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36、靠近

　　“她在我这。”尤嘉犹豫了一下，径直走到林雨竹身边，按下免提键。

　　“在你那儿？哪儿啊？你们是在吃晚饭吗？什么时候回来？她爸爸妈妈说找她有事情呢。”

　　“不是，我们吃过了已经。她现在在我家里。”尤嘉一边回答一边看林雨竹眼色。

　　“啊？你家？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叶宜青又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不回来了。”林雨竹忽然插话，“你跟我爸妈说，我今天晚上就住尤嘉这儿，我俩在一起很忙，让他们别等我了。”

　　“你？你们？”叶宜青再一次遭到暴击，语无伦次道，“嘉嘉，你们这是，忙、忙什么？那要我怎么说啊，你们？”

　　尤嘉听得心烦，拿起手机走远了，干脆地对叶宜青说：“好了就是这样了，林雨竹在我家，你们都别等了，放心好了她很安全。明天再说啊拜拜！”

　　他挂了电话，抹一把额头的汗，叹道：“好姐姐，你别这么坑我啊，你爸妈不会到我家里来要人吧？”

　　林雨竹看了看自己的未接来电，将手机远远地扔到沙发缝隙里。她看看尤嘉，抬了抬眉毛道：“没事的，他们又不认识你家。”

　　她等了一会，见尤嘉还站在那儿，竟没有要主动离开的意思，只好开口道：“好了谢谢，我这边没问题了，你走吧。”

　　尤嘉心里一沉，咳嗽两声，露出一脸疑惑之色：“我走？我去哪里？这是我家好不好……”

　　“你不是住在叶宜青那儿吗？”林雨竹也疑惑道。

　　“你爸妈还堵在家门口，我哪里敢回去？”尤嘉振振有词，“你刚刚不是说了我俩在，一起，还很忙……”

　　林雨竹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做出防守的姿势，歪头看着他：“我说了吗？我不记得了。”

　　尤嘉心里蹿起一股委屈，嘟着嘴道：“我记得！反正今天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我不走。”

　　“好啊，那你随意。”林雨竹俨然已经是这里的主人，拎着她的一大袋子物品，起身就慢悠悠地往浴室走。

　　尤嘉在客厅坐了会儿，听着浴室里传来的隐约的水声，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他回顾着和林雨竹认识的这些日子，觉得恍如隔世，似乎终于抓住了一切，又似乎会随时失去。

　　想到那天在叶宜青家的阳台上，光着身子被林雨竹撞见，她好像很有兴趣一般看了挺久。

　　他顿时又自信满满，一下子有了主意。

　　尤嘉看了看时间，等了许久，等到浴室的水声渐止，自己便上楼去卧室的次卫洗澡。

　　林雨竹洗漱完毕，裹得严严实实出来，却没见着尤嘉的人影。她也没多想，自在地往沙发上一躺，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研究起来。

　　这遥控器形状奇怪，除了开关键，其他的按钮她都搞不定。

　　“不对不对，不要瞎按了，我来吧！”尤嘉一边下楼一边说。可能是刚刚冲完澡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慵懒，还带着轻微的鼻音。

　　林雨竹回头一看，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

　　这个人光着上身，腰间围着条大浴巾，头发和眼睛都湿漉漉的。

　　林雨竹拿着遥控器的手紧紧按在沙发上，僵直的手指恰好扣上遥控器的翻页键。

　　电视屏幕开始疯狂闪烁，凌乱的光打向迎面走来的人，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跳跃。

　　“哎呀说了让你别瞎按！”尤嘉转眼就到了面前。

　　他弯腰，结实的手臂伸向林雨竹身侧，一把夺过遥控器，转向电视机，“你想要看什么啊？综艺？”

　　“随便。”林雨竹悄悄咽了下口水，努力地平复呼吸。

　　“好吧。”他目不转睛调着电视频道，紧抿的唇角似乎透着一丝不耐烦。

　　他没有看她，身体却故意离她那么近。湿漉漉的气息袭向林雨竹，有点陌生，有点诱惑。

　　她往后躲了躲，可是分明能觉察到他的故意。于是她干脆不再躲闪，反而细细打量起来。

　　她好歹是个美术生，见过的裸体模特多得是，才不至于被这阵仗吓到。

　　他身材高瘦匀称，肌肉线条好看而不突兀。惟有手指过分地秀长，透着一丝阴柔。他的眼睫黑沉沉的，也透着阴柔，但挺拔和鼻梁和硬朗的下颌线又显出英气。

　　尤嘉姿势放松，背对着她，可是分明能觉察到她执拗的探究的目光。他肩颈上淋落的水珠渐渐干透，背部也渐渐紧绷。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林雨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你穿这么少，不怕感冒吗？”

