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尤加利的女孩》语小遥

35、过夜

　　林妈妈在两人的互怼中，竟看出了莫名的CP感，顿时一脸慈祥的笑，推推林雨竹：“好啦好啦，收入又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俩相处得来就行。”

　　“相处什么？我对他没兴趣。”林雨竹知道妈妈的意思，却满心的逆反情绪，“妈，你今天不会又是来找我相亲的吧？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现在对恋爱结婚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一个人能平安过下去就很好了，你和爸爸以后别再操这份心。”

　　林妈妈急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不结婚，以后我跟爸爸老了，谁来照顾你？这个小尤不行的话，那个小叶也不错啊，虽然模样没有小尤那么出挑，但也够了，人看起来很靠谱……”

　　“好了好了，你就没有其他的事了吗？”林雨竹逐渐不耐烦。

　　“我还能有什么事？”林妈妈也逐渐激动，“我二十年前就辞掉了工作，还不是为了在家好好照顾你，然后到现在，你还是这个样子。我还能有什么事？”

　　林雨竹眼圈泛红，尖声喊道：“是啊，我还是这个样子，我能是什么样子？我早就被毁了不是吗！”

　　“林雨竹你在说什么？”林妈妈没有喊叫，声音却开始发颤。

　　“我想起来了，我已经全都想起来了。那几天我究竟遭遇了什么，可能你和爸爸也根本不愿意记得吧。”林雨竹叹息道，“你们瞒着我那么久，以为瞒着我，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那些伤害就可以被抹去吗？”

　　林妈妈脸色骤变：“那些……我没有写在日记里，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妈，这些年我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我知道你们不信这一套，但是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们不要总是觉得帮我安排好了一切，我其实过得不好，真的很不好。所以以后我的事情你们别再掺合了。”

　　林妈妈哭了出来。

　　林雨竹皱了皱眉，她并不慌乱。妈妈在家里经常哭，大多数时候是被她气的，有些时候是被林爸爸气的。

　　不管被谁气哭，一般情况下都是林爸爸去道歉。

　　于是林雨竹发了条信息到三口之家的群里，让爸爸过来接人，随后便自己拿了包，换鞋出去。

　　她推开门的那一瞬，贴在门口偷听的尤嘉敏捷地向后跳了两步，然后站稳脚跟，朝她笑笑。

　　林雨竹也退了半步，斜着眼瞪他一眼，道：“你做什么？”

　　“没什么啊，我想去找你借、借个锅！”尤嘉挠挠头，“该吃晚饭了。你晚上吃什么？阿姨做饭吗？”

　　“不。我妈一会儿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吃什么。”林雨竹忽然觉得无比疲倦，声音也低了下去。

　　刚才和母亲的正面争执，她几乎用完了力气。

　　尤嘉方才其实没有听得太真切，但却看得出她已经发完脾气，现在的状态比平时还要虚弱。

　　俗话说趁虚而入。尤嘉想也没想，就上前接过她的包：“走吧，一起吃晚饭。我知道附近有家特别好吃的海鲜粥。”

　　又是海鲜粥。林雨竹露出不屑的神情，却也没有拒绝，只确认了一句：“远不远？我有点累。”

　　“不远，开车过去就十分钟，走吧走吧！”尤嘉伸手按下电梯。

　　这次去的是一家安静的小餐厅，他们点了两人份的海鲜粥。

　　尤嘉吹着碗里的热气，跟林雨竹介绍他是怎样发现的这家小店。

　　“你们小区附近的环境其实不错的，这一片有很多老店，都藏在商业街的缝隙里，平时不仔细转的话发现不了。你看我表哥住了这么久都找不到。”

　　林雨竹嘴角带着笑：“叶宜青找不到太正常了，那你怎么不带他来呢？”

　　尤嘉脱口而出：“我就是想先带你来啊。”

　　他的眼睛在升腾的热汽里被润湿，扑腾的睫毛在眼尾聚合成漂亮的墨色弧线。

　　林雨竹低头不语。她的心里也仿佛扑腾进了什么，有点痒痒的，酸酸的。

　　“你的头发。”尤嘉突然说。

　　林雨竹不解，抬头愣愣地看他。

　　于是尤嘉伸手，迅速拨开了她脸颊边垂下来的一律头发，“快掉到碗里啦。”

　　林雨竹本能地扭头闪躲，于是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耳朵后面的皮肤。

　　那手指的皮肤带着比她高的温度，仿佛一阵热风注入了她的发缝里面，又散开成许多小股的风，钻到她发梢、头顶、脖根。

　　林雨竹的耳廓顿时红了。她带着恼意警告他：“你别碰我，我讨厌被人碰。”

　　尤嘉并不移开目光，反而得意地教训她道：“人家女生吃饭的时候，都会用一根发带绑住头发的，这样头发就不会掉进碗里了。”

