查看着里面的药材。

　　慕容皑不解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么？”

　　慕容皎神色认真道：“我最近想跟着你学医，尤其是想学习医之始祖《黄帝内经》！”

　　慕容皑纳闷道：“你何时看过这本书？”

　　慕容皎笑着解释道：“从前我在瑞辛殿里看到的呀！据说这是我们大汉民族最早的医学典籍，对后世影响极大。先前我翻看过几页，我有一惑，至今不解，哥哥可以给我讲讲么？”

　　慕容皑皱起眉头：“你想问什么？”

　　慕容皎眨着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神色认真道：“哥哥，《黄帝内经》里面提到的‘七损八益’，说是做某些事情，有七种坏处，八种好处，可这具体是什么意思呀？”

　　“你别说了！”慕容皑立即站起了身，快走回了小木屋。

　　“慕容皑，这些时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容皎走到潭边蹲坐了下来，回想起方才之事，她越想越郁闷，再次走进了水里……

　　故技重施，可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原本她是想先叫喊，等慕容皑到了再扎进去，可这次她踩上了一块缠有水草的石头，一个打滑便“咚”的一声跌进了深水中。

　　“哥哥救我！”

　　“哥哥救我！”

　　慕容皎在水里叫了好半天，偏偏慕容皑前脚踏出了小木屋，正打算去往后山采草药，根本没听见。

　　她感到自己不断下沉，潭水灌入耳鼻，异常难受。在水中挣扎了半晌后，她已然没了力气，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你醒了！”

　　身旁传来慕容皑激动的声音，慕容皎用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小木屋里了，身上裹了足足三层白色的兽皮，活像个蚕蛹。

　　慕容皎看了看正坐在一旁的慕容皑，他的眼角通红，几乎是要哭了。

　　“慕容皎，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他伸手抱紧了她，急切道：“你别再往深水里扎了，我输了，我输了！我犟不过你！你想怎样我都依着你，你再别这样吓唬我了！”

　　慕容皎还没缓过神，头好晕，还好痛，这次是真的受了很重的风寒，醒来没一会儿，她又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慕容皎卧病在床，慕容皑自是好生照料。当然，煮饭除外。慕容皑那厨艺的确是很可怕，不过他到底还是挣扎了一下的。

　　第一日，他蹲在门外捯饬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煮好一碗黑烟飘飘的汤羹。他用小木盅盛好端进屋时，不小心洒门口了。没辙，二人只好食些野果充饥。

　　可谁知第二日清晨，慕容皑竟在门口发现了一只重度昏迷的兔子。第三日，他又在门口捡到了一只重度昏迷的野鸡。

　　看着他手里又拎着昏迷的猎物跑回来，慕容皎笑道：“哥哥，你煮的汤都成打猎神器了！以后用这个捕猎好了！”

　　慕容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我实在是没有煮饭的天分啊！”

　　两天后，慕容皎的伤寒彻底治好了，看着前后忙碌的慕容皑，她又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慕容皎悄悄走到慕容皑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将脸贴在他的后背：“那日，哥哥可是说了，我想怎样都会依着我？”

　　慕容皑无奈道：“嗯，你赢了。”

　　“那，你以后不许再躲着我，”慕容皎抓住他的两只手，将他牢牢地固在了怀里，笑着说道：“还有，打雷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你莫要再推开我。”

　　慕容皑道：“好！”

　　慕容皎道：“还有还有，每天我都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慕容皑用双手摁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眸子认真道：“好，亲亲抱抱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准再去扎水了！”

　　慕容皎挑眉一笑：“好呀，没问题！”说完，她搂住慕容皑的脖颈，正视着他的眸子，朝他的侧脸就是一啄，惹得他又是一通脸红。

　　自此以后，慕容皑每天都会去后山采草药，任凭她怎样找，也是找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