　　话音刚落，尤嘉就绷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丢下遥控器，讪讪地说：“我这不是下楼来找衣服的吗？看你一通瞎按，怕你把我遥控器弄坏了。”

　　“没见过这么矫情的遥控器。”林雨竹嘲弄地看着他。

　　尤嘉忙着扒拉衣服，没空再回嘴。

　　他将脑袋套进白色卫衣领口，伸展双臂，终于感觉妥帖了很多，又上楼去找裤子。

　　电视机声音不大不小，听得林雨竹有了疲意。

　　尤嘉很长时间没再下楼，看起来是自己休息去了。

　　于是她打了个呵欠，褪下拖鞋，将腿挪到宽大的沙发上，又掀起毛茸茸的厚毯子，将自己盖了个严实。

　　尤嘉试了好几条家居裤，挑出了最满意的搭配之后，又拿出吹风机，对着镜子吹好头发，吹出一个随意蓬松的发型，这才下楼。

　　他一步三个台阶，噔噔几步就到了客厅，只听到电视机声音似乎调成了背景音量。宽大的沙发上，林雨竹安安静静裹着他的毯子，看上去睡熟了。

　　这个场景异常熟悉。

　　许多天前，他就在林雨竹家的客厅里，悄悄看着她睡熟。

　　沙发的最好位置还是被她占了。不过尤嘉并不介意，他对自己和林雨竹的关系进展感到满意。

　　已经将近11点，他还不困。于是他背靠着沙发边缘，席地而坐。

　　沙发下面铺的是地毯。地毯很软，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有发出声音，微微仰起头，看着电视上的综艺。

　　里面竟然有个熟悉的面孔，就是他老爸很喜欢用的那位流量明星。

　　尤嘉冷笑一声，迅速关掉了电视，拿出手机打游戏。

　　他手机音量调到最低。正玩到紧张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背后一热，扭头看去，见林雨竹翻了个身，左手正按在他靠着沙发边缘的背上。

　　她睫毛翕动、眉头微蹙，原本平缓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尤嘉转身，有些无措地盯着她的脸。他想起林雨竹提起过，自己的睡眠有问题。

　　他觉得她应该是做噩梦了，可是这种情况下能怎么办呢？叫醒她？她醒来了会不会被吓到？

　　他犹豫着，只听到林雨竹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急促。她下意识抬起了左手，手指微张，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尤嘉在不知所措中，就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他们指尖相触。在静止一般的夜里，两个人体温和触感的差别带来奇异的波动。尤嘉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体会这波动，下一秒，他的手掌心就被紧紧攥住了。

　　麻酥酥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四肢和胸口，心里突然就沉甸甸的，又有按捺不住的情绪向上翻涌。尤嘉怀疑自己脸红了，好在没人看到。

　　他再次看向林雨竹，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没有在装，这才觉得轻松了一些，却也有些失落。

　　这次是你主动的。尤嘉的声音低到连自己也听不清。

　　睡梦中的林雨竹似乎平静了一些。她紧蹙的眉头并没有舒展，然而呼吸终于渐渐平稳。

　　尤嘉试着抽了抽手，可是林雨竹没有放开，而是攥得更加紧。

　　“干什么呀……”他小声嘟哝着，眼睛里却满是笑意。这下可是分不开了，他只能又靠她近了些，一手任她抓着，另一只手撑在沙发上，托腮看向她。

　　她的脸陷在深褐色乱发里，小巧的鼻尖上落着一点柔和的灯光。她淡粉色的嘴唇上有几道浅浅的干纹，像是缺水的花瓣。

　　尤嘉暗自懊悔，晚上可能忘了倒水给她喝。

　　她的手臂缩了缩，尤嘉只得又往前凑了凑。她的整个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散发出柔软微妙的气息，很好闻。

　　尤嘉被她的气息徐徐包围，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一夜，陌生恐怖却又被安全感包围的那一夜。

　　而现在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这气息的来源，是眼前这个真实的人。她看起来脆弱敏感，永远带着刺，却让他想无限靠近。

　　尤嘉撑了一会儿之后，一成不变的姿势开始让他腰酸背痛。

　　他不敢抽手，也舍不得抽手。犹豫再三，他试着爬到沙发上，挨着边躺下，可是空间太窄了。

　　而他的脑袋正好对着林雨竹的胸口，这实在是要命。

　　尤嘉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不想再浪费时间挑战自制力。他只挨了几秒钟，就一骨碌滚下沙发，躺到了地毯上。

　　然后他单手够了一个靠垫，塞到脑袋下面。他的另一只手被林雨竹抓着，安稳地搁在毛毯上。

　　他叹了口气，心内越发升起一股委屈。从小到大，除了离家出走的那一晚，就没有再睡在地上过。

　　还好前几天做过全屋保洁，地上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虫子。想到这里又他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悄悄地反握住了林雨竹的手。

　　他就在胡思乱想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