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下策》我有一只芽

21、心明妙现

　　接下来的时日里，宋蓉蓉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往大长公主府窜个好几次，反复询问着高钗玉的近况。她还顺道给慕容皎带来了两瓶从秀女那买来的湖水蓝色蔻丹，以及一些好看的果盘和御膳房研制的新式点心。

　　慕容皎是打心里觉得，除开话多了些略显聒噪以外，宋蓉蓉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这湖水蓝色蔻丹也的确如她所说，晶莹剔透，甚是好看，她带过来的那些点心味道也确实不错。

　　几日下来，宋蓉蓉也稍稍收敛了一些，虽然不太明显，随着二人渐渐熟络起来，竟然相处得还算不错。

　　冷霜殿的守门侍卫还是如往常一般，每日按时将高钗玉的情况禀告给慕容皎。据说高钗玉这几日心情低落，宫女们送去的饭菜，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而且每到深夜冷霜殿里依旧是灯火通明，高钗玉很可能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转眼又过了两日，这一日清晨，宋蓉蓉再次来到了大长公主府，不过，这次的她有些不同，比起从前那身艳色华服发髻冲天金簪插头的装扮，她这身衣着打扮倒是简单了不少。

　　她身着一袭较为素净的粉色长裙，虽然也是重磅真丝绸缎材质的，但缎面上并无太多装饰，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松散地拢在了脑后，而且她竟然连她最爱的大金簪子都没有佩戴，脸上的妆容也淡了个六七分，她看上去神色还有些紧张。

　　慕容皎侧过身看了看眼前这个焦急万分的小姑娘，好声宽慰道：“小蓉蓉，你放心，高钗玉她是个□□之人，会想通的。”

　　宋蓉蓉点头道：“大长公主，今日我想同你一起去冷霜殿看看。”

　　慕容皎道：“好。”

　　慕容皎的话才刚落音，宋蓉蓉就又拉起她的衣袖使劲摇了摇，急切道：“大长公主，我实在等不了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慕容皎道：“好好好！我们走吧。”

　　就这样，一黑一粉两道身影出了大长公主府，朝着冷宫的方向走了过去。掠过高高的宫墙，穿过冷冷清清的宫道，二人来到了冷霜殿。

　　门口当值的侍卫正要跪身行礼，慕容皎再次将手指抵在唇上对他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她看了看身后急得来回踱步的宋蓉蓉，俯身凑到了她的耳旁，小声说道：“小蓉蓉，你先在那边外墙后面等着，一会儿好了我再唤你进来。”

　　宋蓉蓉连连点头，催促道：“好嘛，好嘛！你快进去吧！快进去吧！”说完，她走到冷霜殿外墙一侧，满眼焦急地等待了起来。

　　慕容皎独自回到冷霜殿门口，只听得“嘎吱”一声，她重重推开了两扇破旧不堪的松木门。

　　同样是推门而入，高钗玉却没有像上次一般冲上前来，庭院中几乎可以说是燕过无痕，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慕容皎走到庭院中，抬眼扫视着周围，地上堆积的枯叶更多了，连水缸里都铺上了一层，衣架东倒西歪，先前掉落在地白色襦裙直接被风吹到了内墙一角，缩成一团，满是灰尘。

　　慕容皎走到内堂前，屋子大门仍旧并未落锁，两扇糊纸的木门正随意地半掩着，看上去有几分荒凉破败之感。

　　她从门外望去，屋内空无一人，那些个书架书籍依旧是如前两日一般东倒西歪，倒是地上多了白花花一片，竟然全是宣纸，没有一百张也有个好几十张了。

　　慕容皎踏入门槛，捡起地上一张宣纸凑到眼前看了看，上面竟全都写着同一个字：蓉。

　　她粗略扫了一眼地上的宣纸，上面字迹密密麻麻，这是写了多少？即便没有一万，也有个好几千吧！

　　慕容皎朝着卧室方向看去，房门紧闭，难道高钗玉在里面睡觉？她正准备抬步朝着卧室走去，却听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女声。

　　“你，又来做什么？”

　　慕容皎心下一惊，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听那声音方位，好像是从内堂大门传来的，难道这高钗玉在……

　　慕容皎快步退至门口，将半掩的木门往外一带，果然，那高钗玉正瘫坐在门后！

　　她依旧是穿着前几日那身已经不像白衣的白衣，头上的发髻更歪了，她垂丧着个头，面无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看着这让人幻灭的冷艳女神，慕容皎不由地摇了摇头，冷冷道：“那个高不平，你起来，本宫今日前来是有话要对你讲！”

　　可这高钗玉依旧是垂丧着头，没有抬眼去看她，她又低着嗓子，重复问了一遍：“你，又来做什么？”

　　她怎的那样丧？看来不给她加点猛料是不行了！慕容皎作出一脸惋惜的表情，戏谑道：“啧啧啧！高钗玉，你看你，原本谪仙般的人物，如今这一脸哭丧，失了魂儿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婆跑了呢！”

　　高钗玉依旧瘫坐在地上，双眼盯着自己脏乱的裙摆，目不转睛，也并未吭声。

　　见高钗玉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慕容皎心下有些不耐烦了：“高钗玉，就为这世俗眼光，空负这么多年来小蓉蓉一片深情，你可有悔？”

　　“呵……”高钗玉淡淡笑了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慕容皎是真心见不得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高不平，你对宋蓉蓉到底是什么感情？”

　　停顿半晌，高钗玉终究还是低声开了口：“如今再来说这些，还有用么？”