　　“我今天忘记带了。不过你的经验倒是丰富。”林雨竹反唇相讥。

　　尤嘉笑而不语。

　　车子往回开时，林雨竹就接到了林爸爸的电话，问她去哪里了。

　　“我出去吃晚饭。”她语气淡淡。

　　“你和谁一起的？小尤还是小叶？”听筒里面传来林妈妈的声音。看来是开了免提。

　　“你们不要管我了行不行？”林雨竹心烦地掐断了电话。

　　“那你注意安全。我和你妈妈在这等你。晚上我们好好谈一谈。”她刚放下电话就看到了这条信息。

　　她后悔了，今天怎么就让她妈妈留在自己家里了？她好歹也得想办法哄她走才是。现在好了，两个人就在家里等着堵她。

　　一阵窒息感袭来，她按照路燕子交给她的方法，做了个深呼吸。

　　她发消息给秦琪：“琪，你在家吗？我今天晚上没地方去了。”

　　秦琪回了一条嘈杂的语音：“我在北京培训呢，月底才回来。你怎么了？跟你爸妈吵架？别赌气了成不成？实在不行就住酒店吧。”

　　林雨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指。她从前没有独自住过外面的酒店，现在也并不敢贸然尝试。

　　“尤嘉，”她唤道，“我不想回小区了。”

　　“嗯？”路上堵车，喇叭声滋滋响，尤嘉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大声问：“什么？”

　　“我不想回家，你停车，或者掉头去别的地方吧。”

　　“你要去哪儿？”

　　林雨竹被问住了。除了父母家，她在云城只有这么一套自己的公寓。这么晚了，她不回家，还能去哪里呢？

　　尤嘉似乎猜到了她的处境，没有再追问，只是在下一个路口掉头，然后慢慢朝相反的方向开去。

　　他沿着护城河开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问道：“所以现在我们去哪儿呢？”

　　林雨竹摇下车窗，在微冷的风里眯起眼睛，“反正我今天不想回家。你……你家可以借我住吗？”

　　尤嘉一个刹车，两人都往前轻轻一载。

　　“不，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住叶宜青那儿，那你家不是空着吗？”林雨竹解释道。

　　“啊对。”尤嘉的脑子开始飞转，“我家空着，就是很久没有打扫了，我……”

　　林雨竹打断他，“我就在你家客厅凑合一下，谢谢。”

　　她还记得他家的客厅很整洁，沙发也很软。

　　尤嘉轻踩油门，驶向大路。他紧抿着唇，面色严肃，脑子里却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横冲直撞。

　　林雨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突然地要住他家里，那他是留下来，还是把人送到地方就走？

　　林雨竹这个性子，这么多事儿，让她一个人凑合一晚上，不太合适吧？

　　那他要是留下来的话，合适吗？留下来他自己睡哪儿？睡卧室？可是让女生睡沙发，自己睡卧室，这似乎更不合适了。

　　难道……林雨竹是在主动给他机会？可她不是刚刚连碰一下都很反感。

　　不过女人的心思一向难猜。讨厌被碰，也许就是嘴上说说吧。毕竟她对他也没说过几句中听的话。

　　尤嘉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来好几个小人在打架，搞得他浑身紧绷，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渗出了汗。

　　快到的时候，林雨竹又突然开口：“你们家附近有便利店吧？”

　　“有。你要买什么吗？”

　　“对，你在便利店停一下，我要买些私人物品。”

　　尤嘉停了车，刚要跟着一起下去，被林雨竹拦住：“你别进去了。”

　　尤嘉目送她袅袅婷婷的背影进了玻璃门，在货架间若影若现。

　　私人物品？过夜需要买什么私人物品？毛巾？牙刷？他家里都有新的呀。难道是……尤嘉再次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愧不安。

　　林雨竹过了好久才出来，拖着一个大购物袋，朝他招手。

　　尤嘉喘着气下了车，冲过去接过购物袋，装作不经意地瞟了几眼，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私人”物品。

　　他心里稍稍平静了些，轻呼出一口气，调侃道：“姐姐，你带这么多东西，是准备在我家住几天啊？”

　　“看我心情咯。”林雨竹昂着头上了车。

　　第二次来到尤嘉家中，林雨竹驾轻就熟地往沙发一坐，然后从购物袋里翻出她刚买的拖鞋换上。

　　“坐啊。”她朝尤嘉努努嘴，俨然已经正式占领了客厅。

　　尤嘉双手插兜站在玄关旁，故作轻松地点点头，问道：“还有什么需要的吗？热水？热牛奶？”

　　“都要吧，谢谢。”林雨竹开始翻看手机消息。

　　尤嘉无奈地笑笑，正要去接热水，只听手机铃声大作，是叶宜青的电话。

　　“嘉嘉，你知道林雨竹在哪儿吗？她爸爸妈妈都过来了，让我问问你！”