　　她怎的还是这副丧气模样？话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奇再多问问？慕容皎只觉心下有些无语：“那个高不平，你难道就不想再争取一把么？”

　　此话一出，高钗玉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元神瞬间归位，杏眼里闪过一抹光芒，她抬头望向慕容皎：“你方才说什么！”

　　慕容皎脸上泛起一抹笑意：“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够真诚的话，也许我可以考虑把她还给你。”

　　高钗玉从地上猛地弹了起来，那白色的衣裙压在了门缝里，差点将她绊倒在地，不过此情此景她当然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她一把抓住衣角，向外用力一扯，只听“嘶”的一声，硬生生地撕下了一片衣摆。

　　慕容皎一顿：这高钗玉急起来怎么比宋蓉蓉还夸张？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高钗玉紧盯着慕容皎的眸子，情绪激动道：“你方才所言当真？”

　　慕容皎笑道：“我说的话，自然是当真的！”

　　闻言，高钗玉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连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放了。

　　待缓过神来，她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抬头正视着慕容皎的眸子，大声喊道：“我，我是喜欢她的！之前是我，是我太迂腐……我真的，太不应该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慕容皎抿嘴一笑，转身朝着冷霜殿大门走了几步，对着门外喊道：“小蓉蓉，你快进来吧！”

　　闻言，高钗玉又是直直愣住了，一脸诧异地望着慕容皎，待反应过来，她立即欣喜若狂地望向门外，一道粉色的身影正立在门口，泪流满面。

　　二人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遥遥相望，深情对视。

　　慕容皎抿嘴一笑，自觉地朝着庭院一角走了过去，此情此景，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

　　“蓉蓉！”

　　“钗玉！”

　　听到内屋传来深情的喊声，慕容皎一边朝外面走着，一边心想：接下来是不是有个什么激烈吻戏什么的？少儿不宜，不看不看！

　　慕容皎走到庭院角落的石桌前坐了下来，她抬眼环顾着四周，竟觉得这冷宫多了些生气，不再那般冷清了。

　　一阵凉凉的秋风吹过，慕容皎感到有些心塞，人家门里浓情蜜意，自己却是孤零零地坐在外面吹冷风。不过两位贵妃之事总算是解完了，事后定要找慕容皑谈谈，她倒是想听听，那家伙能给个什么说法！

　　慕容皎在庭院中吹了半晌冷风，才看见那一白一粉两道身影从内堂走了出来。高钗玉和宋蓉蓉拉着手，雕花铜镯已然归位，一人一只，戴在手腕上，好不扎眼！

　　二人走到石桌前，高钗玉弯身便是一拜：“大长公主！”

　　慕容皎连忙扶她起身，温声道：“高姐姐不必如此。”

　　高钗玉执意再次行礼：“此番多谢大长公主成全之恩。先前误会大长公主，多有得罪，实在是万万不该。”

　　慕容皎道：“高姐姐，你们二人本就心意相通，患难情深，我也没做什么。倒是先前几番我出言挑衅，多有冒犯，还望高姐姐见谅才是。”

　　高钗玉摇了摇头：“我自幼习诗书阅经传，同时也深受理学所困。若不是大长公主，我这迂腐之人，还不知何时才能迈过心里这道坎，多半是在这冷宫之中，庸人自扰了此残生，怕是要硬生生错过了蓉蓉。”

　　“就是！就是！”宋蓉蓉站在一旁重重点头，一张小圆脸笑靥如花：“大长公主，我们真的很谢谢你！

　　慕容皎道：“如今见你二人这般浓情蜜意，我也很为你们开心。”

　　“蓉蓉。”高钗玉轻轻拉了拉宋蓉蓉的手，二人又是相视一笑，情意绵绵。

　　啊，这该死的爱情！看到她二人这般甜蜜，慕容皎一面心里欣慰着，一面又像吃了淮南的枳一般，有些酸了。

　　“你二人打算出宫么？”慕容皎憋了好半天，才总算是憋出一句话来打破这种吃狗粮的尴尬场景。

　　宋蓉蓉道：“嗯嗯！大长公主，我们要离开皇宫啦！”

　　慕容皎道：“小蓉蓉，我可以带你们出去的。”

　　“那就多谢大长公主了，”高钗玉拉着宋蓉蓉的手，对慕容皎再次行了个礼，转念，她神色又有些顾虑：“只是，陛下那边，我和蓉蓉需要去说一声么？”

　　慕容皎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他都知道的。倒是你二人，出宫后作何打算？”

　　高钗玉看了看身旁的宋蓉蓉，宋蓉蓉则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二人相视一笑，止不住柔情万千。看到这样的场景，慕容皎强忍着心底泛起的酸意，对二人又温和友好地笑了笑。

　　高钗玉道：“大长公主，我二人身份特殊，倘若继续留在大绥恐多有不便。我们打算起程去往梁国，我会些书画，可以谋生。”

　　慕容皎道：“如此也好。那你们打算何时离宫呢？”

　　高钗玉道：“如果大长公主您方便的话，明日我和蓉蓉便启程离开皇宫，可好？”

　　“好，”慕容皎温声说道：“高姐姐，小蓉蓉，你们快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便带你们出宫去。”

　　宋蓉蓉拉着高钗玉的手，对慕容皎笑道：“好呀！好呀！大长公主，谢谢你！谢谢你！”

　　慕容皎抿嘴一笑：“高姐姐，小蓉蓉，我就不耽误你们了，这就先回去了。”

　　高钗玉弯身恭敬行礼：“大长公主慢走。”

　　慕容皎夹着心里浓烈的酸涩之感，赶紧逃离了冷霜殿这遍地狗粮